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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汴京的晨曦不似上京那般光艳夺目,温情地流转于轻烟薄雾之间,既不火热,也不冰冷,露水渗出的清凉中,搀和着几丝柔和的暖意。

      耶律宗真推开窗,夜市的痕迹还在,早市已热闹起来。早膳后,契丹馆伴使程琳果来教授礼仪,萧匹敌从怀中掏出一张图,递与程琳:“中国使者至我北朝均坐殿上,位高;今契丹使至中国,位下,请贵国升之。”

      程琳接过图,看了萧匹敌一眼:“此真宗皇帝所定,不可易,还请见谅。”说着又施了一礼。

      耶律宗真转过身,盯着程琳,才发觉这人的一双凤目也看着自己,眼底透着几分精明,似在等自己开口,心中顿时涌起几分不快:“大国之卿可当小国之君,不过就是升位,有何不可?”

      程琳笑了笑,未见丝毫愠色,只不紧不慢地说道:“南、北朝安有大小之异?”

      宗真还要说话,不想舅舅冲他使了个眼色,也自知说话鲁莽了,于是哼了声,背过身去,望向窗外。远远望去,馆外已是车水马龙,纷闹声时远时近,莫名的,竟想起昨日装扮成公子哥的宋国皇帝,那句“良臣”似又在耳边,格外刺耳。听说那个人比自己大四岁,可却没血性得很,把背叛自己的人当成良臣。

      耶律宗真再见到赵祯是在长春殿,因为国书中没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接见之日舅舅不让自己跟来,而此番宫中设宴,他也只能扮成贴身侍卫跟在舅舅身后。

      赵祯看见宗真,似乎并不惊讶,宗真甚至觉得他向自己含笑点了点头,这十分让人不痛快。

      抬头望向宋天子身旁的刘太后,宗真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坊间传闻美冠六宫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一直以为,这个威胁着宋室江山的媳妇,应当有着凌厉的气势。

      刘太后或许真的是老了,满头的银丝,如同皑皑的白雪。精致的装扮,全然看不清气色。她的眼眸既不似赵祯那样收敛着光华,又非大而无神。只是沉寂得像没有涟漪的潭水,分明清澈,却又深不可测。只是那时的宗真还年少,看不懂端坐于上的那个女人,所以他只是觉得,这两母子一般无趣。

      国宴开始,在此起彼伏的喝拜,与中规中矩的舞蹈中,耶律宗真渐渐觉得厌倦,虽然自小规矩也学了不少,可似宋王朝这般繁复的,也经历得不多。实在无聊,无聊到不得不继续盯着那对无聊的母子,以打发时间。刘太后始终含着浅笑,只是满朝文武与使者奏圣躬万福时,她会偶尔会望向她抚育了十九年的“儿子”,而她的儿,总能在她将目光投向他时,回以关切的神色。这让她十分欣慰,纵然心下明白这其中有五分做戏,但她累了,已不似年轻时,哪怕只有一两分真,也觉够了。

      着实无趣,耶律宗真端起杯来一口饮尽,眉头一皱,这什么东西,淡得与茶水一般,就闻着有些酒香。这宋国的酒也这般没劲,瞥了眼赵祯,他依旧端坐着,似乎连表情也未变过,莫不是坐着个木偶吧,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么,线头还在他母后手里呢。

      正想着,啪~,一声鞭鸣,皇帝降坐还内。赵祯站起身,与刘太后一齐入内,瞧他那一脸恭顺,宗真不由冷笑,正欲转身,隐约觉得赵祯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扫过,回过头,却只见刘太后正伸出手,牵着她那皇儿,好一幅母慈子孝图。

      回到都亭驿后,萧匹敌说辞日安排于下月,宗真倒在床上,这宋国的丝格外柔滑,忍不住用手摸了下,软是软,就是太凉,还是虎皮摸着舒服。“不去了,没意思得很,不如这几日我自己逛逛。”

      “方才馆伴使说宋国太后与皇帝,将于五日后宴请辽国国舅于御花园,也不去么?”

      “不去。”宗真将鞋一脱,翻了个身,径直睡了。

      余下的几日,宗真过得倒不十分无聊,带了几个随从,穿梭于汴京的酒楼巷陌之间。南朝的吃食十分精致,坊间舞娘的婀娜妖绕也令宗真十分欢喜,比起北朝的女子,南朝女子的风情又是不同,秋波流转,多了几分可人的娇柔。

      萧匹敌初时还有些担心宗真会被酒色所迷,毕竟他才十四岁,正是心猿意马的年纪,孰料他第三日便请安排往横街——宋国的太学与国子监一观,这方令萧匹敌暗舒了一口气。

      宗真经过太学西厢房时,瞥见最里一间房外站着几个侍卫,其中一个正是那天在八仙楼见过的,莫非——赵祯也在此处?宗真不觉欲往里走,却被陪伴官员微微一拦:“请使者这边走。”

      “那厢如何看不得?”宗真驻足脚,声又略高了些:“莫非堂堂太学还金屋藏娇不成?”

      那官员正不知如何应答,却见内里一个侍卫走出,说道:“圣上请契丹太子殿下厢房一叙。”

      陪同官员俱是一惊,耶律宗真也怔了半晌,倒不是意外他如何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宋国臣子里出使契丹、见过自己的也不少,只是如此猛然间被宣之于众,仿佛对局中正要拿对方的车,却被突然将了一军,顿时似烧了一团无名火,定了定神,方平静下来,兵来将挡,倒要看你耍什么花招。

      进了厢房,只见赵祯身边还立着一位官员,神色肃穆,四十岁上下,面相虽不老,但鬓角已有些花,可一双眼,却还似二、三十岁的人一般,迸出非同寻常的坚毅与果敢,“范仲淹见过契丹太子殿下。”那人利落地对自己鞠了一躬。

      “原来是修复捍海堤的范大人,久仰。”耶律宗真也回了一礼。赵祯端坐于上,他今日着了件大袖交领的帽服,比起前几日雍容的朝服,显得更为瘦削,见他嘴角似有浅笑,宗真不禁暗自咬牙,若是他不言明,自己何须对他施礼,无奈,毕竟是两国相交,不可因小失大,于是道:“见过宋国皇帝陛下。”

      赵祯这方走下坐,一双眼眸依旧温和得看不出其他情绪:“宗真殿下毋须多礼,今日我们太学巧遇,又非正殿之上,不用这些虚礼俗套。”

      宗真不禁暗骂,既然不用俗套,你方才端坐着作什么,但当着许多人也不好失礼,于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坐下不久,范仲淹起身施礼道:“陛下与殿下慢坐,臣还要授课,先行告退了。”

      赵祯点了点头,竟也起身道:“今日闻君一席话,茅塞顿开,朕谢范大人指点。”

      “陛下折杀臣了。”范仲淹又施了一礼,才出了房。赵祯于是命侍从们也房外等候。侍从们方退出,坐在他身旁之人却似变了张脸似的,恨恨地瞪着赵祯。赵祯还未说话,只闻宗真冷冷地道:“还道是金屋藏娇,原来是陛下这白日里不在宫中批改奏折、处理政务,却来此闲游。”

      “今日朝中例修,并无朝会,况且朕尚未亲政,来此知国家举才之道,岂是闲游。” 赵祯岂会听不出他暗讥自己手中无权,轻笑了一下,低头抿了口茶,也不抬眼: “不过太子殿下若欲寻芳问柳,似乎来错了地方。”

      “你……”宗真被他一番抢白,正欲发作,又哂笑了一声:“也是,陛下亲不得政,只好来此消遣。”

      赵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站起身,走到桌案边,倒了些许水,自己研墨,宗真这才注意到这屋与别间不同,虽是俭朴,但却要宽敞些,陈设也格外齐全,想是赵祯时常来此,专为他备下的。

      墨丝丝地响,赵祯一面磨墨,一面徐徐道:“朕的母后不是世人所想的那般。”说着又看了看宗真:“有些事,殿下日后自会明白。”

      我才不会似你一般。耶律宗真不由暗笑,心道我的母后虽也非生母,却是个温婉之人,况且哪怕她日后要阻拦于我,我也不怕,都系萧氏,这些年刻意扶持的生母元妃一系,假以数年,必能和皇后一系匹敌。

      “仓促之间,朕也没有什么可以送殿下的,这几个字,若殿下不嫌弃,就收下吧。”

      宗真接过纸,一阵墨香袭人,只见上书四个字“国之根本”,心中莫名,抬了抬眼,却闻赵祯又道,“并无他意,惟愿与殿下共勉而已。”

      “哦?那陛下以为国之根本是什么?”宗真这方仔细观看那字,似画似舞,如飞鹤掠空,灵动中却又不失稳健大方,如此气势天成,若非亲见,必不敢相信是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之手。

      赵祯笑而不答,只道:“殿下远道而来,就由朕略尽地主之谊,引殿下游览一番如何?”

      “那就有劳陛下了。”宗真也不推辞,看来这宋国皇帝,要比原本以为的略有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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