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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Vivian ...

  •   弗朗西丝·肖维尔抱着里一摞报纸欢快地跑进凯瑟琳·卡佩的位于卡萨布兰卡市中心希尔顿酒店的套房,房间里轻柔地回荡着卡佩的成名曲《Sally Garden》。
      “卡佩小姐。” 弗朗西丝兴奋地说,将报纸——大约有二十厘米那么高——放在梳妆台上,“您看看,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您访问卡萨布兰卡市的消息——几乎都是头版,还配了您的大幅彩照。
      “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女子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
      即是素面朝天的时候,凯瑟琳·卡佩的美丽也是无法轻易掩盖的。她的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笼着薄雾的眼睛,眸子是深蓝色的,鼻子高直而秀气,微启的红唇间牙齿整齐洁白如编贝,此刻正叼着一支细长的Carpri。她的身上随意披着一件黑色丝绸睡衣,缎带松松系在腰间,露出白玉般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以及隐约闪动的细细的金色项链。
      “谢谢你费心了,弗朗西丝。”她在窗边茶几上的瓷碟中掸了掸烟灰,向她的经纪人兼助手微微点了点头。弗朗西丝还算称职,可是那法国人的热情劲儿没少让她皱眉头。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谁能比阿米莉娅更让她觉着放心呢?
      她瞟向报纸,不禁叹了口气。弗朗西丝说得没错,确实每一份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她的照片和大段大段关于她的文章。
      我还没接受采访呢!她想。这帮记者是怎么编排出这么多东西的?
      随手抽了一份,她眯起眼睛。把丁零作响的电话扔给弗朗西丝。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虽然使凯瑟琳·卡佩丧失了部分记忆,但却也因此造就了欧洲歌坛一位新星……”她轻声读着其中一条通讯。十年前在里昂的马路上,一辆失控的法拉利冲向她,当场她就倒在血泊中。住院期间,一位意大利知名女歌唱家听见她在花园里独自唱歌,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提出要收她做学生。不出三年,她的第一张专辑《Sally Garden》已经登上欧洲大陆排行榜的首位。
      “现年二十八岁的法国女歌手凯瑟琳·卡佩无疑是许多男子的梦中情人。而此前一直单身的她于前个月被记者发现在里维埃拉的一家酒店中与美国富豪、慈善家伊安·克雷共享烛光晚餐。而她昨日抵达机场时,法国驻摩洛哥领事于格·索尼埃亲自前往迎接,一举一动均可看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
      无聊。她想。报纸给她安排候选男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从政界要人到商业巨子再到影视明星一应俱全。她从来都不拒绝和他们周旋,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当真过。
      下意识地她的手伸向颈子,隔着睡衣她可以感觉到项链上坠着的镶钻发夹。
      如果他们知道了这枚发夹,大概会非常失望吧。那简直就是一定的。
      可是没有人会知道的。就连她最亲近的弗朗西丝也没看见过。她的胸口掠过一丝隐痛,轻轻阖上眼。
      弗朗西丝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摁下电话的保持键向她问道:“是查尔斯·艾登先生的电话,他刚刚结束在里斯本国际金融论坛,马上驾机来摩洛哥,希望晚上您可以和他在卡萨布兰卡市中心的法兰西俱乐部共进晚餐。您要听电话吗?”
      “告诉晚上我会开车去。”她扔下报纸,悠然吸了口烟,“现在,我想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后——两点半叫醒我。”
      艾登,这个欧洲金融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全世界女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好象真的是迷上她了。苦苦追了她六年,竟然还是锲而不舍。
      她突然狠狠摁灭了香烟。
      艾登没有机会,伊安·克雷或者于格·索尼埃也都绝对不会有。
      那个有机会的男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看着弗朗西丝轻轻带上门离去,然后慢慢地倒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她不应该再想着他了。一个背叛者,一个杀人犯,十二年前被她亲手送进监狱。
      十二年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比如把她变成一个著名的歌星。
      她闭上眼睛。可是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把她从一个女巫变成一个看起来彻头彻尾的麻瓜。
      记忆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不需要想就能看见十二年前的那个英俊的男子,穿过下班后寂静无人的走廊,推开她办公室的门,靠在墙上懒洋洋地微笑。一绺黑色的头发优雅地垂在眼前,穿过黑发的是温柔的眼神。
      她痛苦地抓紧了床单。

      “亲爱的凯瑟琳,今晚你真美。”艾登站在法兰西俱乐部金碧辉煌的门厅的台阶上弯腰吻了吻她的手,嘴唇停留在合乎礼节的距离上方。
      她微微仰起头向艾登淡淡一笑,镶着蓝宝石的耳环发出清脆的丁零声。今晚她穿了一条白色单肩长裙,仅露出纤细白皙的足踝和精致的高跟鞋,金色的头发在脑后优雅地挽成一个发髻,颈上戴着与耳环同一款式的蓝宝石项链。
      “艾登先生,您这样的恭维会使我这法国乡下女人骄傲的。”她挽住他伸出的胳膊,眼睛掠过旁边灌木丛后的一片阴影——那片阴影中,似乎有一头熊那么大的狗,向她龇起牙。那只狗出奇地眼熟……
      她想一定是看错了。
      “怎么了,凯瑟琳?”
      艾登的询问让她突然惊醒。那条狗一眨眼就不见了。
      “没事。”她朝他盈盈一笑,看出他已经被弄得神魂颠倒了,“我们何不进去?”

      “凯瑟琳。”艾登放下了刀叉。
      “唔?”她抬起头,发现艾登正紧张地看着她。
      “嫁给我好吗?”艾登说着,从身后的侍者手中拿过一个天鹅绒盒子,打开后递到她面前。
      她只扫了一眼,盒子里是一枚大约五克拉的钻戒。全世界不知道多少名门淑女想得到艾登的这枚钻戒——那代表着全欧洲一半的财富。
      而她只是优雅地一笑,用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玉手,拈起一颗葡萄。
      眼睛掠过窗外。
      窗子正对着卡萨布兰卡市中心广场。穿过被水银灯照得如白昼般明亮的热闹的广场,在阴影下的灌木从她似乎看到一头熊那么大的黑狗,那条狗出奇地眼熟……
      “对不起。”她站起身,“我想我需要出去一下。”
      在艾登惊讶而疑惑的目光中,她走出华丽的包间。然后,疯狂地跑起来。

      然而当她绕过明亮如白昼的广场跑到那一片阴影的时候,那里却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任何生物的痕迹。
      广场上的欢声笑语隔着灌木丛传来,很遥远。她知道艾登还在等她,可是她不想回去了。
      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了。或者,本来就属于另一个世界。
      她叹了口气,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巷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小巷深处传来一阵歌声,她听出那是她第一张专辑的主曲《Sally Garden》。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sunny smile on his face.
      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im would not agree.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And on his leaning shoulder I laid my snow-white hand.
      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这支曲子是她离开英国后写的。车祸后人们在她的手袋里只找到一张写着乐谱的信纸。后来她凭着它一夜成名。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是她为他写的。在福德角大雾弥漫的海岸边她曾经拨弄着曼多林弹起那首曲子,她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那些记载着她所有青春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她已经不年轻了。
      她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不顾华丽的晚礼服染上污迹。
      她闭上眼睛。
      十二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把她从一个女巫变成一个看起来彻头彻尾的麻瓜。可是有些东西却注定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她的感情。
      要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忘记他?

      朦胧中她感觉一阵热的气息拂到了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轻轻舔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睁开酸胀的双眼,她看见一条大狗站在面前,正默默地看着她。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苦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摩大狗脏兮兮的皮毛,“你知道这会让我想到他吗?如果他可以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地流浪,我可以放弃一切,放弃一切……”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sunny smile on his face.
      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大狗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阵痛苦的温柔,静静在她怀中趴下。
      如果此刻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一个华服女子跪坐在昏暗的小巷中,怀中抱着一条脏兮兮的熊那么大的黑狗。

      远处传来脚步声。

      大狗低吠了一声,站起来咬住她的长裙下摆拼命向后拉。她愕然站起身。不远处的路口转过两个身影,紧接着两道强烈的光线刺过来,使她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
      “  小姐,这么晚还在这里转悠是很危险的。”一个警察关上手电,目光掠过她价值昂贵的珠宝和衣饰,“需要效劳吗?”
      “哦,不必。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另一个警察仔细地盯了她片刻,然后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大狗,露出怀疑的神色。
      “您是卡佩小姐?您怎么……”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一忘皆空。”一阵热风拂过耳畔,紧接着两个警察的眼神就散了,脸上现出迷茫的神态。
      “快走。”他拉起她闪入旁边的一条小路。直到转过两三个路口才停下来。
      她做梦一样看着他转过身,长发纠结,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却在黑暗中向她咧嘴一笑,尽管……笑得非常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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