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泪 儿

61、第五十九章：七夕 中

　　水涵跟在鸿漾的身后慢吞吞地走着，阳光从他们的正面照了下来，影子被长长地甩在身后。他们穿过集市，走出城外，来到了一片郊外的野地。放眼望去，天蓝如洗，绿草茵茵，天地交接之处，山丘延绵彼伏，大片大片的草地上开着五彩斑斓的野花，一条小溪横贯草地之上，潺潺流淌。
　　鸿漾走到溪旁，捧起一汪啜饮，感叹道：“水质清，回味甜，不尝一尝吗？”
　　水涵跟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捧起水喝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气滑落胸腔，浇灭了满身的燥热，一缕甘甜残留唇齿之间。
　　“真好喝。” 她浅浅一笑，溪水般甘甜。
　　鸿漾偏头端详着她，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递了过去：“给。”
　　水涵接过打开一看，奇怪道：“胭脂？给我这个做什么？”
　　鸿漾道：“送给你的。”
　　水涵道：“平白无故，干嘛送东西给我？”
　　鸿漾笑道：“这可是彩蝶轩上好的胭脂，我等了半年之久，花了十两银子才得来的，只怕这世间绝无仅有了……”
　　水涵五指一收，将胭脂握在掌中：“这次就先收下，下不为例。”
　　她将胭脂收好，满意地躺在草地上，微风轻拂面颊，几根小草摇摆着柔软的腰肢，不时搔过她的皮肤，痒痒的。从未有过的惬意与安然，那是扬州城上的美景都无法企及的。她闭上眼，吸了吸鼻子，心下细细地淌过一丝酸楚。忽然，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漫天宁静，在广阔的天地间声声回荡。
　　水涵一个激灵，豁地张开眼睛：“什么声音？”
　　鸿漾警惕地环视四周，这里是山林草地，保不齐会突然冒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他拉起水涵，边走边说：“快走，有野兽！”
　　“野兽？”水涵回首望向草丛深处。那叫声此起彼伏，萦绕耳边，一寸一寸扎进她的心窝，别样的痛。
　　忽然，她收住脚步，叫道：“狼！”
　　鸿漾道：“你说什么？”
　　又是一声哀嚎划破天际，水涵的心也随之一震。她说道：“是狼！”
　　鸿漾皱了皱眉头，说道：“快走！”
　　水涵没有动，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定在原地，那惨叫声忽远忽近，烙铁一般焦灼着她的心。
　　“它受伤了！”
　　鸿漾不可思议地看着水涵，忽然，他是视线定格在水涵的身后，丈许开外的地方，一只雪狼倒在溪边，鲜红的血液沾染了那一身浩白如雪的皮毛。它趴在地上，死死护着身下的幼崽，几条豺狼此刻正围在它的周身，不时发出凶狠的咆哮。
　　水涵呆呆地怔住，忽然，她用力甩开鸿漾的手，转身朝雪狼跑去。仲夏的暖风拂过她的脸颊，不均匀的喘息声充斥在她的耳膜，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她的心是那样的痛，仿佛此刻身临险境的是她，而不是雪狼。
　　鸿漾心下一惊，迅速一抖衣袖，几根的银针悄无声息地从袖筒中落在他的两指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掷出，精确地刺中了一条豺狼的颈端。那豺狼仰天嚎叫一声，瞳孔迅速扩散，便直直倒地不起。剩下的几条豺狼见状，都畏惧地退出百米以外，警惕地观望着周围的动静。
　　鸿漾冲上前去拉住水涵，警戒地注视着前方，那雪狼倒在血泊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它死死地盯住鸿漾，竖起全身的毛发，双目散发出凶狠的光芒，似乎在准备着与敌人抵死一战。
　　水涵拉下鸿漾的手，示意他不要动，然后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地走到雪狼身旁，轻手抚过它洁白的皮毛。雪狼看着她，眼里满是哀楚，那再次从它嘴里发出的叫声不再凄厉绝望，而是哀婉的诉求。它轻喘一声，然后吃力地撑起身子，一只小狼崽不明状况地从它身下爬出来，雪球一般滚到水涵的身前，顽皮地叫着，玩闹着。
　　一波酸楚泛在水涵的胸口。她抱起小狼崽，再看雪狼时，它已倒在溪水之中。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淋漓水波层层摇曳着雪狼洁白的身躯，散发出阵阵凄凉。
　　一滴清泪沿着水涵净白的面颊蜿蜒而下。她将小狼崽紧紧抱在怀里，正要起身离开，几条豺狼忽然从她的身后窜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鸿漾惊叫一声：“水涵，小心！”
　　水涵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一条豺狼已经如同一道闪电般将她扑倒在地。一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水涵的脑中一阵空白，小狼崽窝在她的怀里惊恐地呜咽着。她本能地用一只手死死抓住豺狼张开的血盆大口，双脚不停地踢着豺狼的肚子，那一瞬间从她身上暴发出来的勇气惊天动地，势不可挡。
　　几步以外的鸿漾，正两指捏着银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眉宇微微跳动，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之上渗了出来。那水涵与豺狼相交如此贴近，若射出去的银针偏了半分，便极有可能会伤到水涵。
　　他闭了闭眼睛，心下平定了半分，然后精确地瞄准豺狼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忽然，只听‘嗖’的一声，两颗乳白色石子从他身后的草丛里射了出来，擦过他的耳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射中了豺狼的眼睛。豺狼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鸿漾警觉地回身查看，蓝天之下，绿草无边，毫无异样。剩下的几条豺狼显然被刚刚的一幕所惊吓，纷纷停止了进攻，急忙掉头跑开。水涵借机一个咕噜起身，抱着小狼崽，踉踉跄跄地朝着鸿漾跑去。鸿漾调整心绪，迅速射出银针，另外一条奔跑中的豺狼应声倒地。
　　水涵衣衫狼狈地跑到了鸿漾面前，风轻云淡，鸟语花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望向前方无边的草地，她记得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在那片绿油油草丛里，伴着两颗迸射而出的石子，一双蓝色的眼眸经久不息地凝望着她，然后悄然离去。
　　鸿漾暗暗松了口气。他注意到了挂在水涵眼角的一颗泪珠，这是自收养她以来唯一一次看到她落泪。他缓缓呼了口气，说道：“回去吧。”
　　水涵看了眼怀里的狼崽，没有动。
　　鸿漾走出两步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水涵咬了咬嘴唇，问道：“我能带它一起回去吗？”
　　鸿漾沉默。
　　水涵道：“我自己照顾它，不需要假他人之手，也保证它日后不会伤人。”
　　鸿漾道：“照顾他？怎么照顾它？你晓得它都吃些什么？”他俯身靠近水涵：“它吃肉，越嫩越好，你喂得来吗？”
　　水涵后退一步，昂首迎上他的目光：“我会想办法的。”
　　鸿漾直起身子，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它的样子应该刚出生不久，只怕现在还在吃奶呢！”
　　水涵愤愤地瞪着鸿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而又恼怒。鸿漾的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他太喜欢她生气时的模样，活像一只被激怒的小野兽，那眼神是要让人生畏的。他淡淡一笑，转身边走边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水涵看着他的背影，忽而眼珠一转，快步跟了上去。
　　“你同意我养它了？”
　　鸿漾优哉游哉地走着，并不答话。
　　“不反悔？”
　　鸿漾瞥了眼小雪狼，继续朝前走。
　　水涵心下一笑，回头看了眼草地：“刚才我被扑倒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在你身后的草丛里，跟在翠云阁时的一样。”
　　鸿漾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张望一眼。他想起了那两颗石子，擦过他的耳鬓，带着淡漠的气息，无声无息。
　　已近傍晚十分，城内炊烟袅袅，一派热闹景象，水涵跟在鸿漾身后进了城。她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看上去很是狼狈。街道上的人们匆匆走过，偶尔留下一两个异样的眼神。鸿漾偏头看她，有些忍俊不禁地干咳两声。水涵似乎并不介意此刻窘迫的模样和鸿漾无意的取笑，她依然昂首走着，她知道鸿漾平时是最爱干净的，所以走路时有意无意地在他洁白衣袖上蹭上两下。鸿漾避开，她便佯作无辜地再贴上去，就这样一路围前围后走回了翠云阁。
　　宝妈迎出来，吃惊地叫道：“……爷……这……这是怎么了？”
　　鸿漾衣袖一甩，道：“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水涵连忙跟着说道：“洗澡吗？我也要洗！”
　　鸿漾沉着脸指了指水涵：“先给她洗吧。”说罢，匆匆上楼去了。
　　宝妈看看鸿漾，又看看水涵，和她怀里抱着的毛茸茸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爷今天一天都带你去哪了？怎么弄成这样？”
　　水涵含笑望着鸿漾的背影，闪身避开宝妈伸出来的手，说道：“没事，我先去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