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天涯意未休》袁敏之

8、第八章

　　尹青思想齐叔一生在尹家，兢兢业业，足有四十余年，今日竟死于非命，几欲发狂。抱瑶瑶在怀，眼神却万分凌厉盯住那狼王不放，那狼王肆无忌惮地回视，绿眸光芒闪动，察觉不到喜怒。尹青注视狼王良久，忽然抱着瑶瑶，放声大笑，笑声震动穹庐，直震得跃跃欲试的狼群尽皆悚然一惊。尹青将瑶瑶转交至吴良手中，指白狼王道：“你不用搞偷袭，尹青今日与你一战，单打独斗，且看鹿死谁手。”他气极了，也恨极了，也不管白狼听得懂听不懂，两脚不丁不八，摆了个起手揖敌的姿势，他的剑本遗失在巨蛇体内，此时手中所执的，便是齐叔的剑，剑锋斜举，其色光寒。吴良接过瑶瑶，听得此言，好似吞了黄连一般，心头苦涩不已，心道：我的小爷，岂不是齐叔去了把你气糊涂了，这狼哪里听得懂人话来？你和他算这个，到时候群狼一拥而上，你我岂不是找死么。他心里一个劲念叨，只是不敢出口，因他自己亦是明白，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狼王机敏狡猾，指挥群狼，竟比人类的军队威力更大，如果不除，四个人都得死在这。然而那狼王偏偏似听懂了一般，绕着尹青兜了三两个圈子，最后竟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吴良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惊诧，就见那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尹青头上扑去，前头两只利爪，有如生铁般锋利，抓向尹青两眼，江旭只惊得“呀”的一声大叫。眼是心灵之窗，破夜之星，若给破了，如何了得，尹青口内哼了一声，将头一偏，右脚跟为轴，滴溜溜转了半圈，同时手中剑亦是斜向上划了半个圈子，正对着狼王头颈之中。吴良一手挥钩宰了一只偷袭的野狼，一边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由于狼王和尹青对峙，群狼这边没有领头的狼指导，只是胡乱扑上，不成阵形，所以吴良也还轻松。可是吴良这声好还未叫出，白影一闪，那头狼王竟然消失了。白影再闪，却是到了尹青膝盖之前，且又比上次攻势更加犀利难档。尹青忽然腰向下一扳，双腿连环飞踢，踢向狼王的头顶，那白狼飞快闪过，伸利爪挠向尹青脚踝，尹青却忽然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陀螺。那狼王一时也不知从何下爪，迟疑间，尹青已趁机倒窜了出去，将身一矮，做了一个迎敌的姿势。狼王两只前腿分开，后腿紧绷，像一支随时要离弦的利箭，瞄准了尹青的喉咙，尹青只觉得大汗淋漓而下，一直顺着脖子流到胸口上，又接着蜿蜿蜒蜒往下爬，却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正是一触即发之际，瑶瑶忽然怯怯唤了声：“尹……尹青哥哥！”尹青一偏头，那狼王擦的一下扑向喉咙，尹青右足间不容发斜跨一步，白狼自他胸前掠过，那一咬便偏了，可是这灵物儿竟有应变的本事，在半空中伸爪抓来，尹青再避不过，顿时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爪痕。瑶瑶又叫：“尹青哥哥，我……我疼得很。”
　　尹青一惊，以为她是被那狼王适才咬到了，向后急退，一直靠到吴良的马上，方微侧了头问：“怎么了？咬在哪里了？”瑶瑶从吴良马上伸出小手，抱住尹青的脖子道：“我……我好热，全身上下都痛得很。”她虽这么说，搂在尹青脖颈里的小手却比冰还冷，引得尹青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吴良看了看前面观望的狼王，忽然道：“少主，如果没有这头白狼，闯出去的几率有多大？”尹青道：“目前看来，群狼全靠这头狼王率领授意，如果可以除掉它，那么出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吴良咬牙：“那么少主，属下和江旭两人先挡住这头狼王，您就带着瑶瑶冲出去。”尹青怒道：“这怎么可以！那头狼王连我都对付不了，你们两个人留在这……”吴良沉声截断他的话，道：“没有时间争执了，少主是尹家的传人，瑶瑶小姑娘对老主人有再生之力，绝对不能出事，何况瑶瑶现在这样，不能在这里耽搁。”不等尹青来辩，已将瑶瑶在尹青怀里一推，双腿用力，从已惊吓得半瘫软的马身上跃起，双钩直奔狼王而去，尹青抱住瑶瑶，双目含泪，就要上前相助，江旭拦住了他道：“吴老大说得没错，少主，我们先挡一阵，您抓住时机快走，千万别耽误了。”说完也窜上去同吴良一同斗那狼王。尹青仍是未动，吴良怒道：“快走！婆婆妈妈，难道叫我们兄弟白死么？”尹青一跺脚，就近跳上齐叔留下的马匹，左手抱着瑶瑶，用力一踹马刺，那马向与狼王相反方向飞驰而去，群狼围攻，但由于没有狼王在场，又岂是尹青对手，竟斩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狼王未动，群狼不敢远追，只有零星几只饿得失去理智的狼跟在身后紧随不放，也被尹青一一杀死。
　　吴良与江旭勉力支撑，见尹青一路冲杀逃了出去，不由相视一笑，那狼王则愤怒不已，长嗥一声，群狼所围圈子竟缩小了起来，江旭打了个哆嗦，道：“吴大哥……”吴良沉声道：“小江，你怕了？”江旭舞着手里的剑勉强抵挡住狼王攻击，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群狼围过来的趋势，口中却硬道：“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吴良笑道：“好小子！今日咱兄弟就死在这，也不枉了老主人和少主人多年知遇之恩。”江旭方要点头，那白狼却凌空一跃，直撞在他肩膀上，江旭站立不稳，登时倒地，群狼立刻围了上来，口中腥臭气味扑鼻，江旭叫都未来及叫一声，便给群狼压在其中。原来这撞肩膀，是两头狼决斗时最常用的伎俩，饿狼围住，只要有一方被撞倒，那就受群狼一拥而上，再也没有机会起来，现在用在人身上，人比狼的身量要高，保持平衡更不方便，居然尤为奏效。
　　吴良怒吼，挥舞双钩奋勇如狮扑上，狼王后退一步，重施故技，将吴良撞倒，吴良喝道：“想让我就这么死，没那么容易，我便是死，也要为少主留下些什么来！”手中钩奋力抛出，在半空中迅疾无匹打了一个旋，只听“嗑拉”一声，竟将白狼左前腿斩伤，饶是狼王躲得快，仍是伤了骨头，却并未折断，吴良大笑一声，随即淹没在群狼的牙齿之下。
　　白狼坐下来，舔了舔自己的伤口，鼻子指向天际，那里，启明星正缓缓升起，它发出一声悠长而恼恨的嗥啸，群狼围在其旁，一起吼叫，空气中蔓延着一种凄凉而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