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线》木木戌

7、第六章

　　黑漆漆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无边无尽的惨黑，似绝望的深渊，云嵘止不住的坠落，忽然停下，前方闪着光圈。
　　突然，出现了一个健硕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来，温和的笑着，是爹！伸出手，想去触摸爹温和的笑脸，快要碰到的时候，云琼的笑脸却消失了，变得狰狞起来，眉头紧皱着，眼中燃着火，热得要把云嵘烧透。 “你居然入赘到别人家，连祖宗都不认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不是的，不是的...
　　“啪”云琼粗糙的大掌无征兆的扇到云嵘脸上，云嵘一下子跌到地上，他恍忽着爬着想去抓云琼的衣摆。
　　爹，不是的，不是的。有血从唇边渗出，滴在地上，连成一条线。
　　爹....爹...
　　伸着手将要抓住的时候，云琼一下子消失了，四周又暗了下来。
　　蓦得！另一个方向现出光线，云嵘抬起惨白的脸向那处看。
　　一间青瓦房，透着阴森，门嗖的开了，几个丫鬟端着盛满乌黑血水的脸盆从里面走出，每个人脸上都焦急的渗着汗珠。
　　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
　　忽得丫鬟都不见了，房子没有了，只剩了一张床，床上一年轻妇人，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手上青筋暴起，脸色煞白，额上滴滴汗珠滑落，头死命的仰起，那一声叫喊便是从她口中发出。
　　“夫人，用力啊！快生出来了，用力啊！！”不知从何时传来声音。
　　云嵘只看到那妇人头转向了他的方向，那布满血丝的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停止了叫喊，开裂的唇中发出来自地狱中的声音：“我不要生下他，不要生下这个不认祖宗的孽种！”
　　不，不是的，不是的，娘....娘....
　　泪水不断地从他眼角划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云嵘颤抖着爬向床的方向，光却又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叫喊声，走动声，都没有了。
　　一片片花瓣飘到云嵘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周围都亮了起来，花，草，树，木，都渐渐清晰，蝶儿吻着花蕊，在花间嬉戏，潺潺的流水声，奏着花香，沁人心脾。
　　“哥哥。”一红衣孩童拿着一个风筝甜甜的叫他，风筝的尾被风吹着丝丝飘起，“哥哥，你说要和峥儿放风筝的。”
　　放风筝。
　　峥儿，还有峥儿。
　　云嵘急急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脚步。
　　上前紧紧抓住孩童的手，紧紧抓着，生怕再不见了。
　　柔软温热的触感。
　　“峥儿，峥儿你是喜欢哥哥的对不对？你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是不是？是不是？”焦急的不停摇晃着握紧的手，急切的寻找答案。
　　握紧的手忽得硬了几分，骨骼分明的咯着他的手，疑惑的抬头，却看到云峥年轻的轮廓分明的脸，双目深邃，清冷的眸子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穿透，骇得云嵘向后退了几步，才又站定。
　　唇上增了一抹嗤笑 ：“哥哥说得是什么话，峥儿又不是怪物，怎么回会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峥儿喜欢女人，怎得会喜欢哥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敢相信的一步步后退，清澈如水的眼底已是一片崩溃的荒凉。
　　一脚踩空，一下子又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双手努力想抓住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少爷，少爷....”
　　“不是这样的！”惊叫的睁开眼，眼里却是丫鬟担忧的样子，手心里都是汗，他怎么了？
　　“少爷，你又做恶梦了吗？怎么叫都叫不醒。”
　　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抓住丫鬟的手不停的问：“峥儿呢？峥儿呢？”
　　丫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云嵘匆匆忙忙的起身，穿着里衣便奔向了门外，急切的跑东跑西寻找着什么。
　　峥儿呢？....峥儿呢！
　　他要跟峥儿说，他要对峥儿说....
　　“少爷，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你要去哪里啊？”
　　一句话令云嵘停止了所有举动。
　　成亲？对啊，今天该成亲了！
　　呵...他要跟峥儿说什么？他能说些什么！
　　回到房里，换好了新郎鲜艳的红装，云嵘正欲出门，却迎面碰上云峥向这走来，云嵘一身大红，看了看云峥黑色的长衫，不禁有些窘迫的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云峥却直直的进了门，径自坐到云嵘对面，挥挥手，丫鬟便出去了。
　　丫鬟走后，云嵘更加窘迫不安起来，云峥倒也不说话，拿起云嵘喝了一半的茶，就向嘴边凑。
　　“那个，我喝过了。”
　　云峥倒像没听到似的，几口喝完才抬起头，打量着云嵘。
　　大红的繁琐服装一层层包裹着云嵘，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红色的映衬更加透澈，在破窗而入的那一缕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透明了似的。
　　云峥感觉云嵘仿佛要在他眼前消失一般，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触碰那绝美的容颜，刚伸到一半猛得反应过来，匆匆收回，拿起茶杯又抿一口，却发现早已没茶了。
　　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哥哥，听说你清晨在找我？”
　　一直低着头的云嵘听见这句话蓦得抬起头，动了几下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说什么？说他喜欢峥儿，说他不是怪物，说他想和峥儿在一起？
　　说什么呢？这一身大红仿佛燃烧起来，烫得云嵘喉咙发干，几句话哽在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云峥拍在桌子上，口中挤出几个破裂的字：“哥哥找我，是不是为了这个？”
　　这个？那是什么？
　　看完信的云嵘手止不住的发抖，他想控制住抖动的手，却将纸攥在一起，那生出的褶皱裂痕般在纸上延伸，一直伸到他胸前，与裂开的心脏相连。
　　原来一切后路都为他想好了，自绣庄遭难到答应成亲再到现在...现在这张纸，为一切做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对，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用再说了。”努力抑制住未让声音有一点不正常，但藏在身后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我....”我这么努力的想要长大，这么努力的学习这个学习那个，就是为了使自己变得强大到足够保护你，我甚至强迫自己不再去触碰你，怕再看到你那恐惧的表情，可是哥哥你还是选择苏雪柔，她有什么好？她能保护你吗？为什么你就不回头看看我？
　　云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才缓缓的吐出四个字。
　　“我知道了。” 痛楚隐隐而来，随即像山洪爆发，浑身剧烈痛，每一次心跳就像挨一记刀剐。
　　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与煎熬中，每天都会想到那个因为他的亲近而惊恐不安的脸，那个大声吼着“不喜欢！”，将他的一切想象都扼杀了的人，随着身体的生长，他对云嵘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因为爱，所以尊敬，所以强迫自己不做越矩的事。
　　他固执的以为学习商人之道，练习武功，把自己锻炼的更加强大便可以在一起，他一直这样认为，却原来不是，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一直就那样失神的坐着，握着云嵘温度停留过的杯子。
　　原本茫然的眼眸逐渐坚毅起来，望着云嵘离开的方向，捏紧了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