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公子》华山云

20、第 20 章

　　如同往日一样，皇宫里安安静静的。然而今天的安静，却总给人一股诡异的感觉，仿佛将要发生一些什么难以预料的大事。往日的静，是由各种鸟虫的鸣叫声烘托出来的，而今夜，那些鸣叫却都不见了，并且皇宫里原本彻夜点亮的路灯也熄灭了大半，如何让人不提心吊胆。

　　于是，踏进皇宫的一刹那，暗夜的脚步略顿了顿。随即，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走去。虽然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可是她清楚，此时后退却更是悬崖万丈。

　　暗夜敏锐地发现，领路人所去的方向不是往常的御书房，而直接拐弯转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灯火通明，与这一路的诡异气氛极其不协调。暗夜略松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今夜的天群化看上去似乎收起了往日的威严变得分外随和。她看到暗夜之后，竟从位子上起身，缓步迎了过来，使得暗夜大惊，忙跪倒在地。

　　天群化笑着将其扶起，一手拉着暗夜的胳膊走向宴桌：“来来来，今日召爱卿前来并无它意，只是爱卿为朕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朕聊表心意而已。”

　　“微臣不敢。”暗夜心中又不禁波涛汹涌起来。皇上的热情实在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

　　“来，我儿与爱卿把盏。”天群化对太女命道。

　　暗夜大惊失色，忙跪伏在地，连叫不敢。

　　太女斟了一杯酒之后，双手递于跪在地上的暗夜：“怎么，卿不肯给我一个面子的吗？”说完之后又向皇上努努嘴：“娘，我就说了我的威信不好立的嘛。”

　　暗夜忙双手接过，连叫着“不敢”，举起酒杯欲喝，却闻到了一股不同于往常的味道，于是停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到皇上与太女都在盯着自己。

　　“怎能让爱卿跪着喝呢？”天群化看见暗夜停住，呵呵笑了一声道：“来人，赐坐！”

　　凳子摆上。暗夜推脱不过，坐在凳子上，注意力便又集中到手上的酒杯。这杯酒有问题无疑，却绝对不是毒药。然而，自己是喝还是不喝？喝，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喝，太女亲手所斟是一方面，皇上还会再劝也是一方面，若是自己执意如此的话，若是发生一些不愉快的话……一系列心理活动瞬间完成，暗夜看了皇上一眼，随即饮下。

　　看见暗夜饮下了这杯酒，天群化有长出一口气的架势，拉着暗夜的双手说道：“爱卿，听朕一言，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微臣不敢。”暗夜说着话，暗暗地试着看身体里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却暂时什么也不曾发现。

　　“朕有话要对你说。”天群化突然就神秘起来。

　　暗夜抬头，静静观察天群化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其实如果说到做皇上，爱卿比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天群化看似随意的说，然而双眼紧盯着暗夜。如果她大惊失色则是做贼心虚，如果她装傻认同则是心有不轨。一旁的卫士们可都看着呢。皇上确实已经布局多时，搅乱暗夜的生活令其对自己不满，然后再摆下鸿门宴设圈套令本来心有烦躁的她自己跳进去。

　　然而暗夜竟是一动不动的模样，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儿，天群化不见暗夜有任何动静，于是便继续添油加醋：“爱卿，尔为朕最得力大臣，若朕百年之后，太女可扶则扶之，不可扶，卿可取而代之。”

　　暗夜仍旧是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神飞天外。

　　天群化终于不耐，声音提高一倍问道：“爱卿究竟是在想什么？”

　　“啊？哦。”暗夜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想要起身下跪，被皇上按住。皇上继续问道：“爱卿可曾听到朕方才的话？”

　　“恕臣下方才走神了。”

　　“好，那朕就再说一遍……”

　　“皇上！”暗夜突然抬头猛地打断了天群化：“皇上，臣有一事想问。”

　　“爱卿请先回答朕的话……”

　　“不，皇上！”暗夜离开座位跪倒在地：“方才微臣一直在回想自己进宫前内子的交代，他要臣一定问清楚陛下是否是他的亲娘，微臣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口为好……”

　　无论是旁边站着的还是暗处隐藏着的侍卫们都屏息凝视，告诉自己我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放肆！”天群化不禁怒喝：“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质问朕！”

　　暗夜趴伏在地：“还请皇上言明，待微臣回去好与内子交代。”

　　一个茶杯砸到了暗夜的肩膀上，青绿色的茶水顺着暗夜明黄色的长袍向下流淌，细细碎碎的茶叶贴在衣服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还请皇上明言。”暗夜坚持着说。

　　“朕不是。”天群化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

　　“真的？”暗夜抬头逼问道，满脸的不肯相信。

　　天群化正要发火，突然有人飞奔着前来报：“启禀皇上，琴思公子于皇城门外长跪不起，请求放其妻主回去。”

　　“他？他怎么来了？”暗夜顾不得礼数，急急起身，想要纵身到皇城门外去，却发现浑身内力似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一般，施展不出来。踉跄了两下，暗夜稳住身子，冲着皇上抱拳：“恕微臣不敬，内子在门外，实在是方寸已乱。”说完之后不待皇上回话径自转身就向外飞奔。

　　“站住！”天群化喝道，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这里，目瞪口呆的太女回过神来之后，问在一旁悠悠喝着茶水的天群化问道：“母皇，你筹划了这么多天，真的就这么地放她走了？”

　　“那朕能怎么办？”天群化轻抿了一口茶水，言道：“朕心底澄澈犹如明镜，然而若朕真的在此时动手，倒好像是做贼心虚了一般。”

　　“那……”太女小心翼翼的问道：“难不成就这样纵虎归山？”

　　“朕没有纵虎归山，”天群化轻笑：“孩儿，你说，如果已经有一个肯为你卖命的而且被你捏住了喉咙的老虎，你会杀了它再去寻找别的有可能根本不驯的老虎吗？”

　　“……儿臣明白了。”

　　“呵，为了一个男人就能够失神落魄到如斯境地，还真是，好拿捏。”天群化嘴角微扬，脸上出现了一贯的难以察觉的得意表情。本以为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没想到，暗夜今晚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让人失望。

　　“那……这么说，就把最近掉进皇宫里来的各路高手全部撤掉？”

　　“撤了吧，朕当初还真是高看了她，竟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天群化挥一挥手：“不过说到底她也还是个难得的人才。既然已经扼住了她的喉咙，倒不如，把这喉咙捏得再紧一点儿，让这只老虎彻底成为朕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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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会来？”暗夜一步步走出皇宫，看见那个倔强的扶起跪在皇宫大门处的小小身影，急切地问道。

　　“夜，”琴思撇撇嘴：“你一定遇到危险了吧。我后来左思右想，皇上好像从来没承认过的呢，我也亲口问过她……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去问的。我想皇上可能会看在我长跪不起的份上放你一马吧？夜，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要你问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暗夜嘴角微勾，轻扶着琴思的肩膀，说道：“思儿，不会再有事了，我们回家。”还有一句琴思所没有听到的话，就是，思儿，你其实是我的幸运星知道吗。

　　“夜，你怎么了……你从来不这么慢腾腾地走路的！”琴思看看暗夜似乎浑身无力地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事，”暗夜揽紧了琴思的肩头：“难得我们能够这么样在静夜里散步，就慢慢地走着吧。”

　　“可我还是觉得，你似乎身上不大对劲儿……”琴思扯扯暗夜从自己肩膀上垂下来的手指：“怎么看起来你在用力，可是我怎么有些感觉不到……”

　　“我在用力吗？没有啊……”暗夜悄悄转过脸苦笑，皇上下的药还真不是一般的管用，不过好在，睡一觉好好歇歇也就没事了。皇上总是个愿意走险的人，若是自己发现酒水不对的时候奋起反抗，她便有可能……只是也不知道，皇上她老人家是否做了些别的准备。

　　然而最终，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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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待琴思熟睡之后，暗夜轻轻走出门外，有人飞身而来，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展开，在月光下看到上面模糊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琴思的真实身份，是前朝太女的儿子。而琴韵公子之所以总是出门，是因为受了某人的威胁。她拿出火种，将纸页点燃，淡然对空中命令道：“将知道此事的外人，全部灭口。”

　　之后，暗夜来到琴韵所居住的屋子门外，重重地跪了下去。爹爹，是媳妇错怪了您，若不是您那么多年处心积虑地保护琴思，怎会有媳妇如今的幸福。她狠狠地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跪至东方微晓方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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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皇上传下圣旨，认风华楼出身的琴思公子为螟蛉之子，封为风尘郡主，赐宅院、黄金、绸缎等物。

　　于是外面谣言更甚，纷纷传道琴思真是皇上的儿子。

　　暗夜还一如既往地做她的锦衣卫统帅，然而这件事却没有人知道。锦衣卫们所需要做到的事情便是，隐蔽好自己，同时能够洞察他人。这一点暗夜做得异常出色，人人言道她只不过是一个靠攀附郡主而谋活计的吃软饭者。关键的关键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暴风雨的最中心，暗夜，对此都是一笑了之。

　　只是这些谣言最终也没有影响什么，却在不知不觉中究竟帮助了谁，保护了谁，不得而知。

　　看着日渐情浓的小两口，琴韵总是慢慢地攀上假山，远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王者，曾是他最崇拜与爱慕的人。然而，若不是当年那一场遭遇，若不是当年他的舍命相助，也便没有了天群化的今天。皇上一直不忘旧恩，因此对他厚待之甚。这些前朝往事，就让它们渐渐地随风飘过，淡忘在美好的时光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