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旧友》宵准

2、第 2 章

　　我们在太清宫住了下来后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仙人修仙的地方，但也是神圣得不是我们贫民能随便进入的。听说有两位先帝的娘娘和几位皇族贵胄在此清修。

　　但在我住下的两个月里，就只看见了锦妃。据说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因为年轻时被后宫争斗所累，终身无法生育。先帝驾崩前留下旨意，锦妃迁居万寿宫。我朝子民都知道，万寿宫乃历代太后寝宫。就这样，她不但免去了随葬的命运，还从此母仪天下。那时的青隆帝还没立后，而他的亲娘明昭皇后早已在他幼年时便病逝。

　　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放弃宫里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来到这里清修，在那时的我看来这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一直对她非常好奇。每天干完太清宫给我安排的工作，便会爬上她居住的素院的墙头偷瞄她的一举一动。其实我的工作就是伺候太清宫里的一窝兔子。

　　后来她自然是发现了我，又问了我些姓名年龄父母之类的问题。这些都是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居然问我，想不想到她身边当一名侍女。

　　我知道什么是侍女，就是每天帮她梳头穿衣，为她收拾碗筷的女孩子。她身边原先就有一个，约莫十六的年岁，叫柳衣，生得唇红齿白，把我领进门的时候对我亦是十分的有礼。

　　我不记得那时我是什么表情，但相信一张蓬头垢面的脸不管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会好看。

　　我怯怯地答话，“可是娘娘，我不会梳你头上那种漂亮的发髻，我只会扎羊角辫可以么？”顿了顿又补充，“我娘扎羊角辫比我扎的还漂亮，不然你让我娘做你的侍女吧。”

　　“你这是不愿意”她用绣着水仙的手帕轻轻掩住嘴角笑问。

　　“不是不是……可是，娘娘，我可以回家问过爹娘先吗？”

　　“自然是可以的。”她弯下身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袖间拂来一阵槐花的香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有点晕乎乎的。

　　锦妃身旁的柳衣笑得有些轻狂，“娘娘，这丫头呆呆傻傻的可真有趣。”她把一块莲子芙蓉糕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有些不措地在她和锦妃脸上来回打量。“看什么？吃啊！还真是个笨丫头。”

　　我低下头盯着手上的莲子芙蓉糕，嫩黄色的糕体上芙蓉花的花瓣层层绽放，在阳光的映射下微微透明，隐约看到内里红褐色的馅料。

　　“姑姑，山庭来看你了……”在我准备接话时，五日前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我整个身躯不由得微微颤抖。不知为何，我想躲起来，不想让他看见此刻的我。

　　即时是躲在了角落，最终他还是会发现我，因为我身上有一股兔子尿液的骚味，在闷热的天气里气味渐渐在雅室中弥漫开来。

　　他皱了皱鼻子，颇无奈地说：“哪来的脏丫头？柳衣你赶快带她去洗一洗，去仓库支些干桂花来给她泡泡。”

　　锦妃看着他一副嫌弃的模样没好气地责怪：“有你这样说女孩子的吗？快给人家小姑娘道歉！”

　　我知道如果此刻哭出来会让赵山庭觉得我是一个矫情的姑娘，可忍不住眼眶泛红，泪光点点，我使劲盯着手中的芙蓉糕都无法看得真切。

　　一吸鼻子，哽咽了一下，我放下手中握得有点出汗的芙蓉糕，“娘娘，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双手搅在一起低着头一路小碎步快速地往外冲。

　　出到院子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被人说脏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嫌弃也不是第一次。从小便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长得可爱的姑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赵山庭如此评论让我的心一阵窒息，像被人活活地捏住了心脏。

　　眼泪从捂着脸的指缝中渗下来，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哟，不是真的哭了吧？”赵山庭居然追了出来，估计是锦妃的意思。

　　我依旧捂着脸摇了摇头，艰难地吞下了梗在喉间的唾液，“别哭了嘛，我在这山中住了十五年才第一次和外人打交道，有什么得罪的你就原谅我吧，好么？呐，这个是给你吃的。”从指缝中看到他把一块莲子芙蓉糕递到我面前，已经不是原先被我握出汗来已经变形了的那块。

　　“你没下过山吗？”我把双手稍稍下移，露出一双眼睛。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怔住似的，故作惊讶，“哇！不得了，原来你眼睛那么好看，就像两个水灵灵的黑葡萄。”说完还饶有兴致地打量我。那时候的女孩儿心态很是虚荣的，听他这么说心里高兴得很，便把双手放下，对他自认为很美地笑了笑。可是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把糕点放在我手上，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不哭了就好，女孩子真是麻烦。”

　　在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赵山庭清瘦的身板里住着两个人格。一个温柔亲近，一个冷漠高贵。

作者有话说

　　其实整篇文，我最喜欢的是锦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