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书纪年》吴门琼章

16、08章（上）

　　在一片喧闹声中，枕书发现对面的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对了。不是害怕，不是嫉妒，而是一种紧张。
　　“你怎么了？”
　　“没，”他端起茶杯，用力喝了一口，纤柔的手指尖在细微地颤抖，“你去看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枕书轻轻用手拍了拍他手背，看着他真正安静下来，才转回自己的心思，趴在窗沿上看着外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硝烟味，并且愈来愈浓烈。
　　枕书回头便见青弟弟微笑着抬眸看着窗外，似乎他对其他美人都不感冒耶，也是，只要自己照照镜子便好，何须看他人呢？枕书皱皱小巧的鼻子，怎么还不过来？

　　远远的敲锣声传来，霹雳啪啦的爆竹声依旧，枕书用手撑着下巴，如墨般的发丝随风漂浮，青宁就这样看着她，感觉时间并没有流逝，她还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丫头，而他永远是她的青弟弟，一如往昔。
　　那内心隐忍的疼痛也渐渐消散了，说起来这痛来得全无缘由，只是在一瞬间便觉压力巨大，好像窒息一般，又似溺水之人，找不到依恃。可是当枕书的手轻搭在他手背，一切疼痛全都消散了。
　　“来了，来了。”在窗边的佳人嚷嚷了起来，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好影像破坏了七七八八，只差跳脚。
　　只见熙攘的街道渐渐腾出空地，敲锣的人在队伍前面走着，一边敲一边喊，其后的便是举旗的步兵，大大的“陈”字在风中招摇，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喜色，看上去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枕书所在的地段算得上开阔，再加上本来就是二楼，俯视下去，所有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那个人骑马出现的时候，眼前也是一亮。枕书知道那个人是因为他穿了一身素白的直缀长袍，外面披着同色的披风，而其他即使都是骑马人穿得也是战甲，枕书记起毕竟他不是将军，而是丞相。

　　他骑着马一步一步过来，面容也一步一步显得更加清晰。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的心跳，因为期待，而愈跳愈快，最后不由自主地紊乱。枕书屏息，眼神紧紧随着那个人而移动。他一身白衣潇潇，壮士归来；他手握长剑，举世无双；他眉目轻敛，惹尽风华；他挥动的手臂，就像遥远的山巅，可以看得见，但却永远触及不动。
　　枕书看得惶惶然，这种感觉，就似一个人卑微的爱情，你只是仰望，而彼此之间的距离永远不可能减短，这种该死的感情是怎么来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悲痛与惊喜交织着，压得她很难受，但是又说不出来。难道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她曾暗恋着相爷，所以此刻才会有这种悲喜交集来，毕竟她从来没见过虞相爷，更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

　　一定是这样了，想来闷闷不乐，但枕书并没有离开，她还没有看清楚这位“长乐第一美人”的长相，怎么着都算自己吃亏。之前眉眉为自己科普的时候，还讲了许多与他相关的趣事。相传虞相爷生得极美，且在战时总领一切事宜，所以许多将士都要和他商量对策，当然大部分也是由他自己做主。可是每一次商讨的时候，将士们都精神恍惚，盯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以致一度困难重重。也有人说其实相爷大胜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妖，每次别人一见到他那张脸，会立刻被迷惑，以至于被擒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当然这种说法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唾弃，于是妖便改成了仙，才重新被大家所接受。

　　枕书想到这，不说是仙，估计现在都升级为神了。长乐大凡有重要的事，譬如家里有人要考进士，或者当官，甚至是有什么姻缘，都会拜一拜虞相爷灵不灵则另说了。枕书想到这，不觉嗤笑，这相爷还真是百仙之首了，你让月老关老爷土地老爷还有财神爷都下海吗？

　　而此刻的虞执却一点都不知道有个不厚道的丫头腹诽自己，他骑在马上慢悠悠晃着腿，心里略有些烦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队伍才能走到皇宫，他不喜欢这么多人，但也知这是自己职责所在，等述职过后，皇上会放自己走的吧，他可不想被那难缠的兄妹俩留下，一留就没法走了。
　　他漫不经心跟百姓们挥手，大家热情高涨他实在消受不了，只想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时他忽然从喧闹的人群中捕捉到一种吃吃的笑声，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听到那一声呢，况且是那么熟悉的感觉。他四下寻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枕书在那里细细地欣赏美人，却见美人四下里似乎在找什么人，难道相爷已经有意中人了吗？一想到这就不爽啊。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枕书还没回头，她的腰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他整个人亲昵地靠上来。枕书诧异，这个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好端端的，这是要闹什么？

　　“快拿开。”

　　枕书用手去分，可怎么也分不开，“你到底是要干嘛？”她怒气冲冲地半侧着身，这种角度在外人就跟投怀送抱差不多。虞执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二楼有这么一对儿存在，这大白天的就开始你侬我侬是不是不太合适，他瞥了一眼也就算了，不过那个男人很挑衅地看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没把这种等级的挑衅放在眼里，所有的挑衅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不过这女孩的身型看着倒是熟悉，这种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正要转过脸去，虞执只见那女孩挣扎得厉害，那男子一放手，本倚在窗边的女孩便如蝴蝶一般飞下来。二楼本也不高，但是下面挨密密的人群就像等着猎物的血盆大口。枕书打落青宁的手，也不知他是吃错什么药了？本来纹丝不动的手突然一松，枕书身后没了支撑，一下子就落了下去，下去就是个死啊。不是被吃了就是被踏了啊，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啊。她已无力吐槽了，千钧一发之际，还得自救，半空翻转九十度，后脑瓜着地就不好看了，可翻了是翻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是丝毫不动，哪里有落脚的地儿？

　　她已经做了砸死人的准备了，可是蓦地身子一轻，整个人低空飞略，然后安安稳稳坐在了马上。她没缓过劲来，傻呆呆地看着她的救命恩人，这是旧事重演了吗？为什么似曾相识呢？
　　枕书细细描绘着他的面容，英俊的面庞，秀挺的鼻子，眉毛若羽，带了丝淡淡的忧愁。整个人一身白裘，头上系着白绒的发带，这些她都注意到了，可是她就是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是一片深渊，这是很明了的一件事情。
　　可是那个人却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良久，才轻起檀口：“我认识你吗？”
　　枕书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里，腰也被搂着，动弹不得，但她还是摇摇头，道，“没有，可是我也觉得见过。”
　　“既然没见过，就不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他的眼里露了丝淡淡的嘲讽，枕书瞧得真切，不觉有些羞愤，也不再顾及他是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顾及底下密密的人群，道，“放我下去。”
　　虞执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执辔，略略扫了眼下面更加群情激昂的民众，不明白为什么又变得高涨起来。“现在放你下去送死吗？”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只呦喝着马儿慢吞吞向前走。
　　随着他们越往前，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就近的几家二楼开得是几家青楼，虽没到晚上，但也架不住虞相爷回朝的诱惑，现在窗边就挨了一排小脑袋瓜子，人人都在议论和相爷同骑的是谁家姑娘，见多识广的众姑娘表示谁也没见过。
　　“哎，别管了，咱们不是看虞爷的吗？管其他人做什么，你见过虞爷身边有半个女人的吗？”
　　“我还真见过。”
　　“那个不算。”
　　姑娘们又热情高涨起来，挎着篮子来，有的甚至跨在横栏上，有的更大胆，直接爬到了屋顶上，姑娘们把篮子里的鲜花全撒在了虞爷身上，但真正撒到的却是没有。
　　漫天的花雨，花香中带着淡淡的硝烟味，枕书抬眸仰望，也被这浪漫的景所迷，痴迷着，如果这是为了她该有多幸运？
　　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这个人怎么这么清冷，别人撒花给他耶，难道是因为没有掷果盈车的效果吗？这已经全城轰动了，好吧。
　　“为什么花瓣落不到我衣上？”似是低喃，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去触摸，想感受那一份柔软。
　　“喜欢花？”他在枕书耳边低声问，不自觉地，带了丝关心，随即蹙眉，这不像他。
　　“嗯。”枕书答，霎时那漫天的花雨飘落到他们俩身上，马上，那白色的轻裘上染上了层绯色，就如同枕书现在的脸。
　　自在飞花，我心归依，
　　似梦非梦，似花非花。

　　这就像梦，却做得不是很长久。再往前走，就要到皇宫了，围观的人少了不少，相爷大人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直接把她丢了下去，枕书怒目而视，他却睬也不睬，径自踏马而去。随后的士兵们用可怜的目光凌迟她，“可怜的人啊，又是一个被抛弃的。”
　　枕书撑着身子打算爬起来，不想却围了一群人上来。

作者有话说

　　信虞爷，得永生。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