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延安

2、二 搬家

　　艾鑫买房子是先斩后奏的，父母知道了她的决定，自然又是免不了一场风暴，可是钱都已经交了，他们也无可奈何了。
　　搬家已经势在必行。
　　搬家的日期是在看那十八万的五楼之后两个月的某天。这是艾鑫万万没有想到的。
　　按照她的设想，应该是一个星期内付完后首付，弄到贷款，然后就可以入住了。
　　谁会想到这栋楼的前任主人居然为了少交取暖费、还有其他的费用，居然改小了楼房的面积，以至于银行评估贷款时，根本就没有批下那么多钱来……
　　然后，因为实际面积大，她要交的首付居然比最初说的多了两万块……整整两万块……让她上哪里去找？
　　父母？不行，他们本来就不同意自己买楼，又怎么会出钱呢？
　　那就只能是同事朋友了。但是谁又愿意将那么多钱借给一个单身女人呢？她拉下面子，四处筹钱，一人借一点点，最后好不容易筹集了一万……
　　可是中介的人又说：“这样的首付还是太少啦，你要再筹集一万。”
　　艾鑫当即发火，她记得这是自己懂事以来发得最大的火，“你说拿出一万就拿出一万，你当我是印钞机啊？当初给我看的合同上明明写着首付是四万，你们却一加再加，欺负人是怎么着，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在这样办事，把钱都退出来，我不买了！”
　　看到艾鑫发火，中介的人赶忙赔笑，“这也不能怨我们，都是原来的业主改小了住房面积啊，按照那个面积确实是四万，如今我们中介也很为难。”
　　艾鑫的火气其实并不是冲着中介的人，而是这几天借钱受够了拒绝和白眼，她实在窝火，如今又听到要她借钱，她是在忍无可忍了。但是人家既然这样委曲求全、客客气气，反倒又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既然那间房子那么多问题，如果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换一处再看看。面积小一些、离我上班的地方远一些也没有关系。”
　　中介的人笑说着，“现在又便宜又结实又合适的房子不好找，不然你就再看看我们这里登记的其他房子，然后我们也想一想办法，看看将这栋房子的问题能不能解决了……”
　　面对中介的人这样说话，她只能点头。
　　她的同事就曾经和她说，“你买房怎么找中介啊，那里的人黑着呢？他们不但赚取中介费，而且就连过户费，因为和房管局的人通着，还能抽出不少。你手里的钱本来不多，干什么还白送给他们？”
　　“不然还能怎么办？”
　　“现在不是有很多人都是看好了房子，然后就甩掉中介，自己和房主面谈，省了中介费不说，还能划下不少钱来啊。”
　　艾鑫听了，笑笑，“那样做太麻烦了，也不太合适。”
　　“嘁！”同事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中介就合适了，你就傻吧你，要让他合适了，你就拿钱喂他们吧！”
　　不管是不是拿钱喂了中介，反正一切麻烦的手续都是他们代办的，在一个月之后，她的名下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当她拿到钥匙的时候，她居然说不出心底的复杂是喜悦多一些，还是迷茫多一些……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绪，她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楼里。
　　在帮忙搬家的时候，她问了帮忙的朋友，问他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朋友说，“什么奇怪的味道，楼里不都是这样么？”
　　看到朋友疑惑的目光，她反倒是安心了，觉得自己真有些疑神疑鬼。
　　“不过，刚才我试了试楼梯里的电灯，那里的灯好像都坏了，”朋友又说，“你有晚自习，如果回来晚了，黑灯瞎火万一踩空了，那可多危险，赶紧买一个手电筒备用吧。”
　　“嗯！”艾鑫点头答应。
　　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自然要作东家，请帮忙的人到附近的饭馆大吃一顿。虽然手头拮据，但是这种钱还是要花销，绝对不能省的。
　　酒干人散之后，艾鑫最后一个从饭馆里出来，面对着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的街道，她忽然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她想：不知道回到那个自己的住所，面对萧然的四壁，会是什么感觉？
　　推着自行车，她开始慢慢地往回走，走到一处超市前，她忽然想起了朋友让她买的手电筒的嘱咐，就停下了自行车。
　　“买一个就买一个吧，顺便买点方便面，也好明天有饭吃。”
　　买了手电筒，买了方便面，她甚至在超市里买了几本《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都说这里的小说好多都是盗版的，就算是盗版的，只要纸张好，没有错别字而且价格便宜，她就觉得没什么挑剔了……如果光提倡中国人不买盗版，不如让中国人更有钱，毕竟正版的价格对于像她这种负债累累的“负翁”还是太奢侈了……
　　敢花钱的人一种是钱多得花不了的人，另外一种就是不赚钱、钱又来得容易的人。
　　艾鑫笑了笑，看来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回到小区，艾鑫发现那个手电筒以后也许真的会有很大的用处，因为小区中，连路灯也有的是忽明忽暗，有的甚至根本不亮……真的向恐怖小说的场景呢。
　　进入了自己居住的单元，她发现楼里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叹息了一声，艾鑫想着：前些日子电视中报道北京下大雨，结果好几处被淹，导致交通堵塞，然后就有人评论现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区别并不是看外部的高楼大厦，而是应该看地下的排水系统，那么评论的人也许忽略了这些楼内的管理了吧？或许像首都北京那种大城市根本就不会有像这种楼内居然没有照明灯的居民区。
　　算了，放好自行车，艾鑫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自从开始买楼，开始欠债，她就发觉自己变得爱发牢骚、爱抱怨了。
　　锁上地下室的门，她一转身，手电光柱所及之处，一双金黄的、亮晶晶却又冰冷的、如同隐藏在黑暗中恶魔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艾鑫只觉得大脑麻木，一种冰冷恐惧的感觉忽然从脚底升起，汗毛迅速地竖起……
　　“啊，下班了？”另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让艾鑫已经到了喉头的尖叫又咽了回去。她手中的电筒一晃，看到了一个中年发福的身躯，她正因为艾鑫晃过的手电筒照到了眼睛上，举起手臂，挡着那耀眼的光。
　　“啊。”艾鑫发觉自己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干涩，她咽了一口唾沫，才又说，“出去买点东西。”说着，她将手电筒的光从对方的脸上拿开。
　　“咦？”对方似乎有些奇怪，她眯起眼睛，似乎想在黑暗中看清楚来人，“你不是张莉啊？”
　　“不是。”艾鑫似乎为了感谢对方将自己从黑暗中将自己拉出来，所以依然回答着，“我是五楼新搬来的。”
　　“哦。”对方恍然，“咳，我还以为是张莉下班了哪，想要告诉她，他们李伟在我家里。对了，你今天才搬过来啊，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到我家吃顿饭哪？”
　　如果她这时候回答“好啊”，那么她一定是一个不懂规矩，听不懂别人好赖话的笨蛋，拿人家随便说说的客气话认起真来。所以，她只会微笑着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谢谢您呢。”
　　说话的同时，她将手电筒又晃了晃刚才看到的那个看到两只血红色眼睛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不进来坐会儿了？”对方有这样问着。其实那不是邀请，而是宣布谈话结束，不要请你进来的意思。
　　艾鑫当然会说，“不了，不了，我还有上楼去收拾东西呢，不然晚上都没有地方住了。”
　　在听到防盗门“哐啷”一声关闭时，艾鑫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跳，然后就立刻开始往楼上跑，跑到自己家门口，哆嗦的手毫不容易才将门打开，然后她打开灯，将门“哐啷”一声关上，也将恐惧、害怕还有黑暗关在了门外……
　　可是屋子内部的凌乱好像被洗劫一番一样。
　　不过算了，在经过了刚才的恐惧，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做整理了，就这样睡吧。
　　在那个有着阳台的宽敞房间，艾鑫一下子就扑到了大大的床上，这个空间，从此就属于我了，她想。
　　她微微侧着的头一下子转到了窗户上，因为搬家太急，她还没有准备好窗帘，不过算了，以后再说，她喜欢那种纱质的窗帘，每当微风吹起，一定会很有浪漫的感觉……
　　关掉电灯，艾鑫钻进了被子里，她想：浪漫那种东西最终还是与自己绝缘……
　　朦胧的睡意渐渐袭来，她的梦中也没有浪漫，她的梦中只有追逐……逃跑……窒息……
　　“咔咔咔……”爪子挠到玻璃上刺耳声音将艾鑫从迷蒙中惊醒。在她清醒的一刻，她立刻警觉地寻找声音来源。
　　“咔咔……”那种声音依然不断绝的从窗户上传来，“咔咔……”
　　艾鑫醒过来，立刻抓起身旁的手电筒，照向了窗外，就在一瞬间，她立刻对上了一双冰冷却又好像有火焰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直直地、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是要将她吞噬。
　　艾鑫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会不会跳动，她也直愣愣地回视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有魔力一般，让她挪不开视线……
　　她想要尖叫，发泄自己的恐惧；她想要移开视线，躲在被子里，用被子拦截妖魔鬼怪……可是她只能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看着那双冰冷却又犹如火焰跳跃的眼睛……她动不了，一动也不能动，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撅住了她！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外面的那双眼睛中的嘲弄……
　　走开！
　　她只能思想，却像中了魔咒一样，丧失了语言。
　　不要！
　　她感觉自己瞪大的眼睛中出现了泪水，耳朵中好像听到了一种野兽噬咬骨头的动静……
　　救救我！
　　她向神祈求，可是她眼前却看到了被自己压过身子的那只猫，还有断了一条腿，然后又被摔死的那只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发了疯一样道歉，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亿万年，可是那双眼睛依然还在直直地盯着她……
　　忽然，充满浪漫的歌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一个女声唱出了动听的旋律，打破了屋中的迷咒，“我所能想到得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窗外那双眼似乎也被这声音打扰，一闪之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双眼睛一消失，艾鑫立刻丢掉手中的手电筒，哆嗦着爬起来，打开电灯。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满室的黑暗，艾鑫感觉到自己手脚酸软、冷汗涔涔，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窗户。窗外在灯光的反衬下，显得更加黑暗，而黑暗中也许就有双恶魔一样的眼睛还在看着她。
　　她忽然又记起了那句话：恶魔通过猫的眼睛在看这个世界。
　　艾鑫不敢再想了，她从自己打包好的行李中，抽出一个被罩，然后小心翼翼的挂在了窗前。明天，明天一定要买窗帘，不是纱质的，而是最厚的那一种，然后还要打听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