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40 章 - 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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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明峦军队且战且走，直奔魋山方向。
风浪两人皆是伤上加伤，情势不妙。唯独可以庆幸的，那名为擎海潮的友人似将端木燹龙拖住，追袭上来的魔军之中，并无端木燹龙的身影。
现在的寄望，只在海蟾尊魋山的布置。但，海蟾尊到底布置了多少，又因何确定能达成目的？擎海潮是海蟾尊派来的吗？如果是，海蟾尊一直都了解他们的动向吗？
海蟾尊对这支新来的敌军，真的如他们的猜测，一无所知吗？
御神风纵使全身伤痛，头脑却清醒得很，越想越觉内幕重重，看起来，海蟾尊的智慧，比他想象得还要高嘛。
心里这样想，嘴上也这样说了出来，靖沧浪与他并肩疾行，闻言道：“什么意思？”
“龠胜明峦与魔城斗智斗力，布了一盘大棋，你我已成棋子，每一步皆受人驱使，无论如何都能达成他之目标，真是好计算啊。”御神风啧啧地道。
靖沧浪怒上眉梢：“他若有何计划，大可当面告知。藏头露尾的阴谋诡计，只会令人不齿！”
“当面告知如何能演出这样的大戏，好友你看。”
靖沧浪顺御神风手指看去，魋山赫然在望。山之巍峨不见其巅，但见白雪皑皑，不知几千年累积的素裹银装。
“早在中原便听闻北海有魋山，形如巨兽，面南踞坐。两侧有峰，下有峡谷。山上常年积雪，是座大雪山。”
靖沧浪皱起眉头，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雪山……”
“雪山。”御神风脚步减慢，望着那座山峰，“好友，若是你，将埋伏地点选在魋山，会如何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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魋山高峰之上，遍地白雪之中，手托金蟾的道者昂然而立。在他身边，一名红袍白袷之人轻摇羽扇，面容和婉平顺，却露着迟疑。
“吾逸踪已按照约定将魔城东路五千兵马引诱来此，西面削天谷五千，再加上现在这支兵马约有万人，总数将近两万。两万生灵，海蟾尊，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生灵？两军对战，只有敌人，哪来生灵？一举歼灭隳魔大军，摧毁他化阐提之依仗，此战过后，正魔局势即将逆转！忌霞殇，身为逸踪代表，你该庆幸可以亲眼见证这个时刻！”
“这种做法，有伤天和。魔人也就罢了，还有众多明峦武士，你也要将他们一并牺牲？值得吗？”
“想没有牺牲很简单，弃战投降，让苍生沦为魔城奴隶。”海蟾尊讥诮，“战本无情，收起你无谓的慈悲吧。”
忌霞殇默然一刻，道：“你当真已告知明峦将士，他们将面对怎样的结局？”
海蟾尊眼里闪过残酷：“自然。他们很乐意为明峦牺牲。”
正在此时，一道太极光芒乍然掠过山间。海蟾尊目光一跳，从鼻间哼出声：“看来还有搅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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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上，蓝袍道者疾掠而至。甫一踏上山峰，便被山脚下的景况震惊。
密密麻麻的魔军汇集山间，如涛涛洪流，绵延不见尽头。
来不及通知他们撤军了！
道者握紧了手中玉笛，心中几番周折，一霎时想到心系的女子殒命于正魔之战，一霎时想到魔主兄长失望的表情，一霎时又想到万千魔城子民曾经的敬仰与信赖。
他之所爱，他之寄望，他之子民。
他本不想介入，但当听说正魔开战，仍是无法不关心战局。当隐约察觉隳魔大军有难，仍是急匆匆赶来现场。
手掌越攥越紧，感到沁骨的凉和痛。他想要永世守护登道岸的和乐宁静，但，眼前这些正步入死地的魔军……是他的族人，他的同袍啊！
为何总要有人受到伤害？为何他关心的人，却要互相残杀？
任云踪蓦地手掌一翻，袖中飞出数张道符。拈指作诀，金色灵光书写符咒，道光惊现，于天际浮现巨大阵法。
“——通三界，遍九幽，玄元开天辟圣光！”
番外二
龠胜明峦一扇紧闭的门户之内，正魔之战擘画者海蟾尊独自坐在案前，翻阅着手头书卷。
当年慈光之塔曾有一人，以楔子之名游历四魌界，将经历记录成书，引起四魌界不小的骚动。后来四魌战火弭平，楔子之同窗无衣师尹因缘际会来到苦境，多所际遇，兴致之下也仿照楔子写了本苦境游记，便是海蟾尊手上这一本。
无衣师尹为一界主事者，惯于用兵，所以他书中记载，不自觉便会染上杀伐色调。哪处地形宽阔，哪处有天险可恃，哪处需防埋伏，诸如此来，寥寥数语，泄露天机。落入有心者手中，便成极佳的战争参谋。
而今书卷正翻到“北海魋山”一页。上面描述雪山巍峨壮丽的风光，除此之外，还有一段关于雪龙之记载。说雪龙是积雪平衡被破坏的结果，又说魋山多年积雪，一旦崩毁便是陵夷千里之灾，却在最后似悟失言，含糊带过。
“雪龙天水，哈！无衣师尹道貌岸然，想出的战法却极尽残忍之事，”海蟾尊冷笑，“不过，倒是省心省力。”
他阅过这段文字，又望向旁边地图。
开战以来，魔城数次进攻，皆未出全力。云鼓雷峰一战虽然正道损失惨重，但魔之兵力，实未臻于顶峰。还有隐于暗处的隳魔大军不曾行动，想是他化阐提第一战意在试探，为后续做好准备。
弥漫魔火妖氛的天阎魔城，也是为迷惑正道而设计。他化阐提在等待正道攻城，一旦明峦入彀，便动用隳魔大军突袭。
从地形看，魋山恰居于天阎魔城与龠胜明峦之间。西麓有削天谷，东麓有百里森地，中有连峰脊，若要偷袭明峦基地，三路必取道其一。
出于慎重，亦出于隐藏行踪之考虑，他化定会将两万隳魔大军分散，各取一路，且区分时间先后，若先行一路有变，后两路能及时接应。
而海蟾尊之因应策略，便是将三路敌军全部诱至魋山南面的无那隘口，然后，引来雪龙天水。
天灾……确实是省心省力的好战法，呵。
西路削天谷最险，易守难攻，他化阐提若为试探正道反应，应先走这一路。
而为了打消他化之疑虑，造成明峦兵力空虚的假象，派在削天谷埋伏的兵马必处于绝对劣势，让其觉得明峦虽有埋伏之心，却无埋伏之力，如此，方能诱出剩余魔军。
东路地形平坦，将是魔军第二路的选择。但百里森地迷雾重重，不利急行军，所以他化阐提也不会将主力放在这路。
此路可交由逸踪进行，门徒众多，纵有折损，不影响明峦战力。
西路守军若与敌人同归于尽便罢，若支撑不住退却，深山将是其逃匿的最好选择，势必会退入连峰脊，恰能撞上隳魔大军的第三路分兵。
只要派人居中协调，便可顺利达成计划。
亦可派出一路暗棋监视各路，若计划有变，便由他们接任诱敌。若局势发展如愿，暗棋亦可作罢。毕竟天水一旦降临，便是玉石俱焚，无必要全都陪魔军送死。
至于西路兵马必然全军覆没……
“为明峦建此大功，也算死得其所。”
案上的蟾蜍口含方孔钱，鼓目向天，静伴主人之心中盘算。墨绿袍袖拂过蟾蜍碧莹莹的身躯，精致却无生命气息，如同道者泛着碧绿毒光的双眸冷酷无情。
战略已有雏形，尚存诸多变数，再加详细斟酌，让整个计划完美无缺。
他化阐提，吾期待雪龙降临时，你精彩的表情。
番外二（下）
你相信一见钟情？
吾相信。
吾却早已绝情弃欲。
任云踪已经记不清当初是为何恋上净无幻的了。
那时他还是魔城少君，崇武好战。一次执行魔主战令凯旋，仰望夜空明月如盘，忽然便起了出去转转的心思。
少年人随心所欲，想到了便要做，于是偷偷脱了战甲，换了衣饰，一道烟溜出了魔城的结界。
那一晚，他遇见了净无幻。
沧海之上，断崖之畔，月光下横笛而吹的女子，深沉的黑袍掩盖了玲珑的身段，背负的拂尘揭示她选择之路途，出尘笛声与周围流卷的苍风一般清冷，然而身后群花簇拥，却昭示着女性独有的柔美与鲜妍。
一见钟情。
若要让任云踪自己说，怕也难理清当初为何一见钟情。只知那一瞬的惊艳，一瞬的怅惘，那沧海月明的女子，便深深印入他心底。
不只是美丽。
也不只是清明或纯粹。
还包括，那空渺笛声背后的信仰，必定有什么支撑着她，才能如此超凡脱俗，仿佛能与天地融为一体，羽化而登仙。
“断灭。”
魔主高踞宝座之上，震惊而极度失望的目光落在他头顶。而他只是深深俯首，坚持自己的选择。
“……断灭阐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想要抛弃信任你的万千子民，背叛吾么？”
“吾并非背叛，但吾有了另一种想要追求的东西。”
一向冷静自持的兄长按捺不住起身：“那名女子？”
“不，是道。”
一个只有中原人才会有的字眼，从魔城少君口中吐出。手持权杖的魔主愕然，一时竟无对答。
“吾已厌倦了魔的杀戮与狡诈，而想往中原人所言，以天下担己肩，又随心任真之境界。兄长，就当这是吾的任性吧。”
魔主久久地沉默。久到魔城少君以为得不到答案了，却忽听一声沉重的叹息。
魔主转过身去，一只手举起：“对魔族信仰的质疑，是绝不能容许的冒犯。走吧，去追求你所谓的道。而吾将永世守护于此，捍卫魔之荣光。”
离开魔城，自封魔功，化为一名普通道童。徒步跋涉千山万水，历经数年，走到了登道岸。
他本不需这样做，但为了试探或者说淬炼自己的诚意，他选择了最艰苦的方式。
将道家经典背得烂熟，每个字都翻来覆去地咀嚼，质疑，领悟，在没有入门之前，他就开始了自我重塑。
魔的特色逐渐退化，形貌变得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渐渐有了仙风道骨。他日渐沉稳，将魔的炽热与偏执埋藏在道者冰心之下。只为终有一天，可与那名女子并肩而立，默契于心。
他不愿用魔的方法去爱她。
他爱慕的方式，是与她走上相同的道途。
十数年岁月匆匆而过，魔城少君的名字被遗忘，断灭阐提变成了登道岸的修者任云踪。
峨冠饰风云，蓝袍寓青天，领口一枚太极图，阴阳两仪冷觑凡尘，早不见当年悍勇。
修行进展奇速，道解也日渐精深，师尊欣慰之余，提及领他拜访登道岸的女掌教，却被他借故推辞。
修道愈久，便愈揣测女掌教的心境。清修百年之人，爱欲痴缠，真正是适合她的情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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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踪没想到魔主竟开启了侵略北海的战事，且在他猝不及防时，绵延至北海三教。
出面关心涤罪犀角下落，却逢登道岸变故。不及向靖沧浪详叙而急忙赶回，又意外撞见了久未会面之人。
白袍银发的魔城司命，眉目间是对背叛者的憎怒，而故意选在净无幻归来时道出真相，又贯穿着魔的阴险狡诈。
任云踪抬目时，便见那墨衣负剑的女道者，站在不远处的繁华间，讶然向他望来。莹莹双眸秋水含波，头顶恰也是一轮明月，两相辉映，美如梦幻。
净无幻。
秋水之姿冰雪之容，既清既净，然而那道骨道心，却足以破除妄念。
吾之真实身份为魔城少君。隐姓埋名投入登道岸，绝非阴谋，而只因想要追寻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停住。看净无幻澄明双目染上更多惊讶。剩下的话不必再讲，纵使道者，也听得懂情感的表白。
“……是为了吾？”
“是。”他承认。属于魔的直接炽烈，令空气乍然凝滞。
净无幻低声重复：“抛弃魔城少君身份，甘愿做一名普通道士，只是为了吾？……既然如此，这十余年，为何你不说明？”
“吾不愿……干涉你之修行。”
“吾不明白。”
任云踪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吾不强求，但至少，请你信任吾对登道岸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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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踪独自站在灵位前，背上负着她的歧天剑，手中拿着她的无幻笛。
他想到那日女掌教肃然敛容，对他欠身：
“吾相信你，更希望你留在登道岸。但……任云踪，愿你明白，你的情感，吾承受不起。”
他闭目，听女子的言语。
“只有成为修道路上的友人，才是你吾可能达成的相处方式。”
“修道路上的友人……吾会努力去做。”
“即使吾之初衷只是让你归于正途？”
“是。”
“吾不能许诺任何情感的回报。”
“吾明白。”
“任云踪……你何必如此？你是魔城少君，吾可以想象那份荣耀和责任。”
“吾从离开魔城的那天起，便想守护登道岸的和乐宁静，还有……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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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闲暇时刻，任云踪会坐在西山半峰雪，取一管竹笛，就口细细吹奏。
不加持内力，笛音便不甚嘹亮，离了这片山崖，便无人能听见。
这样也好。相思之调不可随意与人倾听，每个音节都只有自己明了，苦涩滋味，也只有自己品尝。
他曾以为这就是世间最苦，直到净无幻去云鼓雷峰参与魔城之战，再未归来。
才终于明白，原来相爱不得，仍是上苍对他的眷顾，至少……胜过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40 章 -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