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泪 儿

36、第三十五章：陆子鸣 中

　　柳文絮慌忙起身走去后室，陆子鸣眼珠一转，也跟了进去。只见后室里头，斋食羹肴洒了一地，冷月此刻正伏在榻旁，气息微弱，艰难喘息。柳文絮忙上前扶起冷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林委屈道：“我刚刚正在喂月姑娘用膳，怎奈她说吃不下，我就将粥打成了糊去喂，谁知道她又全都吐了出来。”
　　柳文絮将冷月轻放倒在榻上，关切地问道：“月儿，你好些了吗？哪里不舒服？”
　　冷月微闭着眼眸，无力地摇了摇头，紧紧蹙起的眉头，预示着她满心的歉意。
　　秋林道：“少爷，月姑娘从昨晚到现在是滴水未进，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还没等你找到冰蝉，她就已经熬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子鸣将刚才的一切看进眼底，耳尖地问道：“冰蝉？”
　　柳文絮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陆公子见笑了，这位是舍妹，初出远门不想身染重病，不能与公子见礼，还望陆公子多多包涵。”
　　陆子鸣道：“柳公子哪里的话，我看令妹病的好像不轻，不知是何等重症？”
　　柳文絮一声叹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陆公子看在下现在实难分身，不如改日再与公子一叙，如何？”
　　柳文絮伸出一只手指向了房门，陆子鸣知趣地点点头：“也好，那在下就先行回房了。”
　　陆子鸣摇着扇子悠哉地步出房外。柳文絮见他走远，方回身摇了摇冷月，唤道：“月姑娘？月姑娘？”
　　冷月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已呈昏迷状态。柳文絮心急如焚地说道：“秋林，快去请方丈！”
　　秋林连忙点头，叮叮当当地跑了出去，匆忙的身影走出回廊一段却又无故停了下来。她收住脚步，回身望了一眼大敞着的房门，一阵犹豫过后，终没有再迈出一步。她在回廊上停顿了一会儿，便只身一人跑回来说道：“少爷，寺里的僧人说方丈一早就出去了，眼下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秋林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回头一看，正是寺中方丈！秋林心下一沉，满腹怨恨地瞪了一眼门外，双眸闪烁，迅速别开了头。
　　方丈漫步走进房内，放下手中竹篮，眼神若有所思地朝秋林扫了一眼，回身说道：“柳施主，老衲今日上山为女施主采了几株驱热散毒的草药，平日里只用来救治一些轻症，对女施主的症状可能没有太大的疗效，所以老衲想问柳施主借一样东西，用作药引子，效果也许会大不相同。”
　　柳文絮道：“大师请讲。”
　　方丈眼光轻扫，看向秋林。秋林说道：“少爷与大师慢谈，我先回房了。”
　　方丈目送着秋林走了出去，方才说道：“之前听得柳施主倾吐身世，所以老衲想借用柳施主的几滴血熬汤入药。”
　　柳文絮心下暗暗舒了口气：“只要能救月姑娘，在下万死不辞！”
　　方丈轻叹一声，从竹篮中拿出一把匕首割破了柳文絮伸出来的手掌，鲜血滴滴落入碗中，他收拾好一切，提起竹篮走了出去。
　　柳文絮顾不得疼痛，快步走回内室，守在冷月的身旁，分分秒秒地煎熬着时间。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夕阳已经开始慢慢落下，一名小和尚端着只碗敲门走了进来。他将碗递到柳文絮面前，说道：“柳施主，这是方丈吩咐小僧给您送来的草药，方丈还有一句话让小僧带给柳施主。”
　　柳文絮接过药碗，问道：“方丈还有什么吩咐？”
　　小和尚说道：“方丈说若女施主服药后一个时辰还不见起色，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谢大师。”柳文絮心情沉重地来到榻旁，扶起冷月，药碗靠近，喂了几次，都吞咽不下。他急了，急得双眉倒竖，眼睛都开始有些湿润了。他将冷月放平，深吸了口气，将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然后俯身对上了冷月毫无血色的双唇。
　　药汁一点一点被送入冷月口中，柳文絮抬起头，看向冷月苍白的面容，一滴热泪顺着他脸颊慢慢滑落。
　　“月儿，一定要醒过来，一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文絮的心在昏黄的暮色中一点一点变冷，变沉，连带着他那双曾经闪烁着华美光彩的眸子一同涣散，空洞而无神。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然而冷月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秋林敲门进来：“少爷，吃点东西吧。”
　　柳文絮呆若泥塑，没有回应。
　　秋林削了一只梨递到他的面前：“少爷，吃个梨吧，清清肺火。”
　　柳文絮依旧呆呆地坐着，如同榻上的冷月，没有一丝反应。
　　秋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梨放下，转身离去。
　　最后一丝余晖吞没在天际的一端，一伦弯月悄然升起。今晚的月色皎洁异常，明亮的月光一丝一缕地透过窗户，照进房内，折射出柳文絮一脸呆滞的神情。
　　忽然，他的眉宇在月光中跳动了一下，目光慢慢落在了桌子上。那里放着一些斋食，一只雪白的被削了皮的梨，和一把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刀子。
　　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眸久久凝望在刀子上面，眼光一闪，柳文絮上前拿起刀子，将心一横，用力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下去。
　　水银般的月光笼罩了整个室内，殷红的血液从柳文絮麦色的皮肤上一股一股地涌了出来。他大步走到冷月身旁，捏开她的双唇，将手腕对了上去，血液瞬间溢满了那张微微开启着的红唇，顺着雪白的下颚慢慢滑落。
　　温暖的血液顺着冷月的喉咙流进胸腔之内，一股浓浓的腥涩从肺腑之中蓬勃而起，顶在她的喉头，让她快要窒息。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无力地挣扎了一下，身体没有一点重量，轻飘而起，仿佛在周身充满血腥气的空气中飘舞。隐约间，她的眼前一亮，梅花一朵一朵，随着漫天飞舞着的雪花悄然绽放。一袭水清长袍慢慢映现在她的眼帘，一丝温热的液体随着血液的味道涌入她的眼底。她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再一次见到六王的一刻，那一抹清淡的微笑漾在他温润的嘴角，摄住了她的心魄，唤起了她生命的春天。
　　她痛苦地唤了一声：“六王……”
　　柳文絮微微一震，一阵几近疯狂的欣喜充斥在他的脑海。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柔荑，笑，自心底绽放，蔓延四肢百骸，一阵倦意袭来，他昏昏沉沉地合上了那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