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锦囊 ...
-
赵询有时睡着,有时会醒来,醒了也不会说话,象行尸走肉一样。
喂他吃便吃,喂他喝便喝,向他述说宫里的事,他只是看着你,一动不动。
到后来,他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四处寻找公输无忌,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他。
然而,自从赵询发病之后,公输无忌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派了无数人,走遍江南找他,始终没有消息。
太医战战兢兢地告诉我,赵询可能会在寒冬的某一天,突然地离去。
而我的孩子,要到来年才能降临人世。
而且,他不一定是男孩。
人心,在暗中骚动,杨太后的死不知被谁宣扬出去,整个江南,笼罩在动乱之前的寒流之中。
黄昏的时候,我坐在龙榻前。
“我们的孩子,又长大了。”我微笑着说。
虽然明知他听不到,我依然每天都来陪他,和他说说话。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和完颜守康……其实,我们只是朋友,兄弟,最好的兄弟。”我叹了口气。
赵询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象一张纸。
“外朝,内廷,太多大事……。”我说不下去了,心情异常沉重。
金国使臣在来江南途中被人杀害,无一生还,金国举国震怒,逼宋廷交出凶手,我不得已派贾似道去汴京周旋。
与此同时,真德秀等人在民间大肆造谣,说我怀的并非龙种,而是女真人的孽种,还说我忘记国耻,一心投靠女真人。
谣言甚嚣尘上,百姓中已有议论,要求朝廷废后另立。
我身后没有强大的娘家亲戚可以倚靠,手中更无兵权,只有贾似道,余介,孟珙等人一如既往支持我,其他朝中大臣表面对我恭敬,暗中早已离心离德。
周旋于外朝内廷,提起十二分精神提防各种明枪暗箭,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我已经感到心力交瘁。
凝视着床上那张熟悉的脸,我心中思潮起伏。
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做了十年的夫妻,我一直觉得我不了解他,更谈不上爱,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早已不知不觉地习惯依赖他,习惯他的宠爱,习惯他包容我的一切,习惯他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温暖怀抱,为我遮风挡雨。
没有了他的保护,我是如此孤立无助,我怀疑过他是杀害七爷的凶手,细细想来,他如果要除掉七爷,可以有一千一万种名正言顺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利用双头鹰,更不需要使用这种卑鄙手段。
静静地看着他,我仿佛回到荡舟西湖的那些日子,第一次和他相遇,互为知音,一曲笑傲江湖,出神入化,荡气回肠,如今已成绝响,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和我琴箫和鸣。
我不禁回想起,这些年,他为我做过什么,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唯一的要求,要我陪他一起珍惜现在……
告诉自己不要流泪,为什么,我还是流泪了,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心中泛起阵阵酸痛,我伏下身,把脸贴在他胸前,喃喃道:“对不起。”
“娘娘,娘娘。”德全闯了进来,他从不在这个时候闯进内宫。
我疑道:“怎么回事?”
“蒙哥暴毙。”德全跪下,气喘吁吁。
我惊得站起身:“蒙哥死了?”
德全肯定道:“刚到的消息,确定无疑,他的三个兄弟为了争夺汗位,打得不可开交。”
“慢着。”我止住他:“你刚才说……蒙哥的三个兄弟争汗位?”
“蒙哥有三个弟弟,阿里不哥,忽必烈,旭烈兀,蒙哥一死,这三个弟弟为了汗位大打出手,暂时无瑕顾及中原……。”
我不敢相信:“旭烈兀还活着?”
德全道:“回娘娘,旭烈兀是拖雷第四子,其他的,老奴也不太清楚,余将军在殿外,娘娘何不问他?”
我急道:“宣。”
余介快步跨进宫门,向我行礼,我令他起来,道:“你把蒙古内乱之事细细说来。”
余介如实道:“臣也是刚刚接到的消息,蒙哥其实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他的弟弟忽必烈密不发丧,代蒙哥行使大汗之职,两个月前,事情终于隐瞒不住,阿里不哥首先宣布自立可汗,紧接着远在波斯的旭烈兀也自立为波斯汗,联合忽必烈,率军攻打阿里不哥,如今胜负尚未分,娘娘,臣觉得此事对我朝大有好处。”
我止住他:“旭烈兀是怎么回事?”
余介想了想道:“旭烈兀是拖雷第四子,他娶了波斯公主,波斯王死后,他继承了波斯王位。”
我脑子里有点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余介疑惑地看了看我,答道:“半年前,就是娘娘回到临安两个月后,这位蒙古王子迎娶了波斯公主,臣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所以没有禀报娘娘。”
我苦笑:“无关紧要?你可知道世上唯一能救皇上的就是他。”
余介震惊:“旭烈兀能治皇上的病?”
我苦涩地点点头。
余介沉吟片刻,坚决地抬起头:“娘娘,此事不能耽搁,臣这就启程前往蒙古,无论如何带他来临安。”
我轻道:“你能做到吗?”
余介满脸刚毅:“臣决不辜负娘娘的期望。”
目送余介离去,我的心仿佛突然间落回肚里,原来阿旭没有死,还娶了波斯公主,做了波斯汗,和他相识相处的那段日子,就如一场梦。
是谁救了他,他为什么没死,他为什么不来找我?转念一想,他来找我作什么,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自嘲地摇头。
赵询的病日益加重,太医说他恐怕熬不过这个寒冬,已经有大臣公然上折,要求我尽早册立皇嗣,否则对不起大宋列祖列宗。
余介还没回来,我只能等。
煎熬中,贾似道回到临安,风尘赴赴地求见我。
我宣他进宫,他跪在我面前,眼圈红肿,哽咽道:“臣幸不辱使命。”
我稍稍安心:“你辛苦了,起来吧。”
贾似道起身坐下,将一封信交给我:“这是英王殿下托臣转给娘娘的信,这次多亏英王相助,完颜守绪并未过分为难臣,只要求赔偿些钱财,补偿那些使臣的家人。”
我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寥寥数语,不过久别问候。
贾似道道:“英王本要和臣一同来京觐见,只是他有伤在身,不宜远行。”
我惊道:“他受伤了,伤得多重?”
“已经好多了,据说是蒙古刺客所为。”贾似道微微皱眉:“臣怀疑与赵昀有关。”
“又是赵昀。”我握紧手中信:“英王还说了什么?”
“他说一切安好,要娘娘好生将养,不必担忧他,宋金和约之事,推后再说,到时候他会亲自来临安和娘娘商谈。”
我放下心:“他没事就好。”
贾似道看看左右,我示意德全下去,德全走后,我道:“你还有什么事连德全也要瞒着?”
贾似道低声道:“娘娘,英王还说,真德秀和赵昀等人私下勾结,近日恐有大动作,娘娘要早作安排,有句古话说得好,先发制人。”
我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贾似道掏出一个锦囊,上前递给我:“英王有妙计赠给娘娘,娘娘请看。”
我打开锦囊,抽出绢帕,细看之下,笑道:“好一招引蛇出洞。”转念一想,皱眉道:“可惜身边人皆不可信。”
贾似道微微一笑:“娘娘不必担心,英王早有安排,完颜仲德带了一批精干的手下,秘密和臣一同到了临安。”
我心中大为感动:“英王真是思虑周全。”
“英王说,宋和金互为兄弟,彼此相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只希望娘娘成大事之日,不要忘记当日之约。”
我想起他说过永为兄弟的话,心中一暖,笑道:“好,你马上去安排。”
“是,臣遵旨。”
贾似道走后,我仔细看着锦囊,心道:完颜守康,我可以信你吗?
这个时候,除了你,我还能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