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胭脂斗》石锅小笼

40、泠泠七弦上

　　我依言静了下来，只是片刻凌云便放开了我，扶我站直，松开牵着我的手，负手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我，我一时也静默看向他，唇上余温尚在，刚才温柔语气也仍在耳边。可此时那人却不再是那个在耳边喃喃叫我名字的凌云，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适才那片刻沉静，倒像是场白日梦般。

　　我心中暗笑自己差点迷惑于凌云难得一见的温柔，却忘了这个男人的冷情。嘴角挂起一抹甜笑，上前走了几步，却也不愿牵凌云的手，故意走到凌云身后：“臣妾跟着皇上后面走。”

　　凌云点了点头，走在了我前头，我踩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倒也没再摔倒。

　　走了小会儿，走出这片柏树林，迎面的居然是一扇古朴雕花大门，上挂无字匾额。若不是有人带领，又有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个院子隐于树林之中。

　　凌云伸手推开大门，率先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抬头看去豁然开朗，迎面就是一个如同玉盆般的湖，湖上只有零星点缀了几朵粉色荷花，远没有荷池来的茂盛。奇怪的是，湖中心有一座湖心亭，可湖边到亭子却没有桥，左右看了看，也没有轻舟泊在岸边。

　　再仔细看周围，湖边铺满鹅卵，倒像是美人戴着一根各色宝石镶嵌而成的项链。往前看去，几个木屋零星散在周围。

　　凌云走快几步，一撩衣摆，就往湖中走去。我慌慌张张惊叫：“皇上，不可！”

　　小跑过去，就想将他拉回岸上，却见他带着笑站在离湖边几步的湖面上，清风吹拂，吹着他衣袖鼓起。凌云临风而立，偏偏又散了往日冷漠的神情，脸上带着几分暖意，嘴角又牵着一抹淡笑，倒真似要乘风而去。

　　我愣住，又见凌云冲我招招手，我始终不敢往前迈半步。凌云嗤笑：“平日朕见你胆子大的很，什么都敢参合。怎么今日连走路都不敢了？”

　　我皱着眉，却被凌云激得性起，既然他能走得，我哪里走不得了。闭着眼，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脚踏着什么硬物。再低头看去，就见沿着湖边往湖心亭方向，造了一条隐在水下的石桥。水波浅浅盖住石桥，若不是站在其上，又有谁会知道水下还有桥呢。

　　既然知道奥妙，自然是放下了心。“此地是朕和晟睿亲自督造的，也只有我们两人能到此游玩。”凌云低头看向我的脚，“此处不会有别人，若湿漉漉不舒服，便脱了。”

　　我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既然凌云都这么说了，忙倒退两步走到岸边，褪了鞋袜。歪头看了看，将鞋袜拎在手上，又走回石桥。光着脚站在石桥上，水波拂过脚面，又凉又痒，舒服的紧。低头看去，水中金莲若隐若现，忍不住动了动脚趾，笑笑抬头，却正好瞧见凌云转身往前走的背影。急忙忙紧跟上去。

　　刚刚和凌云一同踏入湖心亭，就见晟睿头靠着亭柱，歪身坐在栏杆上。见我们走近，不过挑眉一笑，翻身跳下栏杆：“皇兄来了。咦，皇兄，你可难得，除了……”“哈哈，你居然在这里偷懒！”凌云打断晟睿话语，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刚才朕还在和容嫔说起，这里是咱们兄弟督造。”

　　“恩，是啊，还记得那时，咱们都……”晟睿声音渐低，又扬起笑脸“今日那么凑巧。”说着眼神渐渐看向我的裙下露出的一点裸露的脚趾。

　　我红着脸，想躲在凌云身后，晟睿却忽得转了眼神，看向湖水，就似全然未觉我光着脚似得。

　　凌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忙羞红着脸躲在他身后，匆匆忙忙将鞋袜套上。虽然湿漉漉的极其不舒服，总比失礼要好了许多。

　　“咦，你今日怎么兴致那么好？”凌云手指轻轻划过摆放在石桌上的丝桐，手指划过，琴音泠泠。晟睿耸了耸肩，又坐回栏杆上，却冲我笑道：“容嫔莫要奇怪，咱们兄弟说好了，若到了此处，便只有兄弟，没有君臣。”又咦了一声，歪头看我，抿了抿嘴。

　　我一怔，抬头去瞧凌云，就见他放松眉眼，轻叹道：“是啊，也是许久没过这样的日子了。”忽的一击掌，“朕，恩，我也很久没有听到晟睿的琴音。不如今日为我弹上一曲。”

　　我想我听到凌云自称我时，想必表情怪异的很。凌云回头见我时，好笑的拍拍我的头，将我一拉，拉到身边坐下。晟睿嘴角一抹讥笑，开口道：“既然皇兄开口，臣弟怎会推辞。只是古音幽冷高远，怕是不合容嫔所好罢。”

　　“是，睿王爷说得有理，”我心头怒火重重，这个晟睿为何总是要和我作对，刚才说得那番话，就是嘲讽我世俗，怕又是说我贪慕虚荣罢。只是，我左思右想都想不起自己未进宫时和他有过什么关联。

　　“依依，你想什么便说什么。此地既然没有君臣，你也无须拘束。”凌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琴弦，琴声幽幽传来。我见凌云开口，大着胆子，掩嘴一笑：“臣妾不过是俗人，又懂什么。只晓得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

　　“哈哈哈，”凌云抬起丝桐递给晟睿，“瞧，朕的容嫔可是尖牙利齿的厉害。你可别小瞧了她去。也让咱们听听你此时心境如何？”

　　晟睿接过丝桐，人坐直后，将它摆放在膝盖上，伸手轻拨，忽抬头笑道：“幽兰如何？”不等我们回答，已是音色咚咚，弹奏起来。

　　我见凌云闭目倾听，手一下一下扣着拍子，此时凌云倒又让人觉得亲近许多。我抬头看向晟睿，和他眼神相对，见他眼神中讥讽之意渐去，似乎也沉浸在乐音中。清风拂过，恰好吹起他长袍鼓起，无意中见到他腰间那块翡翠玉环。我眯眼细看，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的紧，可忽的琴音拔高，我不由抬眼去瞧晟睿，就见他低头看了眼腰际玉环，忽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由想再仔细瞧个清楚，手却被人抓紧，扭头看去，凌云仍是闭目静听，可却牢牢抓住我的手，用力握紧。我心下一凛，忙收敛了心神，学着凌云的样子，闭上双眼，也图个眼不见为净。

　　如此一来，倒听出些韵味。我未入宫前，除了跟着哥哥偷偷学着舞刀弄枪跑马什么的，在琴棋书画上，也只跟着瑾钰哥哥学过画画，却始终没有练过什么琴，对琴音琴韵也不过略懂些皮毛。只是这琴弹得好坏，就算是门外汉都能听得清楚。

　　闭目之后，只觉清音湍湍，从晟睿指尖流出，又闻淳淡中有金石韵，古意盎然。

　　过了许久，身边凌云轻舒口气：“果然余音绕梁。”我觉得手上一松，便也睁开眼睛，先看向凌云，点头称赞：“音音细韵，琴声高逸。睿王爷的琴艺高超的紧。”

　　“如此谢过。”晟睿抱着琴从栏杆上跳下，回头看向凌云，“母后说许久未见着皇上了，皇兄要不要随臣弟一同过去请安？”

　　“太后……”凌云略略沉吟，神情懊悔，“最近实在繁忙，却忽略了向太后请安。既然晟睿相邀，自然要一同去的，你也好帮朕哄哄太后。” 稍有些为难的看向我，我忙道：“皇上仁孝，自当以太后为重。”心思转了转，自从入宫之后，就没见过太后，她也从未出来走动过，这么一想，展颜笑道，“臣妾还想在此稍坐一会儿。”

　　凌云点了点头，却说道：“一同出去便是。”我忙应是。那水下石桥也只容一人行走，我们几人凌云在前，我在其后，而晟睿则跟在我的后头。因穿着鞋袜，落水后很不舒服，又有些滑，便走得极慢，而凌云早走在我前头几步，却忽然听到晟睿在身后轻声说道：“落霞台。”

　　我一怔，还想回头去问他，却见他居然落后我数步，手臂环抱，眼却看着风景，不来瞧我。我见此情景，忙转回头，还好并没被凌云察觉，心里犹自惊疑。那落霞台正是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地方，也恰好，是刚才我和凌云过来时，我瞧见宁侯的地方。

　　一路无语，出了柏树林，自然我朝翡翠堂去，而他们则去灵墟殿向太后请安。等凌云他们走的远了，我才慢慢往原路而回，只是走得极慢，抓耳挠腮想去落霞台探个究竟，又怕是我一时听错，去了那里无功而返。

　　忽失笑，就算是我一时听错，说不准碰见了宁侯，也能和他说下，那鸿泽小公公如今在我那里，也好打听下他的身世。其实，也不过想寻个理由见见宁侯，也能睹人思人。

　　这么一想，脚步便快了许多，到了落霞台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无，心里一沉，终是扑了个空。

　　暗自叹了口气，环绕四周，倒确实景色怡人，只是此时还未到黄昏，见不到那落霞火烧的美景。看了几眼，便觉得无趣，抬步便走。

　　走了几步，却鬼使神差的猛的回转头去，就见宁侯木木的站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神追着我的背影。他见我转头，一时躲闪不及，将手中东西匆忙放进袖袋后行礼，却忙中出错，那东西从他袖子中滑落，跌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要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