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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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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花开
一个特别的镯子?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如锦垂下细密的眼睫,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的神情。
彼时的她,还是才进王府三个月的受宠妾侍,虽然身份低微,但仗着大齐朝九王爷的宠爱,俨然有半个王妃一般的尊贵
“这是什么啊?”。她看着正在努力往她手腕上塞一只贵妃镯的眉目疏淡男子,好笑又调皮的侧了身子问道。她还没有出阁的时候,曾经在郑夫人的手上看到过这种式样的镯子,她记得这叫贵妃镯,是极难戴上也极难脱下的,听说是郑夫人的祖母留给她的嫁妆,无论是质地、色泽都是极好的,堪称上品,郑夫人也非常珍爱它,平时极少戴上。
而莫惜庭手中的这个镯子,一眼看上去便是通体晶莹剔透,仿若寒山雪玉,然而色泽又温润饱满,让人忍不住心中欢喜。此刻若是郑夫人的那只镯子放在旁边一比,便是寒鸦衬凤凰,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了。莫惜庭给她戴的这个镯子是绝品。
“别动。”莫惜庭敛眉,似乎对自己花了这么多工夫还是没能给她戴上镯子有些淡淡的恼意,“快戴上了,等戴好了我再告诉你。”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也和莫惜庭一样专心致志的看手腕上卡着的那只绝品镯子来。
“我的手太粗了,戴不上去……”见他又折腾了好半晌,额头上都渗出几粒细小的汗珠来,她有些不忍心。他是一个王爷,干嘛要为了给她戴一个镯子这么费尽工夫,戴不上去就戴不上去吧。何况这只镯子看起来就名贵的要死,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他总是给她戴这些好的神仙都眼馋的东西,会折寿的吧?这么想着她就想开口说“算了吧”。
莫惜庭微微抬起下颔,他比她高出太多,除了极少像刚才一般的低头,他总是以高傲而雍容的姿态俯视着她,就像现在一样。他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眸子里有着莫名的怒意,道,“不要和跟我说算了,千万不要。”
是命令的语气,甚至他还有些生气,若是换做别人被他这么盯着,恐怕早已吓得腿脚发软了。可是她不怕,她还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生她的气,因为他平时对待那些暗卫的时候,可不会用“千万”这两个字提醒他们,都是直接发号施令的。
“你和我说说这镯子的来历嘛,说不定我听了就有办法戴上了呢。”她转了转眼珠子,决定不去碰他的逆鳞,又问起这个让她好奇的话题来。
莫惜庭低低嘟囔了一句,样子有些迷糊又有些固执,说完了又立刻专注的和那只不肯乖乖就范的镯子去做斗争了。
“什么?什么?”她没听清楚,但是看见了莫惜庭难得一见的可爱表情,心中好奇心大增,便缠着他不停的问起来。
说来奇怪,刚才莫惜庭怎么也没能给她戴上的镯子这回倒是突然在她的胡乱折腾下戴进去了,好像是突然按下了这镯子上的一个隐蔽的开关,便轻轻松松的套了上去。
“呀,终于戴上了!”她看到手腕上贴合无缝的镯子,脸上一片惊喜。
莫惜庭也松了口气,俊美无铸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咦,真的怎么脱也脱不下?”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无意识的说道。
莫惜庭的笑意僵在脸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子里射出一抹寒光,“你想把它脱下?”
她被他捏的整只手臂都酸痛了,遂苦着脸道,“王爷,你捏疼我了。”
莫惜庭不语,也不松手。
她想了一下,只好无奈的道,“没有,我没有想把它脱下,真的,它这么漂亮好看,打死我我也不舍得啊。”
莫惜庭像是这才解了气,慢慢放开了手,语气冷淡,“这只镯子叫雪玉凤翎,一旦戴上绝对不能再脱下来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莫惜庭的不寻常,又或许没有把这不寻常放在心上。于是她很不识趣的低头揉着手腕问道。
莫惜庭眯了眯眼,脸部的线条冷硬而僵,然而看见她被他捏的淤青微肿的手腕,眸中的神情便一下子温柔了下来。他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刚才太过手重,可明明没用多大的力啊。
“有办法的,有两个。一个是你死了,这镯子就会自动掉下来。”莫惜庭想去把她的小手拉过来,帮她揉手上的淤青浮肿,可是似乎又觉得有些拉不下面子,虽然很不喜欢她问他怎么脱下这镯子的方法,但他看在刚才捏疼了她的份上,耐着性子和她说道。
她吓了一跳,什么叫“你死了,这镯子就会自动掉下来”?说的怪可怕的。她也忘记了揉手腕,转而带着一丝隐隐的莫名的担忧认真看向他,“还有另一个办法?那是什么呢?”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好奇才问,她只是不想陷入这种突然心悸的气氛里。
莫惜庭停了好半晌,似乎想了什么,然后慢慢用手抚上她白皙如玉的小脸,声音沉稳而迷人,像是散逸着曼陀罗的香气一般,道,“还有一个,就是我死了,我莫惜庭死了,你手上的镯子就可以脱下来了。”
她几乎站立不稳。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祥的话?她不想他死,他对她那么好,怎么可以死呢?她后悔自己刚才愚蠢之极的问题,问什么不好偏问这个?就是刚才说她死也比现在好啊。她真是笨透了。
莫惜庭将她的慌乱、惊惧、忧虑、自责等等一系列的情绪看在眼里,薄近于无的唇角居然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来,原来她还是非常非常在乎他的啊,果然她是非常非常在乎他的。他的心里很高兴,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因为我爱你,所以这只雪玉凤翎才能戴在你的手上,如果有一天它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爱了,它就会离开你,而那一天,一定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我死了。”莫惜庭缓缓而坚定的继续说道。他幽深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看得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就是这样,总说些能吓死人的话,却又是让人感动到心底的世界上最甜蜜动听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一直一直戴着这只雪玉凤翎,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把它拿下来,到了阴曹地府、阿鼻地狱我也会戴着它!”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哭道。莫惜庭便把她揽在了怀里,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
后来,如锦才知道,原来那日是莫惜庭母妃的忌日,而那雪玉凤翎也是当年他母妃与先帝缘定三生的定情之物。难怪会是这么华贵绝佳的雪玉镯了,也难怪他会对她无意说出想把它脱下那么的生气。作为他母妃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她何德何能,竟有此荣幸能戴上它?当时,如锦的心里,有着太多太多对老天爷的感激,太多太多对莫惜庭的执爱。
三生,她原以为,他们可以走到那么远的。
可是,是她太高估了,又或是她傻傻的分不清楚,他们连半辈子都没走完。
仅仅,五年而已。
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可是因为江少琪说到的“特别的镯子”,往事竟是如潮水一般滚滚涌来,那么清晰,却陌生而熟悉,就像是亲眼看着另一个人的故事,看着她的悲欢离合、担忧惊喜。
如锦的秋水明眸中蒙上一层水汽,却又有一抹坚毅而倔强的光芒穿透迷雾而出。她是在为旧日渐渐离去的那个自己而悲伤,她没有做错什么,他却辜负她太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能在完全的、彻底的、毫不留情的伤尽了另一个人的心后,还能潇潇洒洒、若无其事的安心活在这世上的。
这不可能!
他一定会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一定!
曾经的那个秦如锦,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你的怨恨和委屈,现在的如锦都知道,都会帮你讨回来。自古天道轮回,谁也逃不掉报应。
如锦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慢慢的、似乎有些流连的在她的脸颊上滚落。
江少琪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周围的一切事物于她而言都没了存在的意义。她时忧时喜,最后脸上一派宁静,那种他非常熟悉的、倔强装出来的不想让人看出内心脆弱的宁静。还有她脸颊上徐徐滚落的泪珠。
很好看。他的心一动,手不自觉的伸出去,想帮她抹去那流得让人心肝扯着疼的泪水,她的眼睛是迷蒙的,似乎在看着谁,又似乎谁都看不进去。
不是在看他,又或许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江少琪的心里蓦地一震,有微凉的感觉就从心脏流向了四肢百骸,凉意不多,刚好够他冷静下来而已。他堪堪将要碰到如锦脸颊、只剩半毫距离的手便倏地收回,带起一阵清风。
“喂,醒了!”再看他时,江少琪已经恢复了往常一般双手抱胸的慵懒神色,然而修长的眉有些不自然的微扬,眼神也略有闪烁。
如锦被他的话唤醒,这才惊觉自己竟是落了泪。不由一阵手忙脚乱的擦了,脸上也是一片尴尬绯红之色。
江少琪的手指几次松开又更加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臂。
还能如何?只能如此罢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第一卷完)
注:词出自辛弃疾《摸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