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泪 儿

25、第二十四章：迷雾 下

　　夕阳垂挂天边，尽情渲染出一抹绚丽的金红色的光芒。穿过熙攘的人群，那一份浑然天成的欢声笑语在周身渲染开来。恍然间，冷月似乎被那尘世所动，不觉放慢了脚步，一步一促，一促一顿，思绪停滞，眼神纷乱，周遭沸腾喧闹的人声席卷而来，迅速将她淹没其中。
　　“少爷你看，今日的集市实数热闹，不如我们也去逛上一逛？”秋林好像百灵鸟般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勾回了冷月的思绪，勾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兴致。这些年的时光，她似乎只游走在那无尽的黑夜之中，偶尔在白日出没，不过是匆忙而过，未曾窥得世间半点光景，从不曾想过，那人声聚集之地，会是这样五彩斑斓，不一样的景象。
　　柳文絮眉头微蹙，有了些许顾虑，回身问道：“冷公子意下如何？”
　　冷月笑了笑道：“柳公子，如今既然已经入城，人多杂乱，纵使再多顾虑，也是徒劳。眼下我们三人如此装扮，只怕那些官府之人现在就是立于眼前，也是无从分辨。”
　　秋林一听，赶忙附和道：“就是啊少爷，我们都已经入了城了，就应该像这城里的人一样，玩一玩，乐一乐，什么官府追兵，全部抛诸脑后，别让愁绪扰了兴致才是真的！”
　　柳文絮听罢，这才展了眉头道：“冷公子所言极是。”
　　正值阳春三月，路边垂柳成排，妖娆舞弄，夕阳散落湖间，水波随风荡漾开来，淋漓光彩精致华丽，尽收眼底，一缕莫明的情怀随着水波层层荡漾开来。
　　冷月慢步集市当中，两旁紧凑连接着的一个个摊铺让她应接不暇，眼花缭乱。那沸腾喧嚷的人声浸满她的心脾，好似尘世间最美妙的乐章，充斥在脑海里，随着柔和的夕阳，声声回荡。
　　“卖糖人啦，现捏现卖！齐天大圣、九天仙女……捏的不像不要钱啦！”
　　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冥冥之中冲破人声，迅速吸引了冷月的注意力。她寻声望去，只见几步以外的一处摊子上已然摆满了已成的或半成的糖人，摊主此刻正捧着自己的作品殷勤叫卖。
　　夕阳散落湖间，那金灿灿的光辉射进眼底，数不尽的堂皇别致。冷月不禁漫步向前，细细端详起来。只见这些个糖人神采各异，缤纷绚烂，或举案齐眉，或刀枪相见，全然一副世界之外的景象。那商贩见人群逐渐聚拢，现场卖弄起来，从那熬制糖浆的陶碗里盛出一勺，手腕灵活挥洒，转眼间，一条鲜活的龙腾已然勾勒而出，一旁围观的人们不禁拍手叫绝。
　　“喜欢吗？”柳文絮来到她的身旁，柔声问道。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看个热闹罢了。”冷月淡然一笑，目光却不曾离开过半分。
　　“老板，我要一个。”
　　“这位爷，您要个什么图案的？”商贩见有生意，赶忙抬头，一脸堆笑。
　　“冷……月儿，你喜欢什么样的？” 柳文絮隐去了让人别扭的‘冷公子’三个字，微微偏头，轻声问道。他的话音未落，商贩便寻声而望，看到冷月的一刻，神情徒然凝滞不动。他的目光迅速扩散，将冷月笼罩其中，逐渐收缩，凝聚成点，恍惚间，似有一缕哀楚凄然升起。冷月意识到那人的唐突，眉头微微一蹙，轻咳一声道：“就要一个九天仙女吧。”
　　那商贩闻言，愣了半分，仓忙垂下头，之前挂于脸上的那抹笑容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逝了。冷月看着商贩，那一双眼眸湛蓝如洗，与那柳文絮几近相似。她的心口莫名地一痛，似有一缕情愫荡于心间，似曾相识，辗转反侧。
　　“捏好了，姑娘，给。”恍然失神间，一支糖人已带着扑鼻的芬芳递送至她眼前。而那商贩却始终低垂了眉目，不再逾越半分。
　　冷月愣愣回神，接过糖人。夕阳下，它闪烁着华美精致的光芒，片片落入眼底，仿佛成了尘世间唯一的景致。她的头哄的一下炸了开来。周围喧闹的人声迅速抽离，让她荡入一阵前所未有的空白……
　　柳文絮本想纠正商贩嘴里的‘姑娘’二字，却见冷月已经神游太虚，呆若泥塑，赶忙轻声唤道：“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冷月仓惶回神，望向手中的糖人，心下竟隐隐作痛，想要赶忙弃了，却又有千般难舍，好似根根琴弦牵动着她的掌心，紧紧握住。
　　“月儿？” 柳文絮见她定定地凝视着手中的糖人，带着分疑惑打量起来，续而笑道：“我说月儿怎么愣住了，原来这糖人的神韵跟你倒有几分相似呢！”
　　“我？……”冷月赶忙端详，只见糖人带着淡然的情绪，似有出尘之势，眉宇间隐隐藏着无法化解的忧伤。
　　“姑娘眉目清秀，身姿飘洒，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一缕淡淡的隐伤。就刚刚那一瞬的失神，婉若天女降凡，这等神韵岂是寻常的庸脂粉黛所能有的？”不知何时，那人已整理了情绪，静静地看向了冷月。那眼波清清淡淡，好似含了一缕期盼，久久凝望，不曾散开。
　　他，正是云幻。
　　他已在此等了她百年之久。
　　冷月艰难地呼了口气。奈何桥畔的孟婆汤早已让她忘记了前世今生的一切。她的头，好痛，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心头，让她微微一颤。那声音，如此熟悉，好似天魔之音，冲破了沸腾的人声，深深刺入她的耳膜，声声回荡开来。
　　“月姑娘？你怎么了？” 见乔装已被识破，柳文絮也不再顾及，关切地问。
　　“我……我有些不……不舒服……”冷月覆上心口处，那里好似揣了一只雷鼓之手，声声震动着心弦，带着蓬勃的气势，敲打着她的心神，一片凌乱。
　　“那我们找家客栈落脚吧。” 柳文絮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与云幻，只见云幻淡定地一笑，微微摆手道：“相隔百年，能再与姑娘相遇于此，便是天意，是缘分。小生别无长处，唯以此物再次送与姑娘，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啪’的一声，好似一道闪电当头劈下。冷月一个激灵，手中无力，糖人抖落，碎成片片，好似湖中荡漾着的水波，星星点点，冲破暮色，影印而出。
　　“你……你是谁？”
　　“前世今生，轮回无息，见与不见，都乃天意。姑娘莫问我是谁，或许只是一缕清烟，或许，是那碎落的糖人。”
　　云幻一字一句，好似三九寒风，无孔不入，逼迫着她，四处皆是仓皇。冷月怔怔抬头，望向那俊美的笑颜，那抹清淡的笑容隐匿在层层迷雾之间，让她快要窒息。
　　“月姑娘，我们走，别理这疯癫之人！” 柳文絮说罢，将恍若失魂的冷月抱于怀中，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