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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情初定 ...

  •   是夜,霜色清寒,朔月当空。

      重重庭院里的仆役已是不多了,月色清辉遍地,乍看去犹如玄霜蒙乳。

      一点豆灯光牵引着的丽人儿正悄悄往子昊卧室的方向摸索过去,灯光晕染的碎石小径上小巧的粉绸布鞋在轻快的挪动,并不顾及脚下硌脚的小石子。但行至距卧房仅有一座长廊的距离时却是再挪不动步,许是有些胆怯,只在原地逡巡。

      流香手里的琉璃水龙戏珠宫灯压得很低,灯光映亮长亭台阶上已然恹恹的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却生生将一幅颓败的画面现出些生机来。盛夏白日的酷热还未消散尽,蚊虫却已然多了起来,流香便要拿出平日里自己随身携着的绢扇来,落手处却触到了一件光滑微凉的玉石器物,待掏出来看时,才发觉正是白日里子昊赠扇子时用作坠子的白玉。

      流香捏了捏手里温润的白玉,心下想着自己此番夜访子昊,一是为扇子的事答谢他。虽说他甚是了解自己的心意,让流香不禁微微有喜悦之意泛上心头。但言归正传,‘大恩不言谢’却从不是流香所尊崇的。流香所行向来是需谢则谢,该报必报。虽说自家的酒肆里边也有不占少数用来酿酒的紫竹,却同子昊后院的紫竹是极不同的,子昊后院的紫竹是竹质极为珍贵的,用之制成的扇子更是竹扇中的极品。因此此番定要仔细谢过才算罢;二则是要讨回自己的卷轴,毕竟作为一个修为尚浅的画中仙,离开寄托自己本体的物什太远或太久可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自己今日灵力损耗严重,保不准何时便会直接变回本体回到画中,到那时若是被旁的凡人发觉才是真真不妙的了。

      约莫真真是心里揣着些理不清的情愫,流香丝毫未曾注意到,原本安静的花园里边,竟不知从何处窜出了只夜猫子。于是乎,好好的一闺怨小女人霎时被惊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由不得房中人不注意。

      流香一阵懊恼的低呼,顺带抬手揉了揉眼角,心下有些怅然,想着待会儿若是子昊听闻呼声过来还不得诧异好一阵,到时,得用一套什么样的说辞才能蒙混得过今晚的企图?……约莫是脚摩挲地面的声音略略大了些,便有些受惊的定住不动,以为又有什么热爱夜生活的动物窜了出来,但当发觉是自己多心,又是一阵懊恼的扶额。

      话说,流香在那头依旧有些心头泛堵,也不曾察觉这头子昊其实早已循声而至,只是悄然立于长亭的半腰处,怀抱手肘。瞧着流香的孩子气的行径,子昊不禁的有些好笑,本想张嘴调侃几句时,却瞧着流香倏地回过了头,之前因惊吓而有些微雾气的眼眸在宫灯若隐若现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亮好看,就如同雨后初霁刹那间心头涌出的欢欣,便不由的打消了原本调侃的念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眸子,觉得真是好看的紧。

      却不想惊到了将将回头的流香的。
      “你是要怎样啊?来了也不吱一声,是又想唬我不是?”流香踢踢脚下的石子,心虚的先声制人。
      “哦?我可是什么也不曾做得的,阿香。想来却是这夜深时分,你在此处出现才是分外的不正常呐。”子昊巧妙的回答又堪堪的把质问的球踢回给了流香。
      “唔……我来,我来其实是为了晚食间你赠我的那柄紫竹扇来谢过你的。唔……我也知道你后院的紫竹很珍贵,因此,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物什,我若是能满足必定不会推辞的。”流香揪了揪衣角有些矜持,想想又觉得矜持可不是自家的风范,想着阿企之前交待过的话,若要报恩必先要表明自家的诚意才行,索性一鼓气儿的说了自己的第一个企图,想着这般好的诚意定能有个和谐可爱,皆大欢喜的结局。

      “嗯,白日里你原用作记录水源位置的那幅画就很好嘛,我知晓那画是你心系之物原是从不离身的,我本不欲夺人所好,但那画作上边的碗莲却作的十分传神,简单的几笔却恰恰好勾勒出其身影的袅娜绰约,清淡的水墨甚有江南的飘渺之美,我甚是喜欢,加之那画与我之前失落一幅水墨画甚是神似,只是画上差了一个弄莲的姑娘,因此这般也要同你求一求,将那画赠与我,也作白日里我赠你那柄竹扇的往来之物。”可惜,子昊似乎一点儿也不同流香客气,开口便堵死了她的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企图。

      流香思考良久,才总算明白了子昊这厮是变着法子同她求画,又极恼自己之前的客套之词,这下可好,画是要不回来了,只能变着法儿的讨,于是语气变得极为客套:“将军此言差矣,流香一届粗俗女子又岂是能赏识那画的高手。只是因着那画是母亲遗物,母亲逝前嘱托离不得身的,睡觉也必得置于枕边才罢。眼见着已到就寝时分,流香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眠才知晓母亲大人一番话是真真正确的。因此才只得驳了将军情面,请将军务必即刻将那画归还于流香才好。将军若是当真喜欢,随时来流香处赏玩也是使得的。”

      流香本想着此番话定是能讨得回自己的护身命根子的,谁知子昊面露难色的同流香道歉说:“阿香,你突然同我这般客套真是让我不适应,想来那卷画对你必是十分的要紧,只是傍晚时我因急着要誊写那水源的方位,因此将那画放置于书房了,不如你先行回房,我稍后便拿了那画自来寻你可好?”

      流香想了想便道:“这样也好,麻烦你了。我房间离你书房比这儿还要远些,你不用到那么远的地方寻我,我在这长亭里边坐着,候着你回来便是。”

      子昊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蚊虫一类的话便走了,倒是流香等在原地却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便起了身往子昊书房方向去,想着早些拿了那画自个儿也能安心的睡个好觉,待刚行过书房侧面最后一间花架,却不想听到了屋里边传来的对话声,流香心下一惊,早已过了就寝时分了,原想是除了自己和子昊,府中该是再没了还醒着的人才对的。原本偷听人谈话是万分不对的行为,若换到平时自己定然会被飒飒那个极注重礼仪的人儿骂的,却不想房里两人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由不得人不听。

      流香仔细的分辨人声,才确定屋里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子昊,另一个便是今儿晚食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子昊的远方妹妹,离筝。

      只听得离筝的声音凄凄切切的传出来:“子昊堂兄,那只凤栖白玉可是赤鸾一族嫡系的女子世代传承下来的,姑母曾经说过只有聘亲时方可拿出来是不是?你怎么可以就那样随意的赠与了一个凡人?还有,上次我求了好久才从灵隐山取得的风荷,原是要与你作祈雨之用的,你为何不用,还将那风荷赠与了流香?若不是我今日正好在后院见着了那两坛子名为风荷酿的酒你还要瞒我不是?”

      流香听到此处才发觉自己已经惊的满身都是冷汗,也来不及听子昊的回答,只是想着子昊居然同自己一般也是个小仙?不,不对,刚刚离筝提到了赤鸾族,原来是赤鸾一族的族长子,他竟然将那样重要的白玉赠与自己,而自己…竟,竟,才发觉他的心意。还有,那风荷原来竟是有那样大的用处,那为何子昊还将它赠与了自己?

      流香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房间,脑子里全然是一片混沌,更将那卷命根子画抛在了脑后。

      是夜,流香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只听见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不停的念着两句诗经里边的句子“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睁眼,却是看到子昊坐在自己的床边,又想起了之前夜里边听到的惊人的事实,一时间愣在当下,也不敢望向子昊灼灼的眼神。

      “想来你定是候得有些久了,耐不住夜深便先回了,不守信用的丫头。”边说着话儿还边轻轻地点点流香的鼻尖,瞅瞅她又道:“诶……你还真是没有骗我呢,果然没有这画你睡得是极不安稳的。”随手便把画放在了流香的床头上,又轻轻的伸手顺了顺流香有些凌乱的头发,他微凉的指腹摩擦着头皮的感觉让流香觉着极为舒心。趁着流香意识有些迷糊,子昊用手勾住流香的下颌,低头轻轻吻了吻流香额前的刘海,道了声晚安便起身关上房门出去了。房门外透过朦朦胧胧的月辉,子昊微微上扬的唇线泄露出他极好的心情,嗯……那个小傻瓜什么时候才能发觉自己的心意啊。

      原本因着白日里灵气大伤,流香的脑袋便不怎么灵光了,加之离筝之前的话还在脑子中央打着旋儿的纠缠,着实有些头疼,却还偏偏在这时,子昊有了表达情意的举措……唔,头好疼……好疼……勉强睁眼,便瞥见了床头上的卷轴,霎时,胸口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卷轴已经还回来了。一转念,只觉脑中一滞,眼前似乎有一阵阵白光闪过,便再无了知觉。
      此时,原本半卧在床的女子却不见了踪影,只是在床头画卷中层层叠叠的碗莲叶子后边,隐隐现出一只木舟,而舟中,静静卧着一个沉睡的女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情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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