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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三 冒险潜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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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偌大的未央,三千佳丽,只怕唯有她卉紫那时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
这是卉紫着着宫婢的服装,趁夜色随着良平义飞檐走壁进入未央永巷冷宫落地之时,第一个感慨。这次进宫之前,便被良平义装扮成这副样子。铜镜中一瞧那夸张的妆容,卉紫一下子想起初穿越醒来时,琪儿的脸映入眼帘时的情景。她一笑,绛唇一动。妆容如此,五官尽变,不是仔细瞧,谁又能认出她来。
她只有一夜。
刘彻今夜宿于凤凰殿。韩焉仍昏宿在温室殿寝宫,入夜,只太医、韩焉的随侍与值夜宫奴把守。
良平义躲在宫院暗影后静待,不多时,一个举着三碗汤药的宫婢匆匆走来,经过暗影时,良平义悄然踱步绕至宫婢身后挥臂一击,而后将盛着三碗汤药的食案稳稳接在了手中。
几下的功夫,送药的宫婢被偷天换日,由卉紫举着食案,向着温室殿走去。
卉紫拖着食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行走至温室殿殿门。本欲直接开门进入,却还是被拦住。
“慢着。”守门的内侍官拦住了这个看似陌生的宫婢,疑道,“你是哪个室的,绿绢呢?”
卉紫的心咚咚直跳,却还是故作平静地恭敬答道:“小庖厨存食众多,关系重大,不可无人看守,绿绢姐姐派奴婢前来送药,送完速速回到庖厨守着。”
“小庖厨怎会就剩你二人?”内侍官不解道。
“太医说这药要趁热才有效,您看不如先将药送入——”卉紫岔开话题。
内侍官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汤碗,又看了看里间,略一思量便点头应允。
卉紫一边叹着侥幸,一边疑惑不已。陌生的宫婢来送药,怎会如此容易就放了行?但马上,卉紫便明白了为什么。
刚入殿,卉紫便被太医与一名身着常服的俊美男子拦住,在几名随侍的协助下,开始快速验药。很快,三碗汤药验明无误,但这还没有结束,紧接着,让卉紫更惊讶的一幕发生:那名身着常服的男子与其中两名随侍,各自以汤匙取药服下,而后,一旁等候已久的一个宫奴上前来,如法炮制欲喂卉紫喝下一勺汤药。
卉紫身子一顿,第一个反应是我没病为啥吃药,但也就一秒的功夫,她便顺从地含住了汤匙,皱眉将苦药汤咽下。
反抗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届时看不到韩焉,自己也会遭殃。
温室殿内安安静静。常服男子与随侍面无表情地看着卉紫,太医躬身守候,卉紫则一直捏着嗓子轻咳不已。
实在是太苦。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滚烫的汤药变得温热。太医上前为试药的众人分别把脉诊断,断定众人无恙后,卉紫这才重新托起食案,在常服男子的陪同下,向着寝殿走去。
寝殿火炉正旺,一掀开布帘,一股柔暖气息扑面而来。卉紫顿了一顿,不敢太过迟疑,极力装作平常,迈步向里走去。
床榻上,韩焉面向外卧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卉紫放下食案,拾起其中一碗汤药,低头静候。常服男子将韩焉托起在怀中,他似乎怕碰到韩焉后背和臀部的伤口,全程都小心谨慎。
常服男子吩咐了一声,卉紫便开始喂药。
一匙,一匙,一匙。
卉紫终于明白为何同样的药要熬三碗这么多,因为韩焉目前的状态,三匙药喂下,真正入口的只怕不足半匙。卉紫有些焦急,一匙一匙不停,却眼见韩焉唇角流下的黑色汤汁越来越多,染污了垫在床榻上的布巾。
卉紫手握着汤匙停在碗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停了数秒,她还是不想放弃。直到一碗药喂尽,再看黑成一片的布巾,便知他根本没能吃下多少。
卉紫怕其他两碗药凉了,连忙又举起第二碗。
“你先退下吧。”常服男子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这药,稍后热了再喝。”他语毕,欲重新将韩焉放好,却没想到这个宫婢没有如平常般默默退下。
“不再试试了?”卉紫这一语,让常服男子有些出乎意料。他扶着韩焉抬头看着站立在一旁忧心忡忡的卉紫,俊美的眼中闪着疑惑。
“伤得如此重,吃不下药,不是等于要他的命?”卉紫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极强的恳切,“再试试吧!”
“他若能仰卧,倒也不至于如此困难。”常服男子道,试图劝卉紫离开。
“就让他仰卧一会儿,喝完药,再翻过身来。”卉紫道。
常服男子闻言脸色一沉:“小小宫婢,哪有你说话的份。韩大夫重伤在背,怎可让伤口受到重压、与衣物粘贴?”
“可是只在外伤处敷药,内里无法服药消炎下火,伤又如何好得快?”卉紫说着,上前拉住常服男子的袖子,执意要他助韩焉翻身仰躺,“侍郎还请快些行动,这点疼痛他挺得住。我保证,尽快将药喂完。”
常服男子顾及韩焉的伤口不便大力阻止卉紫,可也不打算听从卉紫建议。他正要发作之时,恍然看到了什么,申请一顿,接着心下了然。微微思索一秒后,便转而决定顺从卉紫建议,将韩焉的身体翻过。
伤口触动,韩焉发出一声闷哼,常服男子见状正要向卉紫催促,却见卉紫举着药碗一仰头将碗内剩余的汤汁尽数含下,而后低头捏着韩焉的下巴,嘴对嘴将药灌入。看卉紫紧皱的眉头,便知这汤药让她十分痛苦。
黑色的药汤顺着二人嘴唇交合处的缝隙流出,不过很快常服男子便见韩焉喉头哽动,大部分药汤已被咽下。
卉紫抬头喘了口气,而后举起第三碗汤药含进半碗,低头再次将药灌入。而后,是第三口汤药灌入。
三个碗底空空,卉紫松开口,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苦药逼进她的喉咙,她简直快要吐出来了。
常服男子不敢怠慢,先是抚着韩焉胸口替他顺了顺,而后便将他再次翻成俯卧,细心去查探他身后的伤势。见伤无碍,这才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深深看了卉紫一眼,向寝殿外走去。
卉紫坐在地上愣了半晌,口中的苦味略略减淡,抬头一见屋里没了他人,便熟练地爬到一旁的案几上,摸索着案几上的茶壶和水杯,咕嘟咕嘟饮半壶后,这才算是从无尽的苦味中清醒过来。她四下打量着温室殿的装潢,心头涌上一股又暖又苦涩的感觉。
对了,韩焉。顾不得思虑其他,卉紫连忙爬回床榻边缘,看向了昏迷中的韩焉。
“你一向坚强,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呢。”卉紫目不转睛,不觉语道。
俯卧的韩焉手轻轻垂在床头,苍白虚弱的面庞依然如玉般温润如玉,安静美好。卉紫伸出手,手背轻轻触碰着韩焉的指尖,冰凉一片,她不由得握紧,另一只手探向韩焉的额头,而后松了口气:还好不烧,只是手凉。卉紫想着,握得紧了紧。
卉紫觉得,十指确实连心。从前每每混乱时,只要韩焉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哪怕是一点点,那细小的温暖便会迅速扩散,让她心安。
她摩挲了下韩焉中指光滑平整的指甲,而后松开手,趴到了床沿,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韩焉,种种回忆荡入脑海,从横眉冷对,到悉心相知,无声却又汹涌澎湃。
一句话在一瞬间滑过脑海。这句话,在卉紫决定离开韩焉家时也在卉紫心底呐喊过,像是怨怼、更像是无奈的劝说。
留下不好吗?——离开的前夜,与韩焉相拥的一刻,她的心这样说。
而此时,这个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不好吗?
不!不好!卉紫猛地摇头。
——那你为何这样惦记着他?不就是二十廷杖吗?
卉紫无言以对,身体也无力地软下。
“我也说不出……”卉紫突然开了口,“看见你这样,我心里是何感觉。”她说着,一手按住了胸口,“很沉重,很闷,很不舒服。这是心疼吗?心疼可以代表记挂,可是代表爱吗?”
语毕,卉紫再未说其他的话。
夜,开始变得安静。
忽然,门外报时三更。卉紫一个激灵坐起,这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已然一个时辰过去。她看了看这安静无人的寝殿,这才发现这个房间连个站殿宫娥都没有,不由得心生异样。她起身快速冷静了一番,而后故作淡定地向正殿行去。
一路畅行无阻地离开温室殿,甚至不曾有人过问她为何单独于寝殿中守了这么久。适才口对口喂药,那扶着韩焉的侍郎竟也不曾说什么。
卉紫心里不解,但更多的是庆幸。她匆匆走了一段距离,在一隐蔽之处,与良平义碰了头。
“可满意了?”良平义的语气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卉紫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忘了刘彻了?”良平义很不合时宜地提起这个人。
卉紫没吭声。
“霍去病也忘了?”良平义变本加厉。
“他们跟我没关系。”卉紫喝了一声。
“那——”良平义似乎并不介意卉紫的不悦,她绕到卉紫身旁,调侃一般道,“韩焉与你,是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