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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祠堂 ...

  •   桓南感觉到母亲僵硬的手臂停留在肩头,她越发不能抬头,只是话语终究说出了口,就再没有收回的余地。

      却半天等不到回应。

      桓夫人并不说什么,那紧紧合上的门窗透不出半点声音,也不进日光,桓南看着地上由缝隙间遗漏进的影子,只有这种细微处有明亮,像是此刻只有一线的希望。她不信母亲会没有半分反应,只是等待了半晌,却只等来桓夫人一句话:

      “桓南你累了,回房休息。”

      桓夫人收回落在桓南肩头的手,无甚特别表情,只是让她离开。

      “母亲……”桓南强忍住失望,低声唤着。

      桓夫人避开头,疲惫的撑住额角,让她离开。

      “我并非胡言乱语,只是一心想着……想着……”

      却不等桓南再说什么,桓夫人本来落在它处的眼神此刻不喜不怒的望了过来,那么凉,那么透,让人心惊。她却诧异发现母亲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自己,视点径直落在她身后。

      身后是一幅月下梨花。
      她不用回头也记得。
      这是桓南上辈子便极喜欢的画,虽然梨花谐音离,此画意境也过于孤僻清高,却不知为何月下那清透得似乎还带着水汽的梨花,被挂在这个卧房之处,虽则旁人不可见,可家中人却已行以为常的与之相伴。她前世求了许久,希望能挂在自己闺房中,却总不得同意,只能眼巴巴瞅着这树梨花静静挂置在此处。

      可母亲此刻注视此画是分心,还是另有他顾?

      桓南摇头,怕只是不想看着自己,于是掠过她,只看着任何一处能落眼的地方罢。

      桓南强忍住自己转身的冲动,鼓了那么大的涌起下了那么深的决心,换来的只是这么一个空?她挤出一句话来:“母亲,您需信我。”

      她倘若不能领着家族躲开劫难,那为何重来此生。只是她当年因自身愚执而死,此刻的重生又怎能让她顿然成为超拔之人?一腔心意比不过他人一念的谋算,她只得尽自己力,想出这冒险的法子来。她心愿不小,手中筹码不多,却只得寻出这个法子来,假托神鬼寄希望于祖先托梦,可是——

      “信什么?信桓家娇养在深闺的闺秀今日失了魂魄胡乱夸口?还是信这个大家小姐不顾脸面修了鬼神道?胡言乱语。”

      桓夫人不动声色的脸不只是僵住还是太过生气反而无波澜。

      桓南看不透此刻的母亲,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可那股不甘和害怕——她只要一闭眼,那些伤痛事情就像流水倒流将她淹没覆灭,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桓南内心突然涌起一阵烦躁,脱口而出:“你不懂!”

      她被自己这般声音吓到。这股冲动多熟悉——当年多少蠢事便是因胸中这一刻的冲动而酿下苦果,那个被她扇在地上的侍女,被她狠心卖掉的妾侍,那些与他的争执——

      “女儿知错……请母亲原谅。”她立刻跪倒在地上。

      桓夫人终究觉得疲惫,轻轻扶住额头,徒留桓南跪地半晌,方才说:“去祠堂里跪着。”

      ……

      桓南透过缕缕青烟,看向所挂画像处那模糊不清的人影。

      桓南看着先祖模样,内心默默祷告:“不肖子孙桓南假借祖宗名声,却是为了桓家留存,还请先祖庇护。”

      画像在青烟后越发面目不清。

      焚香侍奉是否能得到回应桓南不清楚,画中人嘴畔似有似无有一抹笑意,于是桓南默默道:“如此,我便当您们同意了。”

      桓南并不相信母亲会全盘相信,或者全然不信。
      桓家清贵,自是子息素来单薄,艰难留存到她父亲这一系,已是多代单传的独苗。那么艰难的留存下来的桓家,必不会舍了自己。而她不过是仗着这点,绕过了更为荒诞不羁的事情,似乎如同一个预言一般,如果父亲真做了影响桓家的事,母亲定会想起她嘴中这些诡异话语。

      可若苦酒已酿下,后来的补救也是枉然。

      她重生的前一日,不过是哀怨弃妇罢了。而后,她生出多少感激,便有多少意欲保护的心。

      那么单薄的桓家,哪里经受得起半点风浪。

      她虽然不懂当初是怎办就落到那个境地,可到底知道是太子登基后出的事。她在长公主府上见着王珏与太子对弈过,两个玉石般的翩翩君子,庭院中挺拔的松树——桓家怎么就会与这天经地义的继承者有了纠葛?最后落到灰飞烟灭的下场。

      桓南出神的望着青烟袅袅,眼前却幻化出那身影。

      与王珏对坐的青年人一身明黄服饰,是明晃晃的天经地义,他手执棋子却半晌不落,王珏也不急,二人对坐而弈,听着亭中松风阵阵,时有雀鸟。

      她本欲送来茶点,却被小厮有意无意的拦住了。

      那微微佝偻身子的人却有着一把尖利声音:“失礼了,还请原谅则个,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还是绕开得好。”

      无关紧要之人,她忍住恼怒,远远看一眼,怎么认不得那颜色。她虽然已经嫁了那人,却到底只是后院妇人,便又捧着东西回来。只是那么远远的一瞥,却是这个人,逼得她家倾覆,本就艰难传承的桓家,在她死后,再无血脉传承。

      她若是足够恨,怎么能忘掉这个人。

      烟雾缭绕开来,桓南整个人被笼罩在里面,仿若怨气。画像在高处垂着眼帘俯瞰着几案下跪着的影子。时间过得多块多慢,桓南无半分感想。只是沉浸在此刻因太过寂静而惹出的不愉,却听身后突然有推门的咯吱声。

      桓南并不回头看,只听脚步声便知是玉溪。

      玉溪小心翼翼的过来,跪在桓南旁边,低声问道:“小姐,我带了板栗糕,您且用些。”

      桓南心中那股气强撑着她不倒下去,此刻听着温暖的声音,眼泪倒流着流进了心里,她面上的笑也同这烟雾一样虚实相间,她摇摇头,仍是看着先祖模样,对自己说:

      无论如何,请护佑我。请护佑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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