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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庙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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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晨光蒙了一层薄纱从遥远的天边撒了下来。窗外飘起迷蒙细雨,沥沥雨声夹杂着团团水雾冲进室内,缓释了冷月周身火燎一般的不适。房门轻响,她的心下安然。不用睁眼去看,这熟悉的脚步,熟悉的气息,只有他。
柳文絮小心翼翼地来到榻前,见冷月微睁着眼眸,才柔声说道:“月儿,我磨了果泥,吃点儿吧?”
冷月本想摇头,却见他一脸期待,终未忍下心来。柳文絮将一勺果泥递至她的唇边,浅食一口,清清凉凉的感觉慢慢滑落胸腔,浇灭了那里正燃烧着的团团火焰,好不舒坦!冷月费力地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柳文絮,这初夏的时节,去哪儿弄到这冰爽的食物?
许是读出了她的疑惑,柳文絮浅浅一笑道:“怕你吞食不下,我特意将这果泥在井水中镇了半个时辰,怎么样?好些了吗?
雾气逐渐凝聚眼眸。冷月看向窗外蒙蒙亮起的天空,和柳文絮布满血丝的双眼,她颤抖地轻喘一声,目光垂下,却不经意间落到柳文絮包裹着的手掌之上,虚弱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柳文絮慌忙将手掌往身后藏了一藏,搪塞道:“没事,削果皮时不小心割到的。”
冷月无力地扯过他的袖摆:“给我看看。”
柳文絮说道:“不碍的,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倒是你,还要再歇一会儿吗?”
冷月心下一酸,眸子里竟不觉有了些湿润。她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视线越过柳文絮,望向窗外:“下雨了。”
柳文絮点头道:“是啊,三更天的时候就下上了。”
冷月目光回转,落到他的身上。柳文絮赶忙说道:“我……我也是早上听寺里的小师父说的……”
冷月轻笑,心下一阵颤动:“……我想……看雨……”
柳文絮回身望了望窗外,想了想,说道:“好,你等一下。”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柳文絮绕过回廊,冒雨走入寺院中,拉住一位小和尚,说道:“这位小师傅请留步。”
小和尚回身问道:“施主可有什么事?”
柳文絮道:“在下想问小师父这寺中可有竹藤椅,可否借在下一用?”
小和尚问道:“敢问施主要做何用?”
柳文絮道:“我家妹子重病在身,刚刚清醒了一些,想到外面坐上一会,所以在下冒昧,想问小师父借一张竹藤椅。”
小和尚想了想,说道:“师叔那里好像有一张,请施主随小僧来吧。”
柳文絮跟在小和尚身后,七拐八拐到了一间房门前,小和尚说道:“请施主稍候片刻。”说罢,敲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搬了把椅子走出来,说道:“施主要的可是这把椅子?”
柳文絮道:“正是,多谢小师父。”
柳文絮搬着椅子,健步如飞地走回厢房,将椅子放在厢房外的回廊上,取来锦被厚厚地垫在椅子上,这才进去对冷月说:“月姑娘,可以看雨了。”
冷月双眼微合,似乎已经轻睡过去。柳文絮赶忙住了声,想要轻轻退出房去。冷月缓缓撑开眼皮,说道:“柳公子……”
柳文絮停住脚步,走上前去,说道:“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冷月轻轻摇头:“扶我出去吧。”
柳文絮犹豫不觉,冷月轻笑:“不碍的。”说罢,撑起身子就要下地。柳文絮赶忙上前一步将她接住,那纤细的手臂握在他的掌心之中,轻如棉絮,软若无骨。柳文絮心下一痛,顾不得其他,将冷月横身抱起,快步走入回廊,放倒在藤椅之上。
冷月靠坐在藤椅之上,微眯着眼眸望向天地间肆意飘零的雨丝,带着沙沙的声响敲打在屋顶,珠帘一般顺着屋檐滴滴落下。记忆随风,轻轻飘落。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大雨的夜晚,在城外与官兵交手的一刻。
那时的雨势不似眼前的这般缠绵,是留作让人驻足观赏的。那夜的一场雨,浩大,磅礴,势不可挡。她在雨中跌跌撞撞,狼狈不堪。那袭白衣带着冰凉的水汽紧紧裹在她的身上,裙摆无助地在雨中飘摇,幽冥一般,仿佛在向她宣告着命运的终结。
她轻喘一声,一袭微凉的湿润之气顺着喉咙滑落胸口,将那灼热之痛舒缓了不少。她的眼眸轻轻合拢,黑暗一丝一丝靠近。一张惊恐至极的面孔横倒在她的面前,一把匕首闪着三九的寒霜在那张枯瘦的面容上闪烁了几下,殷红的血液滴滴落下。
是那个衙役。曾经敲着禁锢她的牢门,不厌其烦地每日为她送饭。
他说:“喂,吃饭了!”
他说:“秋后你就问斩了,想死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赶着去投胎吗?!”
此刻他已经再说不出话了。命运回转,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投胎的人就换成了他。
冷月微闭着的眼眸痛苦地跳动了几下,寒意丝丝逼近,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发抖。一件披风从天而降,将她包裹其中。她睁眼一看,是柳文絮。
细细的春雨丝丝飘落在她心头,湿润了她的心,她的肺,她的眼……她望着他,一抹浅笑不着痕迹地漾在她的嘴角。
头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烛火再次燃起,又入夜了。冷月吃力地撑开眼皮,见柳文絮半依在榻旁,浅浅入了梦。
睡吧,这些时日恐是将他累垮了,却仍然撑着疲惫的身体为自己四处奔波。一股暖流流遍她的全身,想强打着精神看他一会儿,却怎奈倦意的侵袭。
放弃了吧。她沉沉地合上眼皮,黑暗漫无边际。
夜,越发深沉,冰冷而孤寂。那一波波灼热的痛楚游走在她的血脉之中,锥心刺骨。恍然间,烛火似乎腾地灭了,一抹模糊的白衣披着月光悄然而至。
冷月荡在黑暗之中,无法醒来。是谁?深夜来此所为何事?难道是被人发现了?来取她性命的吗?霎时间,她的神经如同弓弦般根根紧绷起来。
一缕清风来到榻前,一只微凉的手掌抚过她的痛处,轻轻揉揉,小小心心。
六王?冷月秉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吗?
阴影扩大,来人俯下身子,轻淡的吐息吹拂在她的两颊,痒痒的。
是他!这冰冷淡漠的气息,一定是他!六王……
指尖带着满满的怜惜轻轻游走在冷月的颈间,那里原本印满了他赐与的烙印,一朵一朵,绚丽夺目。
一丝泪意逼入她的眼底。
“六……六王……冰蟾蜍……找……找到了……”冷月拼近全力,喉咙艰难地蠕动出沙哑干涩的声音。
来人微微一颤,沉默在静谧的夜里蔓延开来,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她的脸颊,微微作痛。
冷月心下徒然绷紧起来。难道那烂疮已经生至面颊?那么此刻的她,一定是丑陋不堪吧……
不!她不要让六王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要!
她慌忙想要拉起棉被将自己罩住,那无边无尽的痛千丝万缕,牵扯每一寸肌肤,叫她动弹不得。
来人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躺在了冷月的身旁,将她小心抱于怀中。那力道轻柔的好似抱着一个瓷粉娃娃,生怕破了,碎了,消失了。
微凉的手指穿过冷月的根根发丝,神经,松懈了。心,落下了。她仰起头,望向来人的面容,一道华美的淡蓝色光芒在漆黑的幔帐中一闪而逝。
不是六王?
不!一定是他!一定是……
冷月缓缓合上眼帘,枕在来人的颈间,微凉白衣贴上她的面颊,她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倦意如洪流般袭来,吞噬掉她所有的神智,挂于她嘴角的那抹笑,那样安然,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