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泪 儿

18、第十七章：夜 下

　　几名身形壮硕的仆人破门而入。一团火光冲入室内，只见桌椅板凳尽被掀翻，橱柜大敞，里面的东西尽被翻乱，满室狼藉。而柳老夫人那略显得臃肿的身体面朝上，倒在了一片混乱之中，已然没了气息。
　　柳文絮缓缓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抚过柳老夫人惨白的面容，一阵酸楚凝噎在喉头，久久不能平息。
　　一名仆人冲进内室，转眼间满面惊恐地跑出来，上牙打着下牙道：“少……少爷……老……老爷……他……他……”
　　柳文絮心下一沉：“扶我进去。”
　　那仆人面如土色，不停哆嗦：“少爷……”
　　柳文絮淡蓝色的眼眸一闪，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火光，厉声说道：“扶我进去！”
　　柳老爷满身是血，倒在榻上，已经分辨不出面貌。柳文絮喉头一紧，泪水夺眶而出。他甩开仆人的搀扶，一步一促走至榻旁，手颤抖地抚上柳老爷那双血淋淋的眼眶，轻轻向下，将眼皮遮住。他紧咬住牙关，压抑着胸腔里不停翻涌着的痛苦，轻手拉过锦被，正待为柳老爷盖上，那淡蓝色的眼眸瞭过帐内，忽地停住。
　　他看到了那个血符，在昏黄的火光下散发出嗜血的光芒。果然是它！这么多年了，还是阴魂不散，不但要他生不如死，如今又夺去了他父母的性命！他将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床榻之上，回过头，含恨地唤道道：“秋林！”
　　一名仆人回道：“少爷，秋姑娘不在这里。”
　　柳文絮道：“拿把匕首过来！”
　　那仆人不知何意，连忙送上匕首。柳文絮无力地闭上眼眸，指了指血符道：“清理掉它。”
　　仆人道 ：“少爷，这可能是老爷留下的什么讯息呀，不如等明日送呈官府，再做定夺吧！”
　　柳文絮豁地张开双眼，此刻那双平日里淡如水色，毫无生气的眼眸突然之间如同鹰駑一般锐利无比。他说道：“我说将它清理掉！！！”
　　那仆人被他的目光吓的一个哆嗦，连忙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清理。”
　　刚刚那一瞬的爆发，似乎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积存着的能量。柳文絮飘摇不定地站起身，步履蹒跚的走至门口，对着身后的所有仆人说道：“今日起，府中的所有侍婢未得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更不可将血符之事透露出去。若谁敢说出一个字，我就活活割了他的舌头！”说罢，转身离去。

　　夜深，冷月晃着混沌不堪的脑袋，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空酒瓶，大声喊道：“小二，拿……拿酒来！”
　　“姑娘，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少废话，快去！”
　　“姑娘，小店已经打佯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少废话！再罗嗦，小心我一掌拍死你！”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二频频点头，跌撞而去。
　　冷月望向小二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捞起一只空酒瓶，底朝天，用力甩出了几滴残留的酒滴。连续几日，她都是心神不宁，恍惚不安。她尽量让自己融进人海，希望周遭的沸腾能够掩埋掉这份从未有过的惶恐。然而六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几次派人警告她，若月圆之夜前还未有任何进展，她将永远都别想再拿到解药！
　　冷月甩甩混沌不堪的头，望向楼下，忽地一抹黑影从她眼前闪过，她心下好笑：这年头，靠这个来讨生活的还真是不少！
　　她在心下打着哼哼，捉起另一只酒瓶，正待斟酒，忽然脑中一闪，不对！那抹黑影去的方向是城东！霎时间冷月的酒已清醒了大半，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跟了过去。
　　冷月一路尾随着黑衣人谴进柳府，此刻的府内四处飘荡着的白菱在夜风中肆意张扬，映着空荡荡的院落，透出一丝鬼魅的气息。她尽量平缓气息，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心里盘算着：不知此人是否六王所派，若他也是为寻龙珠而来，倒是省了她一翻手脚。
　　黑衣人一路徘徊于每个房间的窗外，以指戳洞，向室内窥视。冷月心生疑惑，暗自揣摩，看来此人的来意并非那么简单！
　　正思量间，只见那人在柳公子的房前停了下来，一番窥视之后，轻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小心划开门闩……如此熟悉的一系列动作，冷月脑中顿时一闪，明了他的目的，还未来得及思量，她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落在了那人的面前。
　　“谁？”黑衣人一惊，赫然间停下动作，低声问道。
　　“同道中人！”
　　“既是如此，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你要杀他？”那人看向她，并不作答。
　　“为什么？”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姑娘既是同道中人，就应该明白这一行的规矩！”那人冷眼一扫，推开房门。
　　“住手！要杀他，就先过我这一关吧！”话一出口，冷月自己也是一愣。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只是隐隐地感觉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非这样做不可的。
　　“姑娘的意思，是想抢我这宗买卖？”
　　“你说呢？”
　　“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破例，好好教教你这一行的规矩！”
　　话音未落之际，黑衣人已脚尖轻点地面，飞身而起，当空劈来一腿。冷月急忙回神，连连后退数步，依借一棵参天大树，闪身惊险躲过。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抽出腰间软剑，双足横走树冠，迎势而上。一时间，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在月光下挥舞纠缠不清。
　　“什么人？”正打的不可开交，一名仆人提着灯笼在不远处张望。冷月一个分神，被黑衣人横空一掌，正中胸口，真气大乱。她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倒在一个臂弯中。抬头一看，竟是柳文絮！
　　“来人，将这飞贼给我拿下！”柳文絮一声令下，立刻从四面八方涌出黑压压的一片，将黑衣人围了个严实。一见情势不妙，黑衣人也不再恋战，全力而退，飞身上了房檐，一身夜行衣顷刻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记阴沉的声音回荡在柳府上空：“这次姑且饶你一回，若下次再敢坏了规矩，定不轻饶！”
　　见黑衣人匆匆而逃，几名仆人冲过来关切地询问着柳文絮：“少爷，您没事吧？”
　　柳文絮摇了摇头，英眉深锁，紧张地凝望着怀里的冷月。冷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眼扫视片刻。她虚弱地挣扎着起身，气息略带不稳，脚步漂浮，刚走两步，一把雪亮的阔刀已然挡在了她面前。她在心下冷冷一笑，此刻即便是一个武工如此粗略的人也可在顷刻间砍断了她的脖子。
　　“住手！”大掌一挥，雪刀微顿，缓缓抽离。柳文絮上前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冷月微微喘息，摇了摇头，正待离去，不料柳文絮再度追了上来：“姑娘，我看你伤的不轻，不如就先在寒舍住下，待明日我叫人去请大夫来给你诊断，姑娘意下如何？”
　　冷月停住脚步，偏过头，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她二人并不相识，他又为何对她这么好？是施舍？还是怜悯？！
　　柳文絮惭愧道：“姑娘舍身相救，如此大恩，在下却无以为报，实属惭愧。”
　　舍身相救？她救他？他救她？冷月轻笑，轻叹一声道：“你已经报过了。”
　　“姑娘！”柳文絮紧随在后，沉默片刻，说道：“留下吧！”
　　冷月回过头，看向柳文絮耀着火光的俊颜，眉头深深锁起，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中蒙蒙地染上无法遮掩的柔情，她心就在这一刻被慢慢揪起。她轻垂下头，胸口处的痛折磨着她全身每一缕神经，痛到快要发疯，她戚戚一笑，再没多余的力气，眼前一黑，跌倒在了柳文絮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