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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周岁之日 ...

  •   (三)
      王府正堂名叫明正堂,取明辨是非,正直清明之意。皇帝的弟弟的府邸自然是充斥着皇家的贵气的,桌椅小几上皆摆着各式精贵华美的瓷器,这东西胎薄,是在大凛国内少见的东西。除开瓷器,各处还装饰着晶莹剔透的玉兰石,触手温润,显得整个堂内气派大气,然又不缺少极细致的装点之处。
      堂内几上椅上都换了红色的垫子,地上的毯子更是换了红色绣满吉祥云彩图案的。龙易仍是通身的紫色,倒是腰间缠了条紫红色织着条条金线的腰带,与平时有些不同。
      龙易本是个长相俊美,举止洒脱的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当是风华正茂时,家中热闹自然也表现出了春风得意之色,引来了不少人的惊叹声。龙易的身体比较健硕,身量挺拔,一双丹凤眼分外勾魂,而那银发和墨绿色双眸更是让他整个人胜似天人一般。加上他喜着紫衣,一举一动大方不拘小节,喜好与人交友,因而痴迷于他的人不在少数。
      话说回来,龙易的别的特点隐墨和龙清行都有所继承,唯这丹凤上挑的特点没有继承,真是有些奇怪。
      这是题外话了。
      且说龙易在堂内游走各处,与百官及大商贾游刃有余地交谈着,偶尔自然地将目光掠过门口,大概也对自己这自从一面之后再未见过的神子儿子有些好奇。
      而龙清行和隐墨也终于在百官和百贾的殷殷期盼下由明正堂塘外跨了进来,伴随着一个小奴的尖细的嗓音:
      “小主子到——”
      龙清行——这个被少数人知道神子身份的神秘孩童,终于面世了……
      龙清行的确是神秘的,除开一小部分知道他被预言是大凛国的强大助力的人,别的人是在龙易在朝中向皇帝请办龙清行的周岁盛宴的时候才知道龙易竟然有了个儿子,竟然已经一周岁了才让外界知道,当然也让许多曾经暗自腹诽龙易房事不行的人彻底面对现实了。人家年少有为、身份高贵、家境殷实,如今既有娇妻,又有宝贝儿子了,当真是人不得不服命啊。
      龙清行进来的时候,一帮老的少的家伙全看呆了。唯有龙易直接走上前去,将他抱在怀里,然后走回自己的主位坐下,将龙清行放在腿上。抚着他的后脑,龙易问长问短,十分亲热和关切。若说这样一个父亲这一年来只见过这孩子一面,还是在孩子降生那一天,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龙清行暗暗翻了个白眼,嘴里却不停,轻快地叫了声“爹爹”。
      龙易便更笑得开心,桌上盘中拣了个大个的玉粒子塞在他手里。
      一众官吏商贾连忙上前道喜祝贺,龙易自然一一应和,满脸微笑。满室一片祥和之气,小丫鬟们在堂内转来转去添茶送水,新鲜的茶水是一壶一壶地送下来,像是没个停止。
      大将军云战只是微愣了一下,暗忖这孩子倒是和龙易长得极像,眉眼间的狡黠之气更是学了九分,怕不以后也是个难缠的主。云战征战多年,胸中自有万千谋略,看人也有他的一套方法,知道这孩子便是神子,就多打量了一番。
      微微皱了皱眉,突然看到一个人,他立刻眉眼舒展,唇边带了愉悦的笑,大步朝主位的龙易走过去。
      众人这时已恢复常态,看到云战横冲直撞的往前有些纳闷,有几个人喊了“大将军”“大将军”,也不见云战回头望一眼。
      龙易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云战靠近,但到底稳稳当当的坐着,并未有何举动。
      看到云战在他身边停住,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一双手臂,龙易下意识地就把怀中的孩子往前递。
      原来这云老儿是欢喜龙清行,想要抱上一抱!众人恍悟,其中也包括了递着孩子的龙易。
      然而——
      龙易僵硬地缓缓收回自己将龙清行给出去的双手,将孩子又搂回自己怀里抱着,然后呆呆地看着云战心满意得地抱着怀中的人儿,转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别人或许尚不认得这云老儿怀中的人,龙易却不可能不认得。
      这人,可不正是隐墨!
      隐墨乖乖地任云战把自己抱住了,软软的叫了一声。“师父。”
      云战倒符合人们一贯对将军的印象,生得颇有些粗犷威武之感,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健硕,举止豪爽不拘小礼,常常喜则大笑怒则大骂,不过倒也赏罚分明,刚毅正直,因而虽有人与他时常有政见不合,却从不怀疑他的人品。
      这云战实不过四十岁上下,但因他从小便习武,在沙场浸淫多年,眉眼间几多肃杀也几多沧桑,甚至鬓边还有一绺白发,倒叫人忽略了他的实际年龄,这是他历尽苦难的标志,却也突显出他为国为民、忠心耿耿。云战杀伐果敢、战功赫赫,皇帝自然赏识有加,平时也敬他三分,朝中更是人人尊敬,不敢有丝毫僭越。因而这云老儿就在众人心中悄悄响彻了,却无人敢公开讲出来。
      隐墨凝视着这张饱经风霜、满脸的坎坷的脸,眼里也流露出喜悦的笑意来,将小脑袋轻轻靠在云战的脖颈处,正是缱绻的雏儿撒娇之态。
      云战感觉到隐墨的亲昵欢喜,满脸高兴,不由大笑出声,隐墨只觉得自己趴伏的那片胸膛强烈的震动着,嘴唇也不由微笑开来。
      “好!好!好!好徒儿!师父这么久没回来,可真是想你呢!小子,想你师父没有?”云战大声问着,毫不知不好意思,倒教边上几个酸腐的官吏想上前阻止,最后还是被身边品位更高的用眼神死死制住。
      隐墨也不含糊,直直答道:“想。”
      云战心中高兴,满脸涨得通红,也不管众人了,抱着隐墨就往外大步走,众人不由愣怔,看他那样子竟是要抱着这孩子走了!
      一帮子老的少的皆回头看着主位的龙易,却见后者唇边带着难懂的笑,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好像那杯子是个宝似的。
      而龙清行早被放在了一边自己坐着,他也不看满室的人,自己捧着龙易刚给的玉粒子敲敲壳,研究该怎么吃。
      众人大汗,这二位本是今天的正主,被人抢了风头竟然理所当然似的毫不在意。真是怪人,这王府里都是怪人。
      对了,那黑发黑眼的孩子是——
      隐墨扯了扯云战的胡子,笑着在他脖子上吐着温暖的气息,“师父,去哪里?”
      云战理所当然地回答:“回府啊,小子,你师娘可真是想煞你了,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正要阻止云战离开的老翁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过去,他可是看清楚了。“云大将军,这孩子虽是你徒弟,但到底是王府的人,你怎可说带走就带走了?至少要跟易王爷交代一声。更何况你此行主要可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云战一听,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是来参加龙清行的周岁宴的,这老头倒是提醒了一句。不过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徒弟隐墨,什么天降神子才不是他关心的对象呢。
      本想带了隐墨就走,却见隐墨凑近他的耳朵,气息触在耳朵上,虽然隐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云战却听到隐墨的意思了。“师父,隐墨很喜欢清行呢,就留下来吃顿饭吧。过几日隐墨一定去王府陪您和师娘,可好?”
      云战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微微点点头,到底不好叫小徒弟难做。转过身朝白胡子老头走过去,“白丞相,可多谢您老了,您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我的宝贝徒弟,把正事给忘了。”
      然后朝龙易微微点头抱了抱拳示意抱歉。龙易摇了摇头并不计较。
      原来这白胡子老头正是大凛国当朝宰辅白鹤鸣,虽已是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姿态飘逸潇洒,儒雅大方,进退有度,可见当年的俊雅风姿。
      白鹤鸣温和地看着已落地的隐墨。隐墨低头,姿态温顺恭谨,黑发黑眸于在场人中显得分外特别,而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中带着的淡然不惊也颇得白鹤鸣的好感。
      看来确是个不错的孩子。白鹤鸣下了这样的论断。
      “云大将军若一次两次若此般,众人虽不至生气,但心底总是要微有抱怨的,可云大将军偏生就是这样的性子,便叫众人还往哪里气去?”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这一对大老爷们的言语中显得分外清丽,如莺一般婉转有曲,龙清行也被吸引,朝门口望去。
      一个尖细的小太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平心公主到。”
      众人忙冲着门的方向低头跪下了,隐墨也跟着跪下。唯有云战和白鹤鸣行躬身礼,也是满脸的恭敬。
      “拜见平心公主殿下。”众人齐声。
      龙易起身迎接自己的妹子,亲自搀了妹妹的手臂,高声笑着道:“妹妹,不是说身子有孕不便来了么,怎么又往哥哥我这里来了?”
      平心公主是有名的泼辣美人,长得倒是不错,可是这脾性当真吓得许多少年公子望洋兴叹。看见哥哥亲自上前来,龙平心叫大家起来,微笑着随哥哥一起坐到主位上。
      待坐稳了,便看着身边的红衣的娃娃直直盯着她看,满脸的好奇之色。这龙平心刚刚怀上孩子,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一见这可爱的和哥哥长的无比相似的小脸蛋,当即心情大好,眼里也多了几分恋爱。手招招示意龙清行靠近一些,龙清行便挨着她坐着。龙平心觉得孩子听话,心里更多了几分喜爱,手轻轻抚了抚龙清行的头,从腰间摘下小玉扇子塞在龙清行手中。
      龙清行软软道:“谢谢皇姑姑。”
      龙平心愈加高兴,只觉自己坐月子这些天丈夫被排除出差和连日害喜的痛苦和怨恨一下子都消了个一干二净,满心里只剩下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了。若是如哥哥一般得个如此可爱的孩子,受的这些苦算得了什么呢?
      当下就把龙清行这孩子疼到心坎里去了。
      毕竟自己是他的皇姑姑,孩子的母亲又去了,虽说对外界宣称王妃重病不宜见客,但作为龙易的妹妹,她又怎会不知实情,因而照顾孩子的责任必然落在她身上,她可从不指望四哥(龙易)那冷清的性子会好好照顾龙清行。
      目带怜惜地看了一眼出生便丧母的龙清行,龙平心的视线落在堂内的人身上时,已是一贯的镇定自若了。
      黑衣黑发的七八岁大的孩子低着头,垂着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大将军云战身边,既不显卑微,也不显慌乱,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龙平心笑了笑,温和地看着云战,唇边却带了丝冷意,“云大将军,这个孩子是……”
      云战也不傻,抱拳躬身道:“公主直接叫臣下云战吧,云大将军可是当不起。这孩子是易王爷的……家仆,被臣看上了,臣便教他作了云战的徒弟,自小便是跟随臣习武的。是个乖巧的孩子。”
      龙平心轻声笑了笑,道:“哦……我当是什么身份,原来是四哥的家仆……呵呵,四哥家便是个仆人也是极好的。”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茶水有些烫了,龙平心不由朝龙易抱怨地吐了吐舌头。龙易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丫头,这么大了,都快生为人母,竟还这般玩闹,真亏的我那妹夫受得了你。”
      龙平心眉毛一挑,口中喝道:“他敢受不了我?!”
      龙易只是静静微笑,没有再答话。
      龙平心用茶盖轻轻撇去茶沫,脸上自然地敛了几分娇俏之色,好像刚刚那冲着哥哥撒娇的女人并不存在过。当然,众人也不敢当她存在过。
      堂内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多了去了,都静悄悄地,他们懂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不该看,因而才能活到现在。
      凉凉的女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孩子到底是个家仆,怎可在主人的生辰上胡闹呢?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话语中的含义颇耐人寻味了。
      云战一听便知公主的意思,脸憋得发红,这妮子,她皇帝哥哥也要敬自己三分,自己认她是个公主尊她一声,她竟当众借责骂隐墨来羞辱自己,真真是气煞人也。云战双眸瞪大,鼻中喘着粗气,双拳紧握,青筋爆出来,看样子便是要发火。
      白鹤鸣心中暗道不好,这云战是个爆脾性,从出生以来怕还没受过这般辱徒及师的事情,若不两边压制火气,怕是要糟。这公主腹中还怀有胎儿,万一这云战当真冲动犯下什么事来,实在难以收场,恐怕在场所有人都难辞其咎。他心中委实无奈,这平心公主怎么到哪里都能生出事端来,今日她维护皇权虽然没错,却错挑了对象。皇帝正要用这云战,到底会有所顾忌。真不知该说她无知还是无畏。
      而龙易竟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摆明了将这难题都交予了他。白鹤鸣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堂内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隐墨悄不作声地拉了拉云战的袖子,其意明显。
      云战狠狠握了握拳头,额头的汗渗了出来,大概是忍耐忍得很辛苦了,半晌才答道:“公主说的是。不过,云战倒是希望易王爷能将这家仆送与我,”云战重重读了“家仆”二字,深深地看了龙易一眼,其中深意难以捉摸,“叫他跟我做个徒弟,从此只侍奉我,便是给我莫大的面子,也是这小子几辈修来的福分了。”
      龙平心微有不满,眼瞅着那黑发黑眸的孩子一点动静也无,正要开口。却听身边的孩子大声道:“隐墨是我的,谁也要不走。皇姑姑,隐墨是侄儿的护卫。”
      白鹤鸣眼中一亮。
      龙易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
      龙平心看着那大睁着有些泪水的眼睛,嘟着嘴一脸生气的表情,双手握成小拳头在身前乱挥以示威胁的漂亮孩子,哪里还想到别的,一把将龙清行揽进怀里,刮着他的鼻子,笑道:“好好好,侄儿说什么,便叫他们都做什么,可好?”
      云战看到龙清行护着隐墨,心中虽还有巨大的不满,不过也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他这次一定又不能将可爱的徒儿带走了。哼,龙易,龙平心,龙清行,你们休想伤害我的徒儿。
      白鹤鸣知道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不由佩服地看了龙清行一眼,然后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司礼。
      司礼了然,上前向王爷公主行礼。“王爷,公主殿下,该是辰测的时候了。”
      龙平心一愣,光顾着处理那小男孩的事,倒把侄儿的大事给忘了。当下也不言语,和龙易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朝着司礼点点头。
      而龙清行此刻的目光却扫过众人,似乎在判断他们的身份,最后,他的视线似乎漫不经心的落在人群最后面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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