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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岐山毒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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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谷外的那片枫林依旧寂静,无数的红叶堆积于地,铺成了厚厚的一层。银铃走在这幽暗的道路上,只觉脚下松软,更添心中惊恐。萧然回头看了看,伸出手,挽着她慢慢走向山谷入口。
凄凄风声旋转而至,萧瑟生寒。
慕银铃站在曲径之前,望着遍地枯叶的落雁谷,眼前又是当日那血流成河的场面,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双腿一软,便倒在了萧然的怀里。
萧然抱着她走进谷中,四周一片死寂,不远处那书楼门户敞开,窗纸破碎。楼边本来生长着各种草药的苗圃已经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通往那幽潭的青石小径上满是干涸的血迹,那污血因风吹日晒,已变得发黑,凝固在青石之上,尤显诡异刺目。
萧然将银铃抱至当日秦一轩为她疗伤的小屋内,轻拂去床上灰尘,小心翼翼将她平放于床上,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她。
她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惊惧之色,额间渗出点点汗珠。萧然俯下身,轻轻吻去那汗珠,怀抱着银铃贴近自己的胸膛。
过了片刻,银铃微微一动,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眼泪夺眶而出。
萧然安慰道:“银铃,对不起,又让你来到这伤心之地。”
银铃撑起身子,抹去眼泪道:“我没事,只要能查清到底是谁杀了姑姑,这又算的了什么?”
萧然轻叹一声,扶着她慢慢走出小屋,来到那书楼前。
银铃握着他的手,望向对面的深潭,哽咽道:“那天你走后,我回到这里,已经是血流成河,一地死尸……我后来便将他们都埋葬在山坡下,与你父亲的坟墓相隔不远……”
说着,她摇摇晃晃向那深潭走去,潭边瀑布哗哗作响,溅起水雾弥漫,打湿了银铃的衣衫。萧然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层层枫林,来到了山谷深处那白玉墓前。
墓侧荒草摇曳,萧条凄凉,更有数十个坟堆密密麻麻排列于四周,看得萧然触目惊心。
最前三个坟墓上,插着木牌,上面分别刻着慕含秋、段盛平、秦一轩三人的名姓。
银铃缓缓跪于墓群之前,双手撑着地面,肩膀颤抖不已。萧然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无法想象当天她独自回谷之后,目睹满地死尸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挖出这数十个墓穴,亲手埋葬了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姑姑,以及落雁谷所有的人。
而他当时,却正跟萧茉一起前往西岭山探视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跪坐于她身边,伸出手臂,无言地揽着她的肩膀。
“你知道吗?姑姑是死在安葬你父亲的深潭边的,临终前,她握着我的手,说,能死在那里,便是她的心愿……”银铃望着慕含秋的坟墓,痴痴道,“她终生未嫁,从不说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也有过心爱的男子……”
萧然心中酸楚,又望向属于父亲的那座无碑空墓,低声道:“银铃,自我走后,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银铃唇边浮现苍凉的笑容:“应该说是,自认识你以来,我就经历了太多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你可曾后悔过?”萧然注视着她的双眸,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清澈的波光与明亮的星莹:“我从不会后悔。”
萧然低眉,握着她的手,朝向段少钦那白玉坟墓,道:“父亲,孩儿请您见证,待得所有事情都完毕之后,我会带着银铃来此陪伴你一生。”
银铃听他以坚定的语气说出这话,不禁心头一暖,伏在他肩头,眼前一片朦胧。
萧然待慕银铃心绪渐渐平稳之后,带着她沿着方才经过的枫林慢慢查看。只见枫树树干之上残存着不少刀剑砍斫痕迹,甚至连林边青石小径上都有利刃划过的道道深痕。
萧然走近一株枫树,那树身之上大块的树皮似是被利刃削去,露出白生生的枝干,但在那木质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丝的焦黑,如蛛网一般向四周扩张。
他盯着那焦黑之网,慕银铃上前疑惑道:“为何会这样?”
萧然沉吟道:“应是有人在打斗之时,掌风触及树身而至。此人内力深厚,如同烈火一般,所以才会使木质深处都变得焦黑。”
“那萧克天的内力是否正是这样?”慕银铃急切道。
萧然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萧克天与萧苇所擅长的都是天灭指法,我自幼习刀,君滟飞擅长的是凭内力吟唱控制他人心神,隋锦辰则是擅长使箭。但不管表相如何,我们天上人间的内功都是以修罗心法为根基。修罗心法讲究敛气凝神,将全身精力聚集于一处,才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而在聚力之时,必须处于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浑身冰冷,如坠地狱。故此,我们的招式都是偏于阴寒,不会有这样的灼热之力。”
慕银铃愕然,看着他道:“那难道不是萧克天所做?”
萧然道:“我现在还无法确定。”说罢,他又带着银铃穿过枫林,回到落雁谷中央那片院落前。
银铃看到那伫立于古树之下的书楼,不由想到当时慕含秋的话,忽然飞奔上楼,推门入内。萧然紧随其后,只见房内四壁上都嵌有檀木书架,自上而下,列满各式古书典籍。银铃扑到书架前,将那些古书一本一本抽出来翻看,神色紧张。
萧然上前按住她她,道:“银铃,你这是做什么?”
“姑姑临终前曾说,那人杀了秦谷主之后便上了书楼,他会不会非为寻仇而来,其实是要抢夺这里的某部典籍?”银铃睁大眼睛道。
萧然四顾周围,道:“但这里有那么多书籍,你又怎知他到底拿了什么?”
银铃无力地依靠在书架上:“我一定要想尽方法,否则姑姑死不瞑目。”
萧然听毕,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书架上的各式典籍一本一本拿下,平铺于地,为她细细查看。两人在这寂静之中耗尽心神,翻遍所有典籍,这些书大多都是前代流传下来的医书、药谱,银铃蹙眉看了许久,道:“那人要这些医书有什么用处?若是要求药解毒,为何又要杀了秦谷主?”
萧然道:“他若是真的取走其中某本典籍,只怕并非普通的医书……”正说着,忽见靠窗的书架底部还有一本以麻线订起的簿册。他取出一看,急叫银铃过来。
“这是?”银铃疑惑着接过那簿册,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各部医书的书名与编纂者名字。
银铃惊喜万分,当即与萧然一起将四面书架上的书籍都一一取来,对照着这本记录查看。斜阳西下之时,才将所有典籍清查完毕,唯独缺了一本书。
——《岐山毒谱》。
银铃沉思道:“我听姑姑说过,秦谷主师从岐山凤鸣谷的鬼医贺昕,这本岐山毒谱应该就是凤鸣谷世传之书。可是……萧然,我们虽然知道那人拿走的是什么,现在又该怎么办?”
萧然坐在地上,握着那簿册道:“若我还在天籁山,滟飞熟知各种典故,说不定就能知道岐山毒谱究竟有什么内容值得人来抢夺……”他话音未落,忽而敛容霍然站起,朝着楼下斥道:“什么人?!”
银铃脸色一变,萧然将她拉至身后,闪身隐于窗边,以刀鞘轻轻推开窗户。
楼下传来一声冷笑:“萧然,看来你的伤势还不算太重。”
萧然听得这声音,目光一寒,侧身道:“萧苇,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楼梯上脚步声响,转眼间白袍锦带的萧苇已款款上到门口,背着双手,以观赏的眼神打量了萧然一番,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吸引那么多女人为你赴汤蹈火?”
银铃脸颊一红,心乱如麻。
萧然恨声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
萧苇剑眉一挑,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提醒这位慕姑娘,小心一番情意付之东流……”他见慕银铃气得要站上前来,又一抬手,“慕姑娘还是要多多冷静,你的江湖经验也着实太过匮乏,我怕你今后还要栽在自己手里。”
慕银铃咬牙瞥着他,道:“不劳萧公子费心,你还是多替自己着想吧!”
萧苇唇边扬起一丝微笑,向萧然道:“萧然,你是要打算带着她抽身而退?这如意算盘是否打得太轻松?眼下我父亲虽然放你一马,但无痕堡洛云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慕姑娘虽是狄诚那边的人,但已经几次三番向着你,狄诚又怎会对她网开一面?”
萧然直视着他,缓缓道:“我与银铃,只能在一起。他们若不肯,我们只有以命相拼。”
萧苇似是被他的决绝震了一下,看了看他,道:“既然如此,我奉劝你,不要再与父亲作对。他这次没对你痛下杀手,已是最大限度的容忍。你不要忘记,当初并不是父亲强迫母亲抛弃段少钦,你若是要全部追究起来,那是否也要冲上西岭雪山,将母亲的遗体碎尸万段?”
“你住嘴!”萧然怒道,“不准对母亲不敬!”
萧苇目光凌厉,道:“你可以说我无情无义,甚至不仁不孝,但我只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没有必要再耿耿于怀。他们当年的是是非非,又怎是你我能以武力来进行解决的?”
萧然冷笑道:“多谢萧公子教导,但愿你今后能坦坦荡荡上一次西岭雪山,亲自到母亲面前拜祭,不做这耿耿于怀的人。”
萧苇双眉一蹙,狠狠瞪了他一眼:“总之你先好自为之。我将来如何,还轮不到你操心。”他顿了顿,又看着这遍地书籍,“莫非你们在此也是为了查清落雁谷之事?”
慕银铃道:“是又怎样?与你有什么关系?”
萧苇淡淡道:“慕银铃,那日在迎客山庄附近,你怀疑是我父亲杀了慕含秋等人,完全是你自己的臆测。我父亲其实根本没有做此事。”
银铃呼吸一滞,抿唇望向萧然。
萧然抬目道:“滟飞现在是不是被你囚禁起来了?我有事想要拜托她。”
萧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道:“我会用这种手段对她?你未免太低看我了。你有何事又要劳烦她?”
萧然扬起手中簿册,道:“那屠戮落雁谷的人,夺走了《岐山毒谱》,我想滟飞是否知道那部书中记载了什么重要内容,或许可以借此查探那人的底细。”
萧苇皱了下眉头,道:“原来如此……你不需再找滟飞,我可以告诉你,岐山凤鸣谷如今仅有一人还活在世上,她就是你的祖母,清风阁的段老夫人。”
萧然大吃一惊,怔立当场,萧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一边走一边道:“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去做了。”
慕银铃等到萧苇已远去之后,才抓着萧然的手臂,急切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为什么萧苇会告诉你这些?”
萧然定了定神,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去清风阁,才可能弄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