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泪 儿

31、第三十章：冰蟾蜍 下

　　草丛外，冷月将石子置于指端，以待射那野兽的眼睛，然后深吸了口气，猛地将草丛拨开，只见一只巴掌大的蟾蜍静静地卧在草堆之中，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那蟾蜍说来实属古怪异常。通体雪色，脉络清晰，冰莹剔透，几近透明的皮肤湿湿黏黏，粘着几根嫩绿的小草，此刻正翻着一双突兀的大眼睛，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发出低沉的叫声。
　　冰蟾蜍！
　　冷月心下一惊。此物甚为罕见，专吸那少女之血方可存活，可谓至阴至毒！它的身体会分泌出一种剧烈的毒汁，肌肤触碰之处便会生出毒疮，随着脉络浸入五脏六腑，如万蚁啃食般倍受着煎熬，直至全身溃烂而死，却是石药无效。
　　冷月遥记得当年，她正于六王府内疗伤，一日午后闲步庭院，不小心入了六王的丹房。只见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中女子紫衣罗衫，肤若凝脂，未施得半点脂粉，却是温婉如玉，娴静如水，不经意间便会摄了人的魂魄，让她不由得呆住。不是那女子的相貌如何倾城，而是从她那眉宇间散发出来的一缕清幽之气，那丝一尘不染的淡然，如出水的芙蓉，天山的雪莲，纯净高贵，让人不觉停了呼吸，停了心跳，生怕一个不小心惊了那画中的人儿，碎了那一地的幽然。
　　画像的下面，是一只浩大的丹炉，青铜质地，升着袅袅青烟，撩过画中女子的面容，那清秀的眉目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似那天宫的仙子，降凡人间。
　　后听那侍婢们说，这女子便是烙于六王心坎里的人儿，只因贪玩而不小心碰了那冰蟾蜍，半月不到，便香消玉殒了。此后，六王便变得阴郁沉冷，着了魔般地专心毒术，誓要研制一丸解药，纵使那香魂不能复返，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冷月记得偶尔听六王说起，冰蟾蜍的皮肤虽附剧毒，却也是解毒的根本。世间唯有两种方法可去尽冰蟾蜍的毒液：一是须三只成年的冰蟾蜍与百条毒蛇的胆汁一同浸泡于千年冰潭之中，待其通体透明，毒至脉络之时取出，至于丹炉炼制，直至毒液散尽，方可剥其皮，取其骨，熬浆入药。说来简单，却是难上加难。工序复杂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且不论千年寒潭无处可寻，就单是这冰蟾蜍，六王耗尽十年时间，踏遍大江南北也只才找到两只，只差这最后一味，便可功成。
　　二是用灵山的冰蝉来吸食掉冰蟾蜍的毒液。可那冰蝉万世难得一见。曾经有位求经的西藏喇嘛献给六王一只，而六王却耗尽了冰蝉的生命为心爱的人织了嫁衣。
　　如今，冰蝉不在，爱人不在，而嫁衣却闪着隔世的光辉静静地悬挂于王府之内，每每不经意间，便会刺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呀！这是什么东西啊！恶心死了！”秋林的尖叫声音换回了冷月的思绪。此刻的她正扭曲着张脸，极其厌恶地瞪着眼前的冰蟾蜍。
　　柳文絮端详了一阵，不确定地答道：“可能……是只蟾蜍吧。”
　　秋林央求道：“蟾蜍？少爷，那赶快把它丢进水里吧，看着怪吓人的。”
　　柳文絮应声上前，准备去拾那冰蟾蜍。冷月赶忙出声制止道：“别动！有毒！”
　　“有毒？那怎么办？你看它那双眼睛瞪的，活跟要吃人似的。”秋林惶恐不安地嚷着，小猫一样往柳文絮身后躲了躲。冷月定睛一看，此刻冰蟾蜍那双突兀的大眼睛越发瞪起，蒙蒙的染上了一层深邃的墨绿色，散发出阴森诡异的光芒，正死死地盯住了秋林。她心下顿时一惊。不！它不是要吃人！而是闻到了少女甘甜的血气，激起了它嗜血的本能！
　　冷月急忙唤道：“秋林，快跑！”
　　“啊？什……什么？”
　　“快跑！它是要吸你的血！”
　　“妈呀！少爷，救命！”秋林惊叫一声，狼狈转身，还未来得及跑，那冰蟾蜍已如同脱了弦的弓箭，以电闪雷鸣之速扑向了秋林。
　　说时迟那时快，冷月翻转手中石子，用力掷出。那冰蟾蜍在与秋林咫尺间定住，惨叫一声，跌落在地。秋林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惊魂难定。
　　“好险，这东西好厉害！” 柳文絮惊呼道，显是被刚才那一幕所惊吓，这才想起手里还握着火棍，于是走上前道：“烧死它吧。”
　　冷月赶忙阻止道：“万万不可伤它性命！”这可是六王唯一的心愿和期盼，无论如何，她定要为他将这冰蟾蜍活捉！
　　在柳文絮二人诧异的目光下，冷月赶忙取来包袱展开，将双手包了个严实，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只见那冰蟾蜍此刻正静静地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匀称，想是刚才被打的有些蒙了。冷月迅速蹲下身子，正要将它拾起，只见它豁然张开鹰驽般的双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窜至冷月的掌心，对准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月儿小心！”
　　柳文絮惊呼出声，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冰蟾蜍微眯着阴森的眼眸，粘稠的唾液顺着它的嘴角缓缓垂下，落到冷月包裹双手的棉缎上，泛起一层黑色泡沫，棉缎顷刻间溶为乌有。
　　冷月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一阵剧痛铺天盖地侵袭而来，撕咬着她的每一寸皮肤，霎时间已是冷汗淋漓。她猛地将冰蟾蜍抛出，这才想起，六王每次都是带着冰蝉丝制成的手套才敢碰触于它。原来这东西的毒液如此厉害，可瞬间溶化任何东西！
　　一桶黑墨由头顶泼下，迅速掩盖了整个的世界。冷月想要睁开眼眸，眼皮却犹如千斤石担般沉重，试了十数回仍身处阗暗中。火焚之痛由她的掌心燃烧而起，她最终放弃了挣扎，让自己沉浮在黑幕之中，耳边尽是柳文絮撕心裂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