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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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键盘密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卧室回荡。
打了几行又擦掉重写，word文档删删改改，深知今天的工作效率不太理想，柯温祥想来想去索性关了文档，抬手揉揉太阳穴，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
墙上挂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七点五十，再过十分钟《都市璧人》将在电视剧频道准时播出。最近，他接受了唐尧的应邀，担当新剧的编剧，为其进行改编。如今当红的网络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已经成为潮流，该剧也有原著，那是一部当下很畅销很流行的言情穿越小说，作者是某知名文学网站的大神。
有原著支撑的电视连续剧，虽然限制了如角色性格、故事背景框架等条条框框，不过对一位有丰富经验的编剧来说会轻松很多，唐氏作为幕后投资人，给他的交稿期限排的很紧。
正盯着屏幕出神，短信提示铃声响起，柯温祥打开手机，上面是唐骏发来的短信，叫他别忘了准时收看今天的《都市璧人》。
此前，唐骏曾和他提过这事，他并不往心里去，只是随口敷衍应了一句。他平日里不会去追自己担任责编的电视剧，相关评论倒会翻翻。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通常，他会看些经典连续剧或者电影大片，潜心研究别人的剧情和编剧功底。
《都市璧人》已播一大半，剧本早已敲定，不会再改来改去，前期他去片场还去的挺勤，后期基本没什么要他大改的，他看拍摄进度顺利，就不怎么去了。正巧近来有唐氏的邀约，期限较短，他索性没去，窝在家抓紧赶稿，要不是唐骏的短信，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望着文件夹里玲琅满目的Word文档，柯温祥点击了窗口右上方的红叉，关闭了文件夹。他决定暂且放一放，打算整理好思路后再开改。
此时，距离八点还差四分钟。
手头没什么事，右手无聊的翻看手机，柯温祥终于还是打开了电视，用遥控器换到电视剧频道。几个广告后就是《都市璧人》的片头，剧刚开播的时候他曾经追过几集，之后没再看，现在的剧情正进行到王妍察觉到自己对萧逸动了心。
柯温祥回忆了下本子，对于剧情接下来的走向，心中有了大概。念及此处，忽地眉头一皱，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像是隐约抓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一面看着王妍走进萧逸的办公室，一面把玩手中的遥控器，敛眉思考，茶几上的手机再次传出一首轻音乐，名片上显示的人正是唐骏。
“看了么？”刚接起来“喂”了一句，唐骏就立马问。
“在看。”柯温祥被电话铃声打断之前的思路，听他问话，不费脑再想，直接开问，“怎么？”
“没什么。一起看，一起看。”唐骏这时顾左右而言他，卖起关子来。
柯温祥对他的做法挺不以为然，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人一手举着手机没挂断，静静的看下去。
王妍和萧逸在探讨公司下季度的决策，几句交流完后，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瞪小眼，及其一致的沉默下来。各怀小心思的他俩有点心虚，看对方都有些不自在，眼神闪闪躲躲的，不太自然，空气中弥漫着别样的别扭气氛。
最后，还是萧逸率先打破两人之间怪异的沉默，佯装咳嗽几下，正想说点什么，一旁的王妍似是如梦初醒，匆匆说句“哦，我还有点事”，转过身便打算往外走。萧逸见她要走，当下顾不得什么，立即起身相拦，从后拥住对方……
之后，萧逸和王妍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柯温祥作为编剧了如指掌，对于唐骏特意叫他看的用意似有所悟，正准备开口冷嘲，画面中萧逸遮住了王妍的双眼，同时用好听的嗓音沉沉低问：“真的不知道？”
柯温祥“咦”了一声，察觉到和原本设定有所不同，徘徊在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不自觉的放下手机，无意识的打开扬声器，静待后续，毕竟这场戏他也是第一次看。
王妍嘴唇微颤，茫然地呼唤萧逸的名字，带着几分盲目的急切。萧逸依言，不急不躁的靠近她，一只手环上她的细腰。
气氛渐入佳境，镜头切换，唐骏的一张脸毫无保留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电视中的他仿佛早就料到般缓缓抬头，正视前方。一双带星子的眸子就这样直直闯了进来，隔着一道屏幕，狠狠的朝柯温祥撞过来，玄色的瞳孔浓稠而深邃。
尽管知道里面的人看不到他，尽管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看他，然而那即深沉又炽热的眼神，仍令他猝不及防，柯温祥身形微颤，轻轻蹙起眉，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刻意放缓了呼吸。
唐骏满怀爱意的痴态刻于这张英俊无暇的脸庞，慢镜头一帧一帧将之定格、不错过一秒的一一呈现。
见画面上的男人薄唇微张，心里头一股强烈的、将要发生什么的预示油然而生，柯温祥不安的挪动臀部，坐直了身子，身体小幅度前倾，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底下的一只手悄悄握成拳，提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汗。
电视机里，响起萧逸特意压低声线的沉吟。
他登时睁大了眼，浑然忘我，紧咬牙关，不眨一眼的看著听著。
银幕内，萧逸的眼眸热烈如火，似是穿过屏幕，定定地凝视他，一字一顿对他说：“你知道么？我爱你呀。”
银幕外，唐骏的声音低沉安稳，等待这一瞬息，仿佛等候多时，一字一顿对他道：“柯温祥，你听到了么？”
柯温祥，你听到了么？
我爱你。
两个相同的声音。
两句不同的问话。
同一刻，穿越时空，合二为一，融汇在了一起。
房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电视中《都市璧人》的剧情在继续。
柯温祥坐在原地浑然不觉，双眼失焦，茫然地抬头仰望雪白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天花板是呆板单调的白色，没什么好看，可他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一直望著。他的视线已然穿过墙壁看向别处，周遭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天花板上的黑点正渐渐扩散开来，最后连成一整幕漆黑的夜空。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又站在了酒吧后门那条昏暗的小巷之中……
他大学读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出来后就是做编剧类的工作。大四那年他边忙着毕业论文，边东奔西跑的找编剧岗位实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有任何背景的他终于找到一个前景不错的机会。报道那天，人事安排他在一位编剧手下实习。
听到要跟随那名老师的名字，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非常激动，觉得自己真是好运。吴程，娱乐圈中德高望重的大编剧，涉足许多国内大片，得过很多奖项。交谈过程中，人事对他说，是他提交的一个剧本让吴老师挑中才录用了他。他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未来倍感信心。
接下来，他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吴老师，如愿以偿在他手下开始实习，帮他打杂，帮他动笔改剧本。实习期过后，他拿到大学毕业证，被公司正式录用。他本以为他会继续过着朝九晚五的改稿生活，可生活总不让他平静。
工作已有一年的他，公司给他单独接了个悬疑本子。他费了八个月将近一年的时间，精心设计，屡次推翻重来，写写改改无数遍才完稿。之后，他将它交给了吴老师。对于最后的成品，通过吴老师，他知道制片人、导演看完本子，立马拍板定了下来。
他密切关注着这部悬疑剧的筹拍、宣传、开播信息，期待能在片头或者片尾看到自己的大名。电视剧开播的第一天晚上，他守在电视机前，从片头守到片尾，愣是没守到自己的，编剧那一行只显示了吴程一个人的名字。
这一刻，不用问，他明了，他八个月来煞费苦心的成果，全被他的上司抢走了。
之后，该电视剧大获成功，娱乐节目专为这剧做了一期专栏访谈，邀请了该片导演、主演和编剧登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领导在台上和主持人侃侃而谈这部电视连续剧的创作历程，吴程前半句说完，下半句不用说，他都能替他说出来，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他对他陈述自己创作思路时说过的。
访谈结束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然后，他被素有德高望重好好先生之称的吴程训了一顿。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只知娱乐圈水太深，他一个没背景的外来户，走到哪里，本子上都不会出现自己的名字，但如果继续跟着姓吴的，总不会受到亏待。至于他小时候机缘巧合演过一部剧的童星名头，在这个光怪流离的圈子里根本不值得一提，就算揭发爆料，没权没势之下也只能化为泡影罢了。
他明白仅靠自己的笔头，将一辈子出不了头，只能永远作为幕后枪手的存在，替他人供稿，为他人服务。
他独自北上念书工作，每月的房租、吃穿衣用、水电煤时常令工资微薄的他喘不过气来，找到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可他亦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就在他两难之际，公司里一位挺着啤酒肚的管事高层胥经理找到他，劝他改行做演员，说即使不是科班出身，他一张漂亮面孔也不能浪费，报个培训班培训培训就能接戏了，等闯出名头再做编剧也能有自己的名字。当时的他涉及未深，没察觉到胥经理笑容背后暗藏的玄机，天真的以为这是唯一出路，殊不知是把他推进更深的火坑。
他听从安排，转了合约，当起了一名小演员，每天早出晚归，积极参加表演培训。大半年后，他开始接戏，演一些小角色。演艺圈里的人和事比之前更复杂更世故，他没什么背景，也不是科班出身，顶多长了一张漂亮面孔，演技被评说太具匠气，在这美男美女的年轻圈子里混的颇为惨淡，经常有上一顿没下一顿，挣到的钱除了房费和水电煤，仅勉强够活。
可即便如今想毁约辞职不干也晚了，他支付不起数额颇大的违约金，局面陷入僵局。
这时候，胥经理再次走出来找他谈话，说他要红可以，前提是要陪人喝酒吃饭。在娱乐圈待了一年有余，如此隐晦的暗示又怎会听不懂？考虑了三天，望着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钞票，他终于应承下来。
内心忐忑的和胥经理走进约定的包厢，来人早已等在那里，是公司的幕后赞助商苏怀臣。
苏怀臣年届三十一，面容生的周正，不好看也不难看，他平日里在电视上看到这人都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样子。
苏怀臣见他们来了，起身相迎完又坐了回去，招呼服务员点餐。
看着精致的菜一盘一盘端上餐桌，他有些紧张，而胥经理则在旁边不停劝他和苏怀臣的酒，不能驳人面子，他悉数喝了下去，好在度数不高，只感到轻微头晕。
席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苏怀臣并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就跟人与人之间认识的过程一样普通，随意问了问他的近况，又说些趣闻给他听，他一直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暗自松口气。
吃完晚饭，胥经理给他打了个眼色，很有深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才走。
苏怀臣去取车让他等等，他依言等在原地，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名车停在他面前。苏怀臣探出头，让他上车，要把他先送回家。他想了想，没有拒绝，坐上副驾，报上自己家的地址。
车子行驶了十多分钟到达他家楼下，苏怀臣把车停在边上，开门见山的说：“小柯，我这人做事不喜欢勉强别人，那多没意思？这事全凭自己自主自愿。我呢？对你很满意，也很喜欢你，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其实，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你我之间寻常的谈恋爱，就普通情侣的相处模式，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好好考虑考虑再答复我。”
他怔了半晌，点点头，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黑暗中，他躺在床上，思考了一夜，睁眼到天明。起身漱洗时，望着镜中那张憔悴的脸，他自嘲的笑笑，掏出手机给苏怀臣发了短信，就赶去公司上班。
苏怀臣下午三点回的消息，似乎在忙，两人另约了时间见面。
他在约定当天准时出现，苏怀臣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早等在那里。约定地点是一家高档下午茶店，苏怀臣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他默不作声地拉起苏怀臣桌下的手，握住。
只是双方都没料到，这手一牵就是六年。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六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他从柯温华变成了柯温祥。他从一名新晋艺人变成了当红巨星，还得了影帝称号。他从对苏怀臣一无所知，变成了无所不知。他清楚的记得苏怀臣的每个习惯每个喜好，熟悉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凭良心说，苏怀臣待情人真的很好很好，和他相处很愉快。苏怀臣懂得如何制造小小的浪漫和惊喜，面对这人这张不拘言笑的脸，他不止一次的啧啧称奇过。
苏怀臣总是准时准点的等在那里，迎接他的到来，和他一起吃喝玩乐，尽可能的满足他宠着他。于是，他就真如同苏怀臣所说，把它当作一场恋爱，认认真真的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向苏怀臣，清楚地知道自己越来越不能自控的喜欢他。
他用心记下苏怀臣的喜好和忌讳，极力对他好，想他开心。
苏怀臣给他车给他房捧红了他，给了他能给的一切，除了那颗真心。
人逃不开自然规律，在时间流逝中，不动声色的慢慢老去，他同样。单纯出于对人容貌的喜欢，即表面又肤浅，不会长久。苏怀臣总说爱死他这张脸了，可这么一张脸盯了好几年也有看腻的时候，何况不复当年的他？
察觉到苏怀臣有了别人，其实很早，早在半年前，是位长相妖娆美丽的女歌手。之前他还不确信，但当他看到那名女星的长相后，他就笃定了，是苏怀臣喜欢的类型。他曾好几次试探问过，苏怀臣皆满不在乎的说是炒作，让他别往心里去，然而望着手机里一条又一条“最近很忙跑不开”的短信回复，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终于，他和他，连一个七年之痒都没等到，就彻底结束了。
那晚，夜空乌云密布，雨势格外的大，他站在酒吧后门那条昏暗的小巷上，质问苏怀臣手机中那通刚刚打进来的电话。
苏怀臣的神情比之平时更加冷峻，目光深沉，整个人倚着车门也不撑伞，整了整被他弄得有些褶皱的衣襟，首次对他进行冷漠的讽刺。
他不发一言，静静的聆听，雨水顺着他的发梢、眼睛一一落下，空气中只有苏怀臣一个人的声音。
以往用来说甜言蜜语的嘴，化成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膛。以往自己细心呵护的举动，全成了他人眼中对金主理所当然的讨好。以往说千百遍的“我喜欢你”，也只是床上的调情谎言。
苏怀臣从来镇定从来从容，何曾向他坦诚过自己？是他自作多情，是他没摆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他义无反顾先输了心。
归根结底，不过八个字——
原来，他并不喜欢他。
巷子旁的路灯一闪一闪，昏黄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从头到尾他没说过一句话，沉默的看苏怀臣利落打开车门，沉默的看苏怀臣留下他一人，沉默的看苏怀臣驱车消失在冰冷的雨夜。
独自站在雨下，目光怔怔地追随车子离去的黑影，他张了张口，无声地诉说未出口的话语。
“苏怀臣，我喜欢你。”
雨水压得视线模糊起来，心一沉到底，再泛不起一丝涟漪。他呆呆的立在原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忽地，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朝幽暗狭窄的小道方向张望，企图再看男人一眼。
“怀臣，你听到了么？”
他轻咬唇齿，无言的呐喊。
苏怀臣，你知道么？
我喜欢你。
深夜静默，雨水拍打地面的响声，淹没了一切，什么也听不到。
窗外，新月当空高挂，夜幕点点繁星，宁静而美好。
今晚的《都市璧人》早已播完，现在正在播出别的电视剧。
手机来电不知何时中断，柯温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入不了他的心。他如同置身于瓢泼大雨之中，浑身湿透，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耳畔全是唐骏的话语。
良久，柯温祥才回过神来，用尽所有力气般的松懈下来，瘫坐在沙发上，重新望向电视屏幕，脑海里却不自禁地回想起两人的过往情事。
尽管被这样大开大阖的操弄，尽管被这样粗暴的对待，尽管疼得双手不停的哆嗦，可那人始终不肯放弃，颤颤巍巍地侧过头，亲吻他的颈相，紧紧拥住他的身体包容他温暖他，捧着他的脸说喜欢，说了一遍又一遍，说了一次又一次，然而……
柯温祥摇摇头，勾起一抹不以为然的悲凉笑容。
然而，正因为看过、演过无数的戏，他才分得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9-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