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0、十二 李芳华是谁 ...
-
马车驶向城东的盐铁局,临到拐角处戛然而止。萍儿不时为邢雨诗掀开车帘,邢雨诗靠在门边悄然看着盐铁局方向。
这样有半个时辰,忽然萍儿提醒邢雨诗道:“夫人,东郭先生出来了。”
邢雨诗连忙看向官署门口。
“夫人,东郭先生身旁那个人,是——”萍儿问。
邢雨诗皱眉摇头,一无所知。只见那人生的眉目俊俏风度翩翩,面对东郭咸阳时毫不谦卑,反倒是东郭咸阳卑躬屈膝一脸感激之色。
待那二人上了马车,顺着另一个方向走远,邢雨诗唤来骑奴,令他上去打探那俊男是何人。
不多时,就见骑奴小跑着回来复命。“回夫人,”骑奴对马车内的邢雨诗道,“说是朝中官员。”
“朝中官员?”邢雨诗脑中开始搜索,“面生得很。怎么称呼?”
“这……奴不知,只说,姓韩……”骑奴道。
姓韩?!邢雨诗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韩焉。可是此人并非。
她驱车一路向未央折返,沿途沉思于此事中,无数可能自脑海滑过,结果却依然不甚明朗。但是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好了。
夜里,邢雨诗依然不得安睡。梦中再现那冷宫场景,这次却更加令她心慌。冷眼相待、冷言冷语都没有了,只剩偌大的一个房间,空空如也,甚至她无助地叫喊都化成了回音来回飘荡。
好冷,她蜷缩成一团,躺倒在地。
邢雨诗从梦魇中惊醒,还是四更天。她脑子混沌的可以,却再也睡不着。只好硬撑着熬到天亮。
手下的人办事尚算利索。临近傍晚,宫外就来了两个口信。邢雨诗迫不及待地宣来人进殿,还未更衣就直面其人听其汇报,但似乎并未得到想要的关键消息。
其一,丞相公孙弘大病不起,只说是肺积之疾,却不知是何原因,如今何地步何状态,似是故意秘而不宣。只是发病前一夜,韩焉携家丞到访,韩焉走后,家人便发现丞相于堂屋中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若非抢救及时,早已命陨。
其二,那李芳华住在长安城北,这几日大门紧闭,似是无人在家。但是,去查访之时却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查访之时已然傍晚,几日来紧闭的门户却露出微微的烛光。查访之人装作赶路讨水入了门,却见房内只一半老徐娘携着三两奴仆居住,问之,竟说是此处房主,看起来是正常居家过日子。
“兄长安排的那几个院奴和侍婢,都不见了?”邢雨诗问。
“似乎都不在家中……也寻不到人……”宫人说着,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迟疑,“看那自称房主之人在家中来去自如,不像有假。”
“不曾有一韶华少妇?”邢雨诗追问。
“这——”宫人回话道,“据带话人道,原来是曾有个女子以重金租用过数月,前几日结了账,就没了踪影。不过那女子是个妙龄少女不是少妇,唯一特征是左耳下有三颗黑痣,但长安城内不曾寻见。”
“妙龄少女……难不成是管事女婢?”邢雨诗一头雾水,彻底迷惑了。
“夫人。”萍儿自凤凰殿外走了进来。
“何事?”邢雨诗转向萍儿。
“卫皇后得了几匹好丝绸,说是请您去挑了取走。”萍儿道。
邢雨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几匹丝绸有什么好炫耀的!”说着,极不情愿地起身,边吩咐更衣边道,“可有其他要说的?”
宫人摇摇头,告退。
邢雨诗换了身常服,携萍儿向椒房殿行去。
沿路她只是没好气地抱怨了两句,只想着应付应付便赶快回了凤凰殿。却不曾料到,今日这丝绸,不是普通的丝绸。
椒房殿设了简单的家宴。邢雨诗赶到时,发现小黄也在,大肚子的李夫人也在。小黄见了邢雨诗,连忙转头跪拜,怯懦懦地在邢雨诗与卫子夫之间来回瞄了几眼,似乎生怕因行礼一事,暴露与邢雨诗的合作关系。
邢雨诗责备地看了小黄一眼,转而向卫子夫叩拜,又与李夫人互相问好。
待到入座,几人寒暄了一番后,卫子夫便命人取了那几匹丝绸来。邢雨诗接入手中细细抚了一番,果然是质细而韧、色泽命令、手感柔软,不由得暗自称叹。
“妹妹选些喜欢的,拿回去制衣裳。”卫子夫笑道,“装潢寝殿也是好的。”
邢雨诗一笑,也不再客气,选了一匹转头谢了卫子夫。
“妹妹何不多拿些?”卫子夫道。
“李夫人即将分娩,”邢雨诗道,“不若多留给她一些。妹妹在此,谢过皇后了。”
“倒不用谢我。”卫子夫摇摇头,“这是长公主自宫外送来的,专门嘱咐我叫了三位妹妹来挑。”卫子夫看着李夫人,“小皇子要诞生的贺礼,”她又看向小黄,“子玉又给卫青引荐了匈奴的马商。”她说着,看着小黄一笑。
“马商?”邢雨诗重复道,暗暗瞥了小黄一眼,复又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李夫人和黄婕妤都是有功领赏,妹妹我是无功无德的,更要多谢长公主记挂着妹妹了!”
“谢就不必了!”
声音自殿外传入,话音刚落,通传便响起,是长公主到了。众人连忙起身,互相礼让着引平阳入了座。
“我瞧这姑娘眼生!”又是一番寒暄后,李夫人忽然指着平阳身边的贴身侍婢道,略显活泼的声音和表情显得很是突兀。
那侍婢闻言一笑,从容下殿跪地叩首:“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今日是替素心姐姐服侍长公主的,”她低垂着头微微一笑,“夏眉。”
“好了夏眉,起来吧,低着头如何让人认模样。”平阳挥手。
夏眉闻言起身,姣好的面容恬静的微笑,似是习惯性地捋了捋左耳的头发,经过几位夫人再次走回平阳的身边。
似是有什么事物晃过眼前,邢雨诗一愣,心头乱了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源头。她一边用着家宴,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对着周遭的话语,悄悄瞥向那夏眉。
夏眉低头专心俯视着平阳,不时撩起耳边低垂的发梢。
口中的咀嚼动作忽然滞住,邢雨诗咬住了嘴唇。她看到,夏眉的左耳边,不大不小的三颗黑痣。而夏眉,看起来沉静乖巧,正是个妙龄少女。
邢雨诗不觉转向平阳公主。
平阳抿着唇淡淡地笑着,抬头迎向邢雨诗的目光:“邢夫人,为何盯住我不放?”
邢雨诗恍然,暗自沉了口气,绽开一抹笑容:“是想再谢长公主。”说罢,持酒卮一饮而尽。
平阳弯唇笑着,应着邢雨诗的动作,接过夏眉递来的酒卮。
“我看着丝绸质地如此之好,不知产自何处?”邢雨诗岔开话题。
“好是好,不过自然不如你邢家。”平阳谦虚道,而后挑起视线,别有意味地看了邢雨诗一眼。邢雨诗被这目光射的一愣,见平阳公主缓缓张口:“前些日去了会稽——”平阳审视着邢雨诗表情的细微变化,“——这是当地一个李姓大户所赠。”
平阳声音温婉,仪态大方。但此言听在邢雨诗耳中,有如晴天霹雳。她脸色刷地一白,瞬间只剩下强撑的力气继续用膳闲聊。连走的时候,都觉得神情恍惚脚步飘飘然了。
邢雨诗一路扶着萍儿的手臂依然脚步不稳。萍儿已然明白了几分,一路不敢说话。
太医冯公忽然消失;
那日听闻长安将重置盐官,无意中刚与刘彻说了想为父亲邢坤争取个盐官来做,次日便听闻韩焉病于家中仍旧上奏朝堂,只此一举便推翻公孙弘多日以来的言论、而提了桑弘羊的官职;再次日,公孙弘便大病不起,而病前,韩焉居然带病上门拜访过;
东郭咸阳忽然弃商从政,竟是个韩姓男子携其入长安为官;
今日,又是平阳嘱托卫子夫,专门叫自己来挑选这会稽李姓大户所赠之丝绸,期间又见到了那耳边有三颗痣的妙龄少女……
这一切,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若真如她之前所料,是李芳华挑拨邢束揭露了家中的秘密,那岂不是……
邢雨诗死死抓住了萍儿的手臂,全身颤抖。
若这李芳华,是别人也罢了。可若是她——当朝长公主离开自家宅院隐于北市,化作蜀郡太守休掉的夫人与邢束勾勾搭搭,自降身份甚至不惜名声,耐心等待处心积虑,只为寻到邢家的罪证——这,该是多么想要毁了她邢家的基业?!平阳的手段暂且不说是否高明或残忍,单是这份心思,就足够让邢雨诗恐惧。她知道平阳不甚待见自己,但却不知何时成了这样的死敌,甚至连原因都不甚明了,毕竟坑害卫青的马匹,才刚由黄子玉引荐,那平阳公主又是为了何事针对自己?该不会仅仅是为了刘卉紫这个无名无籍的贱人吧!
至于吗?
萍儿见状以为邢雨诗生了什么急疾,正欲焦急呼唤,却见邢雨诗逐渐平复了情绪,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握紧了萍儿的手臂。
“萍儿,先令人,将黄子玉的家人,转出,秘密进行。”邢雨诗吩咐道,“现在去。”
“可是夫人,你……”萍儿犹疑又担心。
“马上去!现在马上去!”邢雨诗喝道。
萍儿看着邢雨诗,见她虽然身姿无力,眼神却是坚定地看着前方,便称了诺,反方向走去。
待萍儿走远,邢雨诗原地定了定神,咬着牙迈开了蹒跚的脚步,向着凤凰殿走去。
见邢雨诗一个人摇摇晃晃自外归来,凤凰殿内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上前搀扶。入殿坐定,邢雨诗似乎终于找到了支撑,全身瘫软在榻子上。宫人要服侍,都被她推开,只唤人取了笔墨写信,差人趁晚上宫门关闭前出宫,加急送往丞相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