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杀手弦》雪脂蜂蜜

68、第68章

　　冷月穿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床上。寒气渗透薄薄的被子，熏得人手脚冰凉。秦初弦坐在床上，用白色棉布小心地擦拭着雀魂。不知怎的，雀魂刀刃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怪不得今天杀那两人时雀魂稍稍钝了些。
　　她真的不喜欢杀人，但身在乱世，到处都是残兵败将和土匪恶霸，比杀手可怕的人多的是，做杀手又有什么不可以？当年在魇宫，时刻被陵兰护着。她虽担着魇宫数一数二杀手的名头，但其实难缠的角色都是由陵兰杀的，她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可战乱中，她杀的人比在魇宫时杀的两倍还要多。有时候弟妹们没饭吃，她就去线人开的茶寮蹲活。十两银子一条命的生意做过，一筐馒头一条命的生意也做过。
　　这些弟妹都是她从战乱中捡来的，没有她早饿死了。她不是个好心肠的人，杀手哪能有好心肠？只是人生在世，总得找点活下去的理由。她做杀手，便能让这些孩子不做杀手。如果当年嵇氏夫妻不惨遭不测，她也不会做杀手。
　　怀念？感动？
　　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她都已感觉不出来。

　　微微一笑，她幽声道：“老伙计，还得求你费费心，咱们俩还不能老。”
　　“啸……”雀魂模模糊糊地回应了她。
　　谈完正事，她犹豫了一下：“今天我遇到一个人，身影很像他。王室的人有血缘关系，自然会很像对不对？”
　　雀魂默默不语，雪白的刀刃上映着清冽的月光。
　　长吸一口气，她将雀魂塞在床下，蜷缩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大蒲花。洁白，清秀，淡雅，却没有任何香气。
　　陵兰曾送过她一支这种花。
　　陵兰……
　　思念的痛苦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的心脏，阵阵刺痛。可她喜欢这种感觉。艰辛的生活磨光了她所有脾气，所有活力，以及所有期待。只有在心脏绞痛的时候，她才能回想起那一段段或痛苦或快乐回忆，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生生的存在着。
　　“初弦。”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
　　她愣了半饷，慢慢转身。
　　一个男子斜支着身体，笑吟吟地看着她。清淡如月的笑颜，柔媚的眼眸里水波荡漾。洁白的亵衣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光，白皙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初弦，我……”他想说什么。
　　秦初弦急忙捂住陵兰的嘴：“嘘，你不能说话。”
　　每当陵兰想跟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就会从梦中醒来。所以她学乖了，她不要听陵兰说话，她只要陵兰呆在她身边。

　　但她还是全身一哆嗦，醒了。
　　睁开眼睛盯着黑黝黝的窗外，用手揪着胸口，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个虾米。胸膛里空得仿佛像一间费庙，盘旋着一股子凉风，却单单没有半丝香火的热气。这种刻骨的思念比死还难受，为什么当初不干脆死在乱军中？
　　她想见陵兰，想见，极其想见。不管是生的陵兰，还是死的陵兰。

　　有时候，心魔在一瞬间产生，便在心底生了根。然后渐渐发芽茁壮成才，不吸光人的精气神决不罢休。她要见陵兰，那个人，那个忠亲王，他的侧影像极了陵兰，她要见她。
　　迷了心窍似的，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用七白膏绞了面，将头发挽起高高的髻。轻描眉淡施粉，薄唇点出一抹桃花红，眉间贴了碧玉花钿。她向来不善于打扮，这副妆容已是她所能画的最精致的样子。翻开箱子，所有衣服上都破了洞，只有一套还未染色的素白棉衣小衫。
　　尽管天还很冷，穿这套衣服不合适，可她总得打扮妥帖才能见他不是，细细地穿好，每一个小褶皱都认真碾平。
　　若忠亲王不是陵兰……
　　那弟弟妹妹们想怎么便怎么样吧，那忠亲王府中的侍卫想怎样便怎样吧，她顾不上了……
　　收拾完毕，她拿起雀魂，迫不急从窗口跃了出去，替自己的心魔去执行一项任务……
　　找不到陵兰，便杀了自己……

　　在屋顶院墙之间一路飞奔，不一会儿便到了忠亲王府门口。施展轻功，轻松越过院墙，往王府主院的方向潜行。
　　可忠亲王刚搬进府，府中许多仆从正通宵达旦摆放物品，秦初弦又穿了件雪白的衣裳。结果她刚偷偷摸摸走到中院位置，一个小厮就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自己身后一掠而过。忠亲王府里的人见识到底比别处要广一些，没把她看成鬼影，当即叫起来：“有刺客！”
　　这恐怕是魇宫杀手地弦最失败的一次行动。
　　但即使身后不远处人声鼎沸，她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浑身不由自主发抖，害怕忠亲王不是陵兰。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圆月当空，湖面波光粼粼，犹如天上泄下漫天碎银。
　　湖边立着一个瘦高的男子，头发散乱。身穿白色寝衣，披着一件白狐裘，怔怔地看着她。眉目清朗，美好得像一幅画。
　　手中的雀魂哐当落地，秦初弦小心翼翼地往前面移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这个梦境又会碎了。

　　轻风拂过，湖面的波光便如尾尾小鱼，欢沁跳跃。
　　眨眼间，那男人便朝她跑了过来。待停住脚步，已用带着身体余温的狐毛裘裹住了她的身体。表情虽然淡定，但嘴唇开合几次才轻轻出声：“初弦，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