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情癫

3、3

　　石涛留下处理徐妮娜的尸体，海哥开车带林晓宁回家。这车开得摇摇晃晃，林晓宁被晃醒了还想再装，可惜手机从掌中掉下来。

　　“砰”一声落地，海哥以为枪响，立刻踩下刹车，警觉地回头。

　　林晓宁狼狈地捡起它，装不下去了。

　　“哎，姑娘。”天黑透了，车里也暗得很，海哥眨巴着眼睛，笑一笑：“没事吧？”

　　他长得有点丑，二十多岁，圆脸，三角眼，皮皱皱的像包子褶，有点黄，样子也显老，平头短发，看上去挺老实，跟剧本上写得一样。林晓宁望了几眼，又低头，拨弄着腕上的水晶。

　　因为它，戏变成了现实。难免让人心慌。

　　如果真的是剧本上写的那样，那么，现在这个人的背景，乃至整个环境的背景都不那么陌生了。虽然作为客串人员，无法看到完全的剧本，就已知的信息，已经给予林晓宁极大的帮助。按照设定，海哥，也就是袁大海，是个还不错的人，并且是杨孟川最好的兄弟。杨孟川还在北京，刚刚料理完三弟杨孟林的丧礼，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徐妮娜前段时间跟舅妈到上海，在丽人歌舞厅唱歌。杨孟川身为老板，一来二去，两人熟悉，成为他新近的红颜知己。还没有到包养的程度，可是他对她很好，徐妮娜跟舅妈把他当成了摇钱树。

　　为了这样一个人，袁大海和石涛作为兄弟掩盖徐妮娜的死，从而避免令杨孟川伤上加伤的做法，林晓宁纵是不认同，也无法太过指责。

　　毕竟，以他们对徐妮娜的看法来说，拼命赶来相救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

　　在他们眼中，徐妮娜只是一个贪慕虚荣而又一心想要攀鳞附翼的女人罢了。她和养大她的舅妈，都是一路货色，只可惜杨孟川对这些全然包容，视而不见。

　　这是为什么呢，尤其在徐妮娜已死，阴差阳错代替她的时候，新的讯息更显得弥足珍贵。

　　以扮演来做比喻，恐怕这个角色是要长期地演下去了，预感向来很准，林晓宁有数。

　　怎么演？应该是说，在这纷乱的旧上海，怎么活？

　　车窗外，黑天缀着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好像渺茫的希望。

　　林晓宁叹息地望着它们，抹去那些绑匪留在心头的血影，已经猜到袁大海想说什么了。

　　袁大海打得算盘正是她想的：“姑娘，把你拽上车来，对不住啊，先说个故事。”

　　他很快就将因果讲了一遍。包括杨孟川的背景，包括徐妮娜被陌生人绑架，并且向杨孟川敲诈四千块等等，这是五天前的事了，此事一直瞒着杨孟川，后来石涛说走了嘴，才让他知道。

　　一边是亲弟的丧礼，一边是红颜的危难，教这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了难。袁大海把石涛狠狠骂了一顿，在电话里保证用命确保徐妮娜的安全，来让杨孟川安心。可惜，结果却成了这样。

　　世事无常，人生如戏，莫过于此。竟然成为戏中人，这是演员的幸或不幸？

　　林晓宁握紧手掌，放在膝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姑娘，你能不能演一会儿‘徐妮娜’，就几天，过几天，你跟我大哥说你不喜欢他，然后你们分了，这事就淡了，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当然了，你要是不乐意，咱也不勉强，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袁大海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

　　虽然他说得很简单，林晓宁还是明白了。已经听了故事，就想这样全身而退，那是做梦呢。

　　根据剧本设定，徐妮娜是个爱钱的女人，后来敲诈了杨孟川一笔钱跑路，就是这样一个连露水姻缘都算不上的女人，在杨孟川心里竟然占着那么重要的位置，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也许，只有“成为”她，才能了解到真实的真相。

　　入戏是每个演员对角色无法放下的执念，既然已经这样，林晓宁决定顺水推舟，点了点头：“您是个重情义的人，看在这份上，我就帮您一把，我姓林，我叫林晓宁，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谢谢您！”袁大海高兴地说：“那咱们先回家，先回我家，您放心，在我家里，您保证安全！只要过了这几天，甭管以后您要是访亲还是探友，都包在我身上！”

　　“哦。”林晓宁不觉失笑，袁大海大概把她当成失散亲人的孤女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先有落脚处，她将背抵在后座上放松一下，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

　　呀，她低头看，竟是手机。林晓宁一下子想起，面对月环食的那刻，手机是攥在手里的。袁大海搬她上车的时候，不认识这是什么，却也放在她的身边。

　　为人重情，拾金不昧，是条汉子，林晓宁赞叹一声，听他还在激动地说话：“姑娘，您也是北京人吧，杨家你听过没有？我们大哥就是杨家的大公子，哎呀，说起他们家的事，真是三天也说不完，以后我慢慢跟你讲……”

　　一阵音乐引得他惊诧地回头，林晓宁正在调试手机，看它摔坏了没有，不小心按了扬声器。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李叔同的《送别》，很好听的歌呢，是女声清唱，由手机播放出来，更有感觉。林晓宁按了键才想起地点不对，不能在这儿放，急忙把它掐了，藏在身后。

　　慌忙抬头时却正迎上袁大海的眼睛。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的样子。林晓宁惊讶极了，却见他抬袖一抹，快快地说：“林小姐，您唱得真好，不过，您可千万别在我大哥面前唱这个，他不能听这个。”

　　“哦。”被误会了，林晓宁拧着心，往车窗外又望了一眼。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大概当星星都隐没在天际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杨孟川了吧，这个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