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我自知》萧落木

5、第 5 章

　　几天后，苏自得自苏家大门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坦然接受人们对他的赞美。幽然扑上去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自得笑着拍拍她的头，说了声“淘气”。

　　只有砚君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自得眼角的一丝痛苦和隐忍。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吧？虽然他穿着玄色的长衫，但刚才幽然的举动，一定让他的伤口绽开了。砚君不明白，为什么自得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要隐瞒着不让人知道呢？

　　然后，砚君作为闻人家的代表，闻人家变故后的唯一生还者想自得致谢，谢他为闻人家报仇雪恨。砚君单膝向自得跪下，自得忙起身扶起他。幽惑的眼中闪过一丝砚君读不懂也看不透的情感

　　但他只是笑着说

　　“砚君何必多礼，你的仇就是我的仇”然后他似无意凑到砚君耳边轻声说“虽然你我对它都无所谓”

　　砚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亦轻声说

　　“不，你是在乎的”

　　他在乎，他为了这荣耀可以受那么重的伤却瞒下来，又怎能说他不在乎呢？

　　苏自得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箫声幽幽，美人如玉

　　这是怎样的一幅动人景致呵，苏自得的箫，配上幽然的舞，真是一种美的享受

　　砚君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欣赏着。自得吹得很动听，恍如仙音，但砚君总绝得那箫声中缺少了情感，那么欢乐的曲子，为什么在他的箫声中只听得到轻快的旋律却没有愉悦的心绪呢？

　　总觉得……那么冷漠

　　再也不复那夜的风华

　　那夜的箫声，可以催人心伤，让他回忆起最沉重的记忆，让人心碎得想落泪

　　他那时一定很悲伤吧？否则他的箫声怎么让听者也心酸起来呢？可他看上去却是那么平淡，冷静，让人以为他像他的外表一样冷漠而果决。只有砚君知道，他，其实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呢

　　若不细心，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喜好；若不温柔，又怎会在自己每次噩梦醒来时都静静地握自己的手，安慰着，并守侯着自己再次入睡后才离开呢？

　　曾经，每个晚上都会梦见哥哥一身鲜血直直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山崖时的模样，自己冲上去，想拉住他的手，却什么也拉不到，哥哥的尸体，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时，总是躺在冰冷又尖锐的石碓上，粗砺的沙石划开了他绝美的容颜，阴森又凄惨。

　　但自从自得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后，他就很少梦见那样的哥哥了。有时还可以一觉到天明。自得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发顶问

　　“又梦见哥哥了？”

　　“恩……哥哥穿得整整齐齐的，好漂亮，好漂亮。他拉着君御天哥哥的手，两个人看上去好幸福……哥哥说，他现在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很高兴……还说，他不会恨我……”

　　“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砚君点点头，乖乖躺下

　　其实还有一句话，砚君没有说：哥哥说，他已经找到幸福了，希望自己也可以找到……

　　自己……大概已经找到了吧？

　　梦，美丽得如同清晨叶尖的露水，却脆弱得经不起任何风雨

　　那个夜宴上，苏自得温柔地搂着琴幽然，大声地宣布他们的婚期时，闻人砚君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是声音。

　　自得怀中的幽然，笑得那么开心，就如当年的哥哥一样。当年哥哥也曾用如此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君御天……幸福得不容旁人打扰，不容旁人啊！

　　那夜的事，对于砚君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人们欢喜的面容如同走马灯一样从他面前匆匆闪过，让人眼花缭乱。发生过什么，他大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一杯一杯地喝酒，努力将自己灌醉。只有醉了，才可以让自己的心不会那么痛，让那几欲崩溃的笑保持在脸上

　　那夜，他的目光只追随着自得一人。将要新婚的他该有多高兴啊……可是，他的眼神为何如此哀伤？他看他的眼神，一如他的箫声一样，催人心肝。

　　自得，自得你告诉我，你真的开心么？

　　“你非走不可么？怎么不留下来喝杯自得的喜酒？”苏天雄颇为不满地望着去意已决的砚君

　　“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家仇已报，我想出去闯荡一方”

　　“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下个月便是自得大喜的日子，喝了喜酒再去不迟”

　　砚君摇了摇头，苦笑

　　我若可以平静的地面对自得挽着别人的手进入一个我永远无法涉足的领域，我又何必要逃呢？逃避现实，逃避那一幕，我的心，是再也经不起创伤的

　　苏自得对于砚君的奇异举动，没有做任何挽留，他静静地看着砚君，眼中有着哀伤和一些砚君读不懂的东西，但那些情素都没落了，自得张了几次口 ，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琴幽然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琴幽然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幸福之色，她用怜悯的目光瞟着砚君，带着一丝可怜，一丝扫兴，一丝不屑与一丝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没来由的轻松。

　　砚君转身，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和两年来在此生活的回忆与点滴，他迈出苏家大门的时候稍停了停，似有些不舍与留恋，但终究没有回头，反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若他回头，就再也没勇气离开了。

　　离开，在自己被更深地伤到以前

　　直到砚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天雄扭头对自得说

　　“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离开的，离开后的死活可就不是我苏府的责任了”

　　自得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但他的声调依旧平静，甚至冷漠

　　“父亲要把他‘处理’掉么？”

　　苏天雄脸色阴冷

　　“留着他只会碍事，自得，这事交给你去办，务必处理好，不要让人怀疑到苏家”

　　苏自得沉默了片刻，终是抱拳道

　　“是”

　　苏天雄冷笑两声，说

　　“可别让你娘失望了”

　　苏自得一脸平静，机械地答道

　　“是”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那一瞬被他强忍下的怨恨和杀意有多浓烈

　　“要去见见你母亲么？”

　　“不必了”自得淡淡地回答，母亲的泪水和鲜血是他不忍再见的伤痛，不愿再看到母亲为自己落泪了，她受的苦……太多了

　　母亲，只要你幸福……就够了

　　砚君，我欠你的，我无法偿还。并非我不明白你的情谊，可我有太多的羁绊，所以我注定只能负你。纵然这么做会使你怨恨，可我别我选择，也许你会不信，可其实我……

　　一身玄衣的自得在深沉的夜色中飘渺得如同一抹影子，唯有他手中的剑，在月光下隐隐溢出肃杀的寒光

　　自得不由在心中暗笑，够了，他前世一定是个名优：冷漠的路人，热心的侠士和温柔的兄长，他扮演得那么无懈可击的完美。

　　戏，就要落幕了

　　遗憾的是，这场戏的收尾，他要扮的不是相爱的恋人而是无情的杀手

　　各种各样的角色不断变换，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何时是在演戏，何时才是真正的自己。这样的戏，他演得太多了，也太累了，累得不想演下去。

　　或许，他扮演过无数角色，却从未演过真正的自己。又或许，那个真正的自己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自己只是为了那些角色而生

　　呵，谁又知道呢？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苏家，不要一个真实的苏自得

　　所以，他只能演下去，从过去到将来，人生，有许多时候，人是不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的。但他，真的没有为自己活过

　　这段路，他希望可以没有尽头，那么他就永远走不到砚君身边，那么，他的心，也不会继续这么难过。

　　可是，砚君所住的那家客栈却已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

　　ＰＳ：由于某些原因，落木对于这个故事可能要先暂停一段时间，落木还要赶工《兰香遗梦》的故事，保持进度，所以还请大家原谅
　　落木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