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七夜路漫漫（原繁花深处）》栖颜

5、强势，第三种爱情

　　第一次体验到他强势的一面，是寒意料峭的九月一个早晨。

　　那时候正是刚结婚不久，两人还住在叶家老宅。叶宁昊比她大四岁，由于天生长得好又能力卓越，在叶氏家族很是受欢迎。相反，衍施却是处处受排挤，丈夫对她初看生厌，自然不会给予她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周围的人更是视她为空气。为了逃避压抑，避免胡思乱想，早晚在家的时候她会尽可能多的找一些事情来做，早餐晚餐都积极准备。

　　咖啡刚煮了三分钟不到的时候突然断电。衍施那时正在厨房熬虾仁薏米粥并不知道她差点闯了大祸，直到感觉到身后的人好像站了很久的样子，才掉头一看是他的妹妹叶宁馨。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就好。”

　　叶宁馨只比她小一个月，看上去清爽舒服，五官与他有七分相似，因为是女孩子，皮肤显得更加白净剔透，尽管对她不是很友好，却也算不得不好，衍施从第一眼开始还是挺喜欢她的。

　　叶宁馨探究的望着她许久，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呼出声。“你知不知道刚才电路起火了，要不是我恰好经过把电断掉，说不定此刻咱家都着火了。”

　　“馨馨，一早上嚷嚷什么，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老是一惊一乍的。”

　　叶宁馨见到叶母，迅速掉转头扑进她的怀里，撒娇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妈妈说我就是说你自己。”

　　叶母呵呵的笑着，手拍了拍的肩膀，“就知道贫嘴，什么时候才能学得跟你嫂子一样，妈妈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衍施关掉天然气，站在一旁不插话。叶宁馨望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说，“我才不要跟她一样做受气包，跟个古代小媳妇似的整天累死累活的还讨不了好。”

　　叶母一愣，随即笑开，朝衍施的方向望过来，“衍施啊，以后这些事你就少做点，早上陪着宁昊多睡一会儿吧。”
　　衍施点头，“我会的，谢谢妈。”

　　“太太，怎么会突然断电了？先生的衣服只熨了一半还要继续吗？”阿姨急急的走过来问，又恭恭敬敬的站着。

　　叶宁馨下意识看了看衍施，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衍施心里咯噔一下，叶父今天要去接见美国领事，上级指示必须统一着装，而且叶父本身还有一个习惯，西装没有经过熨烫绝不穿上身，如今断电肯定是来不及的。

　　叶母也开始着急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断电，赶紧让老林过去查一查问题出在哪里？”

　　衍施心里既着急又有点害怕，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妈，应该是我煮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水导致电路短路，还是先检查电路吧。”

　　叶母着急，声音显得气急败坏，“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又要瞎掺和。”

　　衍施心里有点难受，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低着头听她数落。

　　“我道你老老实实的样子还以为你成熟稳重，我怎么就给忘了是你们一家联合策划设计宁昊跟你结婚，我真是病急乱投医，只想着拆散他们俩，怎么就没看见你老实背后竟然藏着这么一颗阴险的心，你真是太过分了……”

　　衍施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今日的确是她的错，纵使这话中间多有偏颇之处。

　　“妈，一早上怎么这么吵？”突然，叶宁昊的声音插进来，对此刻的她来说犹如福音。“衍施，上楼整理房间，待会儿送你上学。”

　　衍施看看他又看看叶母，脚步微有些踌躇。叶宁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语气加重，说，“你想害我迟到吗？”

　　衍施摇摇头，她可不敢，迅速奔上楼去。

　　“在想什么，这么好笑？”后视镜里，衍施一路微微浅笑着，到第一个红灯的时候，叶宁昊问她。

　　衍施转过头去看他，“没什么。”脸上的笑容不减，问他，“你那份文件是什么东西，问过秘书了吗？”

　　叶宁昊皱眉摇头，“没问，我猜百分之八十是在家里的，只是我太久没有回来，一时生疏找不到而已。”

　　“哦，那我再去仔细找一下吧。”

　　“嗯……”

　　红灯变绿灯显示只剩三秒，叶宁昊发动引擎。衍施想起一直困扰她的一个问题。“你那些文件都很重要，怎么不寄到公司去？”

　　前面正式进入市区，车流量增多，叶宁昊踩了下刹车，码数减到恰当的位置。万家灯火通明，各种颜色的彩灯闪耀，路面上车流如潮涌，叶宁昊直视着前方，色彩斑斓下，眼神深幽黯晦难辨。他回答说，“公司没有家里方便，而且它们必须由专人负责接收，放在家里反而放心。”

　　衍施点头表示明白不再说话，转头朝车窗外望去。

　　一路行驶，衍施发现一条很明显的标语，上面的内容都离不开一句“亲爱的，我们结婚吧”。据说今年结婚的人特别多，80年代人口本身激增，又都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她想起舒曼的困扰，又想起她严苛的关于高帅富的择偶标准，不由得轻笑出声，转过头去问他。

　　“这年头真的有高帅富么？”

　　叶宁昊一愣，不答反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衍施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现在流行找高帅富？”

　　叶宁昊也笑，“高帅富代表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的高度统一。相比其他，任何女人都乐意去享受快意的人生。”

　　衍施点头，低声呢喃，“看来晓晓和舒曼的要求真的很高……”

　　叶宁昊没听清，“什么什么很高？”

　　衍施摇头，再抬头看进他的眼，忽然记起这个男人是高帅富的行列，难怪晓晓一看见他就有种冲动想把他拿下。

　　市区大多是高层公寓式住宅，也少有一部分是独立式的小别墅。几年之前的房市并不像如今这样寸土寸金，叶宁昊当初刚进叶氏集团，预感到房市将来绝对会被热炒，于是力排众议投资了很多房产，但是由于早期房价上涨缓慢，虽不至于亏损却也没有赚了多少钱。他们的新房就是在那时买下来的，三层式的独立小别墅，环境优雅。

　　叶宁昊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上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脸上带着怡人的笑。

　　衍施亮了亮手边的包，说，“开门吧，叶总。”

　　昏黄的灯光下面，她站在那里，嘴角笑得弯弯翘起来。叶宁昊突然想起来似乎曾经也有同样的一个场景。

　　第一次正视她是领结婚证的那天上午，寒风瑟瑟，冷气翻腾。本来约好九点在民政局门口等，偏偏他仍旧有些心有不甘，拖延了一个小时才过去。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笑，嘴角弯弯翘起，与他的扑克脸成明显对比。

　　“对不起……”他说。

　　衍施从书柜里抽出一卷档案，探出头来问，“什么？是跟我说话吗？”

　　“没有。”叶宁昊摇头，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

　　衍施也不追问，收回头继续与书架做斗争，要知道这个书房堪比图书馆。离婚之后她没有再住过来，很多东西的归属位置记得都不是很清楚。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叶宁昊摊开手上的档案，眼睛看似认真的看着，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思早已飞出了很远。他忽然觉得有些挫败，越觉得挫败心里越是火大，手上的动作也渐渐的变得粗鲁起来。

　　衍施听到不寻常的翻阅声，再次探出头来，见到他的动作，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也是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应到了迅速抬头，于是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衍施想她有多少年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眼睛，记忆中那双明明清透明亮却在每每面对她时带着不屑或者疏离的眼，此时正认真的看着她，一如再遇之后的那种平静。

　　衍施忽然想起晓晓特别迷恋的那个故事。讲述的是一对结婚很多年的夫妻，两人结婚期间一直恩爱非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突然在某一天男人碰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比妻子要出色许多，让他心口狂跳的女人，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觉得总算找到了命运中的爱情，于是他伴随着她的脚步拼命追逐，终于妻子在他渐渐的疏远下察觉了端倪。她爱着他，一如既往的爱如生命。某一天她跟着丈夫到了他们幽会的地方，一门之隔内丈夫说“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是把她当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责任”。晓晓看完之后还让她猜测结局，她也以为结局就如其他的小说一样最终男人会幡然醒悟，后知后觉他最爱的人还是妻子，却不料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同归和殊途之外还有第三种爱情。故事的结局是男人和妻子离了婚，然后与女人结婚，快快乐乐的度过人生，而那对曾经人人钦羡的男女则一如既往令人钦羡，只是那种关系已经转变，亦朋亦友亦兄亦妹。衍施恍然，如今的这一幕与那个故事的结局简直不谋而合。

　　她率先出声，“那个也不是吗？”

　　他回答，“不是。”声音低沉。

　　衍施察觉到他的话语里淡淡的失望，跟以前的任何时候一样令她无法忽略。她看着他，微扬起嘴角，脸上漾着清浅的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只有我手上这一份咯，再不是的话，我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