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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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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皇后萧氏,乃是大昭王朝最具典范的皇后。
她出身名门,举止高贵,美丽大方,仪态万千,如果说当今圣上是照耀着天下的太阳,那么皇后萧氏,便是一轮最温婉的濯濯明月,当她走过你的身边,你会被她吸引忍不住盯着她看,而然后当她淡淡一笑着走过去,则留下忏悔失仪的你茫然所失。
绝不盛气临人,绝对让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皇后,却失宠许久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当今圣上,不入椒房殿已两年有余。
可是不论她失宠多久,都不会让人忘记,她才是一国之母,生育大昭王朝皇长子赵荻,皇太子赵珏,只要她活着,这整个皇宫里为了皇帝而争宠的女人,都必须向她低头叩拜。
这一天,皇后和平常一样,寅时一到就醒了,因椒房殿里点着常夜灯,倒不觉着很黑,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绣的那副凤穿牡丹花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卯时宫女唤她起床,伺候她更衣、梳洗。
她坐在铜镜跟前,看着镜子里苍白而木然的女子分外眼熟,可就是觉得不像自己。
宫女悄悄藏起她的白发,她仿佛没有看见。
皇后的妆容庄重而大气,如同一幅盔甲,待到妆成,她由宫女搀扶着,出了殿门,夜色未褪尽,晨间的寒气未散,前脚踏出门槛,便感到一阵扑面的寒意,这寒意就像是冲锋的战鼓,唤醒了她的意志,她这才微微一笑,另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同时,就像灵魂重新回到了躯壳里,她抽回被宫女搀扶的手臂,将耳际的发拂到耳后,挺直了身躯,款款几步,上了凤辇,前往梨岘宫。
卯时三刻,抵达梨岘宫,略坐片刻,太后便起身了,此时韩夫人也到了。
皇后身为人媳,请安奉茶,伺候太后用朝食乃是本分,因太后喜欢清静,宫中其他夫人若无懿旨,不让来见,唯有诞下三皇子的韩夫人,素来得太后欢心,许其每日请安侍奉,因而每天这个时候梨岘宫便只有这婆媳三人,太后用罢朝食,略叙几句话,便打发皇后先行回宫。
皇后先行回宫之后,后宫诸位宫人皆已到齐,伺候皇后更衣、洁面、净手完毕,再由霞芳殿的刘夫人布菜,伺候皇后朝食。
就和皇后饿着肚子伺候太后朝食一般,这些后宫女子同样的饿着肚子伺候皇后朝食,等到皇后首肯,她们才能散去,才能用膳,如此便是大昭后宫的等级制度。
皇后无宠多时,但圣上一直未废其礼,曾有一美人,宠极一时,曾经借着圣上高兴,称病不愿去侍奉皇后,结果被圣上责罚,贬为粗使宫女,再未宠幸之。
可见皇后便是皇后,纵然无宠,也是大皇子和太子的生母,也不容他人慢待。
所以大家都说,圣上还是重情的。
因而后宫女子不乏羡慕皇后,也不乏嫉妒,只有少数部分,则是嘲笑,讽刺——虽为皇后,自己的丈夫却连见也不愿意见到她,大约心怀愧疚,能给与的,也便只有这些面子上的光鲜了吧。
巳时,皇后处理后宫事务,包括有宫内换季的衣物发放,正在修葺偏殿的进度,各尚房的账目,新增宫人的配置等等一些,另外还有临近节气的礼单,宫内如何,宫外如何,虽然有各太监总管负责,却仍需皇后的垂问统管,一一布置,方才不乱方寸。
虽然一日两食,但午时膳房会送来一些点心,羹汤,皇后用后小歇片刻,便到新孕的美人宫里看看,再去知闻殿过问各位皇子、公主的读书情况,看看他们习字如何,这天太子书背得好,得了太傅的赞誉,皇后含笑勉励了几句。
皇后每日作息固定,就算略有改动也不过那几样,若是这一日这个时辰见她在那里,隔日同样的时辰她也绝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也许没有人注意,也许有人注意了也没有说出来,皇后的一日,与皇后的一年,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不知何时开始,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做着同样规律的事情,就像逐渐失去灵魂,仍留着□□按着固定轨迹在人间行走一般。
申时用膳过毕,除非风雨,皇后必是会散步消食,今天却一反常态哪里都没有去,而是站在殿前一直看那夕阳。
残阳如歌,声声啼血。
但这还不算是一个引人注意的转变。
真正的转变是卯时,皇后让人送了一坛子北狄出产的烈酒到椒房殿,然后将所有宫女太监,都清退了出去。
如无宴会,皇后是从不饮酒的,何况北狄酒太烈,也不适合女人引用,宫人虽然奇怪,但谁都不敢说什么,也许皇后是兴致来了要尝鲜呢?
今天,皇后的确是来了兴致,她嘴角含着异样的笑容,她这个被誉为大昭王朝最为典范的皇后,要做一件以往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也是历史上所有皇后都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一次,就看史官如何记下这轰轰烈烈的一笔了,或者说和当年一样,再用一笔抹杀,粉饰一个天下太平!
今天的一天一如既往的开始,但注定不会同往常一样结束,她笑着将酒泼在纱幔上,窗帘上,榻上,被子上,帐子上,然后坐到铜镜前,最后一次为自己描眉。
烛光映照下,美人如虹,三十多岁的她看上去,没有显得很老。
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无论再如何藏起白发,都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她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根凤簪,望着这根昔日的定情信物,她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其实要伤一个女人的心,何其简单。”皇后魔障一样自言自语:“只要成为她心爱的人就够了。”
“这么多年了,你始终不信我……罢了,我已经……”
“如果可以选择……”
皇后抿着唇,簪上凤簪,镜子里一个含泪的美人,那般哀婉,足以揉碎任何一颗铁石心肠。
当她举着火烛,坐在榻上,只要她的手一松,火烛就会引燃沾了酒液被褥和纱帐,就在她准备引火自焚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屏风后传出响动。
“是谁!出来!”皇后怒道。
不曾想,她的声音刚刚落,屏风后果然站出一个人,竟然的她的大皇子,赵荻。
大皇子赵荻如今十三岁,因皇后产后虚弱,一直未曾养在身边,加上一些缘故,母子并不亲近,赵荻突然出现在此,实出皇后所料,她此刻精神已经异常,几乎歇斯底里的叫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荻为什么会在这里?
皇后讶于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却忘记想一个问题,赵荻既然能够从屏风后站出来,那么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人也藏在那里?
“母后,你怎么了?”赵荻手捏一个玉佩,闻到满室酒香,察觉皇后神色有异,反问道。
皇后瞪着眼睛看着他,神情似悲含忿,怪异莫名,忽然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像是秋风中挂在枝头不肯零落的枯叶一般。皇后是堪称典范的皇后,就算是赵荻,也从未见她笑得这样失态过,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皇后将火烛放在床头的小柜上,眨眼收敛起痴癫,罕见的温柔的拉起赵荻的手,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吓到了吧,到母后这里来。”
赵荻十分奇怪,自他懂事的时候开始,父皇不假辞色,母后对他不闻不问,虽是嫡长子,无大过错却连太子之位都得不到,这回母后对他这样温柔的言语,还拉他的手,可以说是他从未享受过的。
赵荻有一种本能的不安,然而从未被生母拉过手的他,此刻被拉着手,令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错失了抽离出来的机会,他被皇后拉着一起坐到了榻沿上。
皇后笑着,慈爱的抚了抚他的额角,就像她平时对太子做的那样。
“孩子,我知道你一直心里怪母后不疼你,只疼你弟弟,其实母后心里是疼你的,你不知道而已,母后不说出来,是不想害了你,你的父皇他……”
赵荻从来没想到过,他的人生会有这样一天,知道一个这样的秘密。
赵荻乃是大昭的皇长子,三岁之前一直小病不断,三岁那年父皇请人为他相命,说是与宫中犯克,需要养在宫外才能成活,于是被长公主接入公主府中,这一养,就是六年。
长公主对赵荻十分好,赵荻自小长在她身边也对她视同其母,与她的女儿昭荣郡主张纤,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因不受关注的缘故,赵荻性子乖张而偏激,而张纤则得宠骄纵,两人本是南辕北撤的个性,但自幼相处久了多少也有些情分,后来赵荻搬回宫中之后,张纤也常常留于宫中,两人也常顽在一起。
这一次,张纤便是抢了赵荻的玉佩引他追逐,两个孩子东躲西藏的,不知怎么就混进了椒房殿中,藏在了屏风后。
被皇后发现,赵荻出来了,可张纤还在那里,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又是亢奋,又是害怕,自己居然知道了一个这样的秘密:原来赵荻还有这样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