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银猿》缦茱纱华

9、9

　　其实银时是有把握能躲开那支冷箭的。只是一个笑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满眼的红色让他忘了动。
　　他的脑子一下子变成了空白。他不知道这些空白是源于什么。他不知道是因为一个并肩而战的战友倒下了，还是因为倒下的那个人是猿飞菖蒲。也许是后者。一个一直能站在身侧向他传递各种情报的人，突然倒下，没有预兆。感觉就像是那个人，可以跟他一起承担风雨，承担日晒，却轰然倒塌。像是失去了什么，所有的风雨，日晒，赤裸裸的都向自己袭来了。
　　坂田银时的内心一下子涌出许多想法，这些想法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但是生机勃勃。
　　身边的士兵一动不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只是知道这是一同来袭的敌人，可是将军的样子，让他们不敢贸然让这个替他们将军挡箭的女人死在乱刀下。
　　【银桑，银桑……】新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叫醒了处于麻木状态的银时。
　　银时骑在马上，看着斜下方的新八，愣愣地。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翻身下马，奔向了那个已经算是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摔下马的时候，居然没有被马踩死，所以，这一箭也不会让她丧命的。
　　抱起她向自己的营帐走去，他甚至都忘了叫军医。幸好军医早在一旁待命。
　　进入营帐，才刚把猿飞放在床上，营帐内已经被火把照的通明，让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他在心中吼：【谁让你们弄这么亮！】
　　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赶快给军医让了一个位置，这个时候，再吼也没有用，重要的是赶快医好她！
　　箭是插她的背后靠肩膀的地方，被砍去一截的箭头依然埋在身体里，后背上的衣服几乎全部被染红，只有随着她微弱的呼吸，看着那细微的颤动，他才确信她还活着。军医的意思是立即拔去箭头，因为不知道箭上有没有淬毒，多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听着军医的话，银时知道只有这一个选择。他动手撕开她的衣服，露出白皙的后背。如果她知道是自己撕开了她的衣服，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想着，银时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居然撕大了，一直露到腰。
　　眼睛的余光看到帐内黑压压的人，他侧头问道【你们都没有事情了？粮草损失多少？将士损失多少？还有这功夫？】
　　士兵们感受到了空缺中传递过来的不悦，立刻散去。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到军医在窸窸窣窣地准备着东西。银时抬眼看着军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企盼。【能……能活吧？】他不确定的开口问。
　　军医忙着准备东西，看也没看就说【不知道。】
　　银时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拉过军医的衣领，吼道【什么是不知道？你应该说是！】他以为，只要军医说能好，就一定能好。他要的是一个安慰，哪怕是欺骗。
　　【是……是，能！】军医一下子被吓住了，看着一点都不一样的将军，小心翼翼的开口【将军，该……该拔刀了。】
　　银时这才松开手，坐在床边，询问似的看着军医，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
　　【呃……将军，你要按着她，省的拔刀的疼痛让她挣扎，造成再次伤害，等我拔出来后，你赶快把这些药粉洒在伤口上，要快！】说着军医递过来一包白色的药粉。
　　银时冲着军医点点头，把药粉放在一边，用手按住她的肩头，然后让身体压在她的后腰上，这样她就不能动了。军医伸手握住那个箭头，试了试力，然后给了银时一个眼神，咬咬牙，猛的抽出了箭头。
　　【啊——】昏迷中的猿飞还是被这疼痛惊醒了，她挣扎着要动，但是因为银时在后面紧紧压制着她，她一动也不能动，银时赶忙拿起药粉撒在伤口上，只是血汩汩地流，那一点药粉根本不管用，没有了药，他用手去捂住一直流血的伤口，血染红了手，军医才拿来更多的药，几乎把药粉全洒在伤口上，血才止住。
　　猿飞虚弱的侧着头，看到了在自己上方的银时，居然露出一个惨白的笑。【是你啊！那……我忍着，再疼都……都忍着。】声音细如蚊蝇。
　　【别说话，让他给你包扎，明天你就好了！】银时急忙阻止她说话。
　　猿飞看着银时焦躁的样子，依然是笑。【这样……就够了……死而无憾了……真的……】
　　银时知道她有些消沉，大声吼道：【这样就够了么？不够！还不够！你还没有得到你想要的！难道你么都不想要了吗？你所一直坚持的呢？】银时喊着，却不敢有大动作，生怕牵动伤口。表情柔顺下来的时候，是他看到了猿飞眼睛里闪耀着的光。【等你好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猿飞又是一笑，却不再说话了，任凭他们忙碌着为自己包扎。她有一瞬在想，银时是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的，就算知道银时是为了让她活下去才这么说的，她也希望这一刻就这样停止，哪怕自己一直忍受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伤痛。
　　陷入黑暗的时候，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
　　那个少年有着好看的眉眼，虽然总是瞪着，但一笑会弯成月牙；有薄薄的嘴唇，虽然会说出恶毒的话，但是很柔软；有修长的手臂，每次自己缠上来的时候都是靠它把自己甩开的；有挺直的腰杆，再重的重担也不能压弯……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爱你。

　　沉寂在黑暗中的她，一直一直在泅渡一条河。河水从她的身边缓缓流过，衣服一直贴着她的皮肤。她机械似的向前走，像是被什么东西所牵引。河水一望无边，不知道哪里是岸。可是她想上岸，不想继续在河水中浸泡。天空灰蒙蒙的，阴沉无比。蓦地，天空下起了雨，雨帘挡在她的面前，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雨水越来越大，河水也随着涨，眼看着刚才只是齐腰的水已经没到了胸口，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不远处传来更大的声音，似乎是……洪水要来了。
　　没来得及去做什么，几米高的洪水汹涌而来，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伸手胡乱抓着，希望有什么可以抓住。突然，一枝树枝就在她的手里了，不管这树枝能不能救命，她都拼命地抓住，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死亡，太痛苦了，她想要活下去，哪怕是最卑微的活着。
　　紧接着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次能看到什么的时候，她在云雾缭绕的山中。五步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心中还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往前，往前……】她依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一步一步向什么都看不到的前方走去。也许是刚刚下过雨，空气中湿润的水汽，让她的衣服依旧粘在身上，很难受，但是却没有办法。
　　背后的疼痛火辣辣的传来，她有些疑惑。死亡不是不能感受到疼痛了么？难道自己没有死？但是自己这是在哪里？她抬起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血腥味传入口腔的时候她才松口，可是没有疼痛感。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疲倦与黑暗一同袭来，她昏睡了过去。
　　第三次醒来，看到的不是景物，是人。一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坂田银时。他站在高高的金殿上，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土方十四郎，他们一起俯视着下面朝拜的人，自己也是朝拜人群中的一个，她随着所有人一起嵩呼万岁。金光闪闪的金銮殿内，他穿的并不是龙袍，但是王者气质显而易见。他高傲的眼睛扫过所有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突然，那些人都快速退去，猿飞也想跟着大家一起离开，只是她刚动了动，那些人就不见了踪影。她抬起头，看到银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有些手足无措。
　　【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坂田银时缓缓开口。殿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猿飞动了动已经跪的有些僵硬的腿。她抬起头，看着他，并不言语。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他接着说道。
　　猿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只是嗓音有着不同于一般的沙哑。【我的愿望是，你能不能听我说完这些话？】她并没有奢求太多。
　　而坂田银时也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点点头示意她可以。
　　【从第一次见你都好喜欢你，只是你从来不曾看过我一眼。你的温柔，可以给部下，给家人，甚至给毫不相关的可怜的人，却就是不能给我。我一直是仰望着你的啊！】说着，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不过你总是那么闪耀，看不到黑暗中的我，也是应该的……】
　　话还没有说完，台阶上的坂田银时已经不见了，她才觉得，原来就这样一个愿望也不能满足，原来自己的爱早就给他造成了困扰。
　　【时间够了，你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头上戴着斗笠，黑色的面纱挡住了一切，声音却是异常的好听，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感觉。于是，猿飞看着那人，又一次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