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鬼》小白非白

4、咯

　　（五）

　　他对我好，我自然知道。
　　对我不好，我干嘛跟他在一起？

　　他不是坏人，我也知道。
　　但世上真的坏人有几个？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只是没轮到自己，不会有切肤之痛。

　　李超要送我，被我拒绝了。
　　我是有点腿软，但他舌头大的都可以拌一盘凉菜了。
　　最后到底谁送谁？

　　进了小区抬头望，意外地发现灯亮着。
　　看看表，也就不到12点。

　　有半年的时间，周毅没在12点前回过家，这也是我后知后觉的。
　　这神经得多粗啊。
　　偶尔他出差，会说临时有事回不来，现在想想，那些借口都弱得令人发指。
　　周毅的智商绝不能那么低，只能说他连撒谎都懒得动脑。
　　而我比他更懒得动脑，居然都信了。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你去哪儿了？周毅问。

　　我关上门，低头脱鞋。

　　我回来看你不在，还去了你单位。保安不让我上楼。周毅说。

　　保安新调来正好半年，不认得他正常。
　　原来有那么久，他没接过我下班。
　　以前即使晚上还有推不掉的应酬，他会偷跑出来，先跟我去吃一顿，然后送我回家。
　　你看，又是一桩吧。
　　李洛啊李洛，我怎么说你好。

　　小洛——周毅欲言又止。

　　我抬头，与他对视。
　　有日子没好好看他，以前是不留意，出事后是不想看，怕闹心忍不住摊牌，处理不当又不好收场。

　　周毅的头发支棱着，眼里有些血丝，一脸疲惫。
　　连轮廓都显出累。

　　早点睡吧。我说着，拿了浴巾进了洗手间。

　　等洗完出来，他已经躺下了。
　　我在他身边倚着床半坐，点了一颗烟。

　　台灯不是很亮，不过可以看到他鬓角的那几根白发，剑拔弩张。

　　周毅比我小一岁，却比我更介意老去。

　　拔掉拔掉！
　　每次发现白头发，他就如临大敌，只有这种时候，才矫情得像个gay。
　　拔下来的头发他总要端详很久，嚷嚷着我靠，真白了，这是我第一根白发啊。
　　哪有那么多的第一根。

　　但是再不愿意，长过白发的毛囊，从此只出白发。
　　所以我定期就得帮他拔了。

　　他的脑袋搁我腿上，沉沉的一颗。
　　我总笑他：没觉得你有那么大脑容量。

　　他气得掐我大腿，然后我打掉他手，凑近了，捏紧白发，用力。
　　周毅头发短，发质又硬，拔错几次是难免的。
　　这种时候他就会说我成心。
　　但下一回有了白发，还是叫我拔。

　　只是没想到一阵子不管，这里都连成片了。我突然有些心疼，自从他升了职，压力大了，人也焦虑，伸手过去想摸，但随即又想起那些曾经质疑的日子，他皱着眉头，说自己如何忙，各种忙。

　　其实我也没那么傻。
　　再粗心，都异常那么久了，也觉出不对劲。
　　怎么可以突然忙成这样？每天两三个应酬，周末顶多跟我吃一顿，手机开始变成静音，连洗澡都随身带着。回家倒头就睡，很久不跟我亲热。
　　问他怎么回事，总是忙，我就信了。
　　只是感性信了，理性仍不能接受。
　　最后憋不住又问，一样的回答，只是多了点怨气。
　　我曾经以为这怨气是因为被冤枉，却忘了人心虚时也会这样。
　　恼羞成怒么。
　　是我傻，徒然挣扎反复了很久。

　　他在我身边发出鼾声，很熟悉的事后鼾。
　　我咧嘴无声地笑，两头奔波，一日千里，能不累么？

　　再怀疑他的时候，我也没查他的手机，邮箱，其他。
　　在一起那么久，总觉得彼此可以完全坦白。
　　毕竟，我们只是这种关系。
　　连道德顾虑都没有。
　　感情淡了没什么，剩点尊重给彼此，咀嚼着过往那些温情，也不算白瞎。

　　你可以喜欢别人，别拖着我就行，最丢人的，不外乎最后一个知道。

　　他揽过我，说你别瞎想了，哪有这种事。

　　怀抱一样温暖，心却无法安定。隔着肚皮，都能摸到他的不安。
　　但是他不松口，我也不能老折腾。
　　怨妇也是技术活。

　　这样胶着过，所以听李超说了那话，我倒是松了口气。
　　至少有了一个交代。

　　剩下的，就是一波一波的凉意。
　　这凉意浸透了身体，又让人脑子发热。
　　手一抖，烟灰掉在他胳膊上，烫醒了。

　　他倏地睁开眼睛，眉头紧皱看了我一眼，极冷。

　　这样冷漠的眼神，其实我也不是头一回见。
　　那次一起买家具，他一路敷衍，时不时看手机。
　　我纠结着形状、搭配和尺寸，好容易定了临走前又想起忘了说明把手的颜色，就又转回去，然后在那家卖的衣柜的镜子里，无意中看到背后的周毅瞄过来的眼神。

　　比陌生更陌生，比不耐更不耐。
　　当时一下就说不上话了，好比大白天见鬼，浑身发凉。

　　怎么还不睡。周毅的口气里有压抑的不满。

　　哦，睡不着，陪我聊聊天。

　　我明天一早有会。他一拧眉头，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周毅的眉长得浓密，我以前老爱摸。

　　很久没看电影了。我说。

　　然后他身子僵在那不动了。

　　陪我去看个电影吧。

　　什么电影？半晌，他回一句。

　　《致青春》吧，最近挺火的。

　　那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嘟囔，赵薇能导出啥东西。

　　狗血外遇呗。

　　周毅转过半边身子看我。

　　我冲他笑笑。挺有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