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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五六 高人初显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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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已歇息,却没想到卉紫去而折返,情绪略激动地推门闯入。墨兰不敢怠慢,赶紧起身。
“夫人何事,这么晚了还不歇息?”门口的玢儿持了烛台,重新给屋里掌灯。
卉紫未理会玢儿,直奔卧房,见了墨兰便开门见山道:“我那个木匣子呢?”
墨兰佯装不知道:“哪一个?”
卉紫重复道:“我自宫中带来的唯一物件。”
墨兰目光躲闪,摇了摇头。
卉紫见状,便不多问,转身要走。
“卉紫,去何处?”墨兰追上。
“去我刚回来时借住的院子看看。”卉紫道。河西一战结束,她曾在一处临时居住,东西许是在那。
“卉紫!”墨兰却拉住了她。
卉紫回头,见墨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可疑,便驻足留步。
“卉紫,”墨兰眼中浮起一丝愧疚,“我与你实说了吧,陛下为何信了那死者是你。”
话还未说,卉紫瞪大眼睛:“我的东西在宫里?”
墨兰点头。
“韩焉办的?”卉紫追问。
墨兰摇头:“是我。”
卉紫大为光火:“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随便处置我的东西!”她说完,转头向外走。
“卉紫!”墨兰追上,“东西被陛下带去未央宫了,你拿不到的!那是何物件,不管价值何金,由家里补给你便是!哪怕是稀世珍宝,夫君也寻得到!”
卉紫根本无暇理会墨兰的安慰和许诺,愈发的心急如焚。进了宫的东西,她如何拿得回来?何况那是佐证那死尸身份之物,搞不好要被一起埋了。虽然不发丧,但却以皇室之礼下葬,她又如何能挖得出来?“你松开先!”卉紫欲推开墨兰,却发现甩不掉墨兰的手。她回头看着墨兰,“那是我的东西,不是你的,你没权利做主!真是……我……我去哪找啊!”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愤懑、焦急和不安。
那玉镯,那契约书,那军报家书……算了,可以不提。可那手表,它秒针抖动,虽然几天跨不出一步,但从未曾停止以自己的节奏走动。卉紫时不常会拿出来看一下时间,既惊异于多年未断电,也会由此做一些猜测。
在当前时空当中,那手表、睡衣,可谓是她本源一般的存在,如同胎盘输送养分,如同脐带连着母体,那是她唯一能与现代连结之物。
墨兰迎上卉紫瞪视自己的目光,见卉紫泛红的双目须臾便泪光盈盈,什么也没说,捋开墨兰拉着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这……”玢儿又是焦急,又是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墨兰不言声,看着卉紫离开的方向,低声吩咐:“快书信,卉紫怕是要去寻夫君。”
玢儿赶紧应声。
说起来,墨兰也不是十分理解。这院子、这屋子、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韩焉做主。而卉紫既然收了那婚书,便是认可与韩焉的夫妇之合,她便成了韩焉的女人。一个木匣子而已,为何卉紫反应会这般激烈?
“夫人,写好了。”玢儿将信简持来。
墨兰接过,见玢儿执笔言简意赅,便点头示意。玢儿持信,出门便去寻家丞韩少君。墨兰返回屋内案前坐下,对着烛火出起神来。
一个时辰后,回信归来,只是一根竹签。墨兰诧异,一根竹简能写得开什么?她赶紧接过来看,只见上头两个字——“由她”。墨兰怔住。
她不懂韩焉所想。
卉紫听闻自己被“死亡”后都未曾责怪,然而那箱子物件不见了却情绪大作。观她适才反应,墨兰很难把握卉紫会耐心在家中等着韩焉回来给她说法。时下放她出门,万一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不过墨兰的担心是多余的。卉紫并未冲动行事。她已不是从前的她,深知此时任何行动都无济于事,唯有拜托韩焉在宫中想办法才能拿回东西。可如何才能尽快见到韩焉?
但墨兰和卉紫都没想到,卉紫还是离开了家里。
郁闷两日后,卉紫收到了循翁的手书,信中关怀惦念言辞恳切丝毫不似循翁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顽劣态度。卉紫略有不安,便与墨兰说了声,由张伍长护送着出了门。
出了城到了郊区山林小木屋处,远远见炊烟袅袅,循翁独特的嗓音百年一遇地嚎着山歌,卉紫这才大呼上当。然而来都来了,临近晌午,何不用了饭再走。这么想着,卉紫黑着脸推开栅栏进了院子。
循翁正背对着院门择菜,听闻吱嘎响声,耳朵一动,也不回头,只是嘿嘿一笑:“丫头来啦?”
卉紫轻哼一声,捡了个条凳大喇喇地一坐,没好气地拾起个草棍拨弄着地上暴晒的药草。
“那个张伍长?”循翁回头冲张伍长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灶台,“快去烧饭。”
“你连饭都没烧呢?”卉紫讶异道。
张伍长没说话,好脾气地笑笑,便捋袖子开始忙活。
少时,饭香四起。
循翁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絮絮叨叨地替自己辩白:“难得收了个聪明伶俐的徒弟,这征战一了,她就回家不看我了,老朽心里难受啊!唉!”说罢唉声叹气一脸哀伤。
“好好好我不对。我这不是来了吗?”卉紫边说边挑陶盆里自己喜欢的菜。
“看来丫头过得不错,也不知这日子能好多久。”
卉紫闻言抬头,却见循翁面色平常,似乎并无他意。“师父,”卉紫目光未移开,“你就对他这么没信心?”
“这与信心何干?”循翁嘿嘿一笑,“命运之事你心知肚明,何必总是问我。”
卉紫扭头,不再做声。
虽这对话不提及姓名,但张伍长也能听个大概。他也缄默不语,静静吃饭。
“我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循翁又挑起话题,“此事你一定有兴趣!”
“啥事儿?”卉紫问。
话音刚落,便闻远处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不多时马匹便停在院门口。一位汉甲骑士翻身下马,一见院内光景瞬间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推门闯了进来,一把扑倒在循翁跟前。
“你一个大汉骑士,成什么样子?”循翁鄙视道。
“循翁!”那骑兵一脸感天动地感激涕零,“你可算出现了!真是奇了……”
“胡说,我一直在此。”循翁打断道。
“怎会!”那骑兵辩道,“我前后至此寻你不下五次,有时找不到院子,有时院子破败不堪,有时烟火正盛却见不到人!我与将军说,将军还不信!这——”他说着,一不留神瞥到了旁边的卉紫,更加激动,“连医徒小兄弟也回来了!”
卉紫和张伍长捧着饭,看着眼前光景,忍俊不禁。二人皆知,保不齐是循翁施了什么障眼术,才让这个士兵不得而入。但今日循翁高兴,便放他进来了。
“此事我不做主,你问问我徒儿。”循翁指了指卉紫。
那士兵见状,赶紧转向卉紫。张伍长适时地拎了个条凳过来,士兵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伍长在此,连忙见礼,而后解释道:“数日前甘泉山收到匈奴告降书,那二王被匈奴王庭问罪,无路可走,故派使者送信乞降。陛下权衡后,令霍将军前去河西受降。而今军队集结,恐突生变会再次应战,方技队伍也要集结。霍将军亲自划定名单,召回循翁师徒。”
“啊?”卉紫张大嘴巴。霍去病几时还管方技这事儿了?他这么做,只可能是故意召回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去吗?”循翁看着卉紫。
“啊……”卉紫一时语塞。
河西受降。霍去病带一万骑兵前往,期间匈奴二王反悔、匈奴军队异动,霍去病当机立断率军闯阵、斩杀震慑,成功受降。至此,河西要道彻底收归汉室囊中,霍去病的军事地位也渐与卫青匹敌。
汉史大事件,英雄传记壮烈一笔。不去吗?
“河西受降哦!”循翁低声道。
卉紫抬头,恰好迎进循翁的目光中,幽幽深邃,透射着神秘而具有诱惑的光芒。那一刻,卉紫觉得循翁有些不像老人。
说起来,白发苍苍的循翁虽然体型算不上健硕,平日里装得虚弱可怜,可真正需要时也算身姿矫捷,丝毫不似耄耋老者那般虚弱蹒跚、形容枯槁。
“我……”卉紫低下头,“我得问问他。”
不想去是不可能的。可是,此一去又是一月以上。
“循翁,这——”那士兵有些着急。
“我替她应了,三日后便随部队启程。”循翁大手一挥。
“哎!”卉紫欲拦却未拦住,只见那士兵傻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骑上马就跑了。卉紫转眼看向循翁,有些埋怨,“我回家问问,也不过一日就能答复,你急什么。”
“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韩家搞的把戏。你留在长安还不如随我去河西走走,免得变成落网之鱼!”循翁笑道。
卉紫这才住了口,将本要出口的话咽下了肚子。原来,循翁是考虑了此事。
卉紫离开时已是下午。循翁也未送行,连目送都没有。他听着卉紫与张伍长二人脚步声渐远、听那院门合上,才起身,拾起栅栏旁一根拴着红布的木棍,先是细细把玩了一番。这木棍看似普通,细看却可见一层厚厚的包浆,散发着柔润的光辉。他执棍在地上一番挥舞。转眼,这小院便又隐匿在山林之中。
循翁随手将木棍一丢,微微叹息。“早晚是要分开,早分开、晚分开,也没什么区别啊。”他轻声念着,抬头看了看只此院中可见的天空,只见日月同耀、星云滚动、极光流转、忽明忽暗。
此刻丑时将近、寅时将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