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黑》张加谨

21、她出现了

　　有了宋小婉的协助，刘明浩的离婚案办得很是顺利，张怡之前嚣张的闹法到了法庭上，简直是个玩笑。到底，张怡虽说有泼妇的潜质，却没有那个脸皮将它发挥到淋漓尽致。大约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案子就结了。
　　至于那些房子车子各种财产问题，杨瑞懒得去关心。
　　这半个月，他过得平静如水。

　　但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每当你想要停下来，平静如水的时候，总不乏闹事的小石子来掺和。
　　马依依就是那颗小石子。

　　这天，杨瑞下了班回到家里，虽说是周五，却没有对双休怀着多大的期待。日子还不是那么一天天过下去，有什么好期待的？可是客厅里的整齐和地板的光亮容不得他这样想。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在意了，噢，不就是个小保姆。然而看到家里明显是被整理过的样子，他还是心中一惊，好似有块千金大石头从头顶狠狠砸到他心里。
　　是马依依！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
　　可惜他坐在客厅里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墙上的钟走到夜深，那个芦柴棒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杨瑞连恼怒的情绪都没了，只是神情淡淡地走下楼，他饿了。
　　晚上十一点，楼下的面馆还开着门，里头居然还有客人在吃面，那是一对小情侣。穿着可爱的情侣T恤，那个女孩子很多话，叽叽喳喳说着一些琐事；而那个男孩子沉默着，侧头听着或者面带微笑地替她擦擦嘴角，真是温馨柔情的画面。
　　杨瑞觉得有些落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无声的小火苗一样滋滋地烧着他。他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地吃完面，又独自回去公寓。也是在这会，他才看到餐厅里桌子上放着的那碗蛋炒饭。
　　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跌宕了。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碗边，已经凉透了，看来做好有段时间了。他下楼吃个面，撑死了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这饭应该是在他下班前就做好了的。他又回头看了眼整齐的客厅和光亮的地板，再看过去，是空无一人的阳台。
　　马依依来过了。
　　杨瑞在桌边站了会，什么都没做，他去睡觉了。

　　一夜无梦。
　　醒来倒好像撞见了一个梦。
　　阳台上，那个芦柴棒一样的身影，蹲坐着。
　　临近中午的燎烈阳光烤着她，她依然如往常般浑然不觉，头卡在栏杆里，只是那声音比以前弱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的雀跃也没有那么多的天真。
　　她在说：“没关系的，达达，我只是变一会会，马上我就变回去休息，放心吧。”他站在她背后，却能想象出她傻笑的表情，她憨憨地对着空气笑：“嘿嘿嘿，没关系的。”
　　杨瑞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顿，整个神智都不甚清楚，他呆呆站了会，压住一些要从心底泛上来的情绪，走去了洗手间。又是一遍遍扑冷水，刷牙的时候，牙龈都快刷出血来了。他终于还是叹气，默默擦干脸，无情无绪地走到客厅。
　　马依依已经站在他面前了，还是以前的那副笑脸，看到他就傻呵呵笑，说：“你起床了呀，唔，我去做蛋炒饭。”她说着就要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
　　杨瑞冷冷地叫住她：“不用了，我下楼自己吃，你做的蛋炒饭……”他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难吃得一逼，留着你自己吃吧。”
　　马依依低下头，看到他冷漠的表情，肩膀也垂下来了。
　　杨瑞看着，觉得心烦，瞪了她一眼，“在我这装可怜没用，不要吃就是不要吃，你怎么着都没用。”说完，他就甩甩手，走出门了。
　　砰一声，隔绝了人与妖的两个世界。

　　马依依拖着脚步走到阳台，蹲坐下来，以往红润的嘴唇泛着白，她静静地待着，没有说话。
　　斯巴达听到了刚刚那些话，有些替她难过，“依依，你变回去吧。一百天还没到呢，你这样强行使用法力，会出事的。本来，血铃召唤术就很费法力，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呢。”
　　“没事的，达达。”她笑着说，“我没关系啊，我再不出现，杨瑞他就要赶我走了。那天我看到了，他把那些东西都踢啊踢啊，还打墙壁，好可怕……”她想起那晚杨瑞的样子，心里一抖，“我怕，我怕他……”
　　她也说不出到底在怕什么。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杨瑞身边。她是蚂蚁，杨瑞走的每一步她都要花很久才跟得上，杨瑞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再细小，她也要很小心很小心才能保住她的命。在杨瑞面前，她这一条命，也许连草芥都及不上。换做是任何一个其他的人，恐怕也不会感知到自己走的哪一步曾踩死过一只蚂蚁。
　　她怕她还来不及变成人，她怕她用灵元换来的钱还不够去黑市上买一颗化人丹，她怕太多东西了……想到这，她咳了两声，喉头隐隐作痛，来到了人类世界，怎么有那么多始料不及的东西窜进来了呢。她摸着胸口，眉头皱得紧紧的。
　　“依依，你这个样子，谁看了都会不舒服的，你还是赶紧变回去吧。”斯巴达越看越觉得难受，“你别撑着了，杨瑞他不要你做饭，你变回去，变回去……”
　　她没理会他的劝告，想了会，只说：“达达，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皱巴巴的，递出去：“你拿着这个……帮我，帮我去买一颗化人丹，好吗？”
　　“依依，你……”斯巴达说不出话来，它很想大吼，但是现在女主人在家里。他只有低声说话：“依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变成人之后，你就会死的！”
　　她笑了笑，“灵元已经在巫婆婆那里了，巫婆婆说，在我真正变成人之前，她会送我一点法力，让我在这几个月可以安全。”可是她没有什么力气把那张纸递过去，两幢楼之间的距离本来对她倒不算什么，只是最近消耗太大，这两幢楼之间的距离就比两个世界还远了。
　　就在这会，阳台上飞来一只画眉鸟，停在马依依脑袋边的栏杆上。
　　依依认得它，那天和小婉一起来的那只鸟，她朝它笑：“哈哈，你是小婉的朋友对不对？”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注视着她，依依伸出手去，“你能帮我把这张纸给达达吗？”她朝对面阳台一指，“帮我给达达，谢谢你了，谢谢你……”她说得恳切。
　　画眉在栏杆上安静地停了会，最后它衔起那张纸片，飞向了对面阳台。
　　马依依开心地笑了，眼睛眯起来，眼角弯弯的：“谢谢你，画眉……”
　　砰——
　　又是一声，比刚刚杨瑞的关门声要轻一些，要近一些，笔直地从身后传来。马依依倏地回头，看到杨瑞臭着一张脸，手里拿了罐啤酒，冷漠的眼神盯着她。没几秒的功夫，他就面无表情走回到客厅里去了。
　　在杨瑞这样怪异的气场面前，她有种做错事的自觉，没有再理会阳台对面那一只猪和一只画眉鸟，她就缩着肩膀挪到了客厅里，看到杨瑞一脸无所谓地按着遥控器，她更心虚了。
　　而事情真相远非表面，天知道杨瑞那漠然的眼神背后有着什么。
　　细心些的话，可以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中发现点什么，也可以从他盯着的电视机屏幕里发现点什么——这会电视机正在放一部青春偶像剧，一个撕心裂肺的女人正对一个男人大吼：“你这混蛋，你这王八蛋，你对不起我！”
　　马依依沉默地站了好久。
　　杨瑞没忍住，白了她一眼，“杵在那干嘛？不用擦地板打扫卫生啊？让我来给你做？”
　　她低声回答：“我擦过了……唔，卫生也打扫好了。”她慢慢走到杨瑞身边，看了眼他搁在茶几上的一双脚，轻轻碰了碰他拖鞋的顶端，“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关你屁事！”杨瑞骂她，一双眼睛死盯着电视，“打扫完了卫生就走吧，杵在这里我看着眼角痛。”
　　“你没看我……”马依依的声音依然弱弱的，她低下头，“我再打扫一遍卫生……”
　　“扫来扫去能扫出钱来啊，有病。”他的声音不觉得软了些，“要么一下子没人影，要么突然出现往死里打扫卫生，你脑子是屎做的啊？怎么做出来的事情那么臭！”
　　她不明所以，奇怪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啊，我的脑子……唔，我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她笑呵呵的，“而且不臭呀，你看，地上我擦了好几遍了，还有这些……”她蹲下来指着那些叠好的杂志和纸张，“我都收好了。”说完，她眯起笑眼就朝杨瑞看，似乎在等一句表扬。
　　杨瑞一直是个记仇的人。
　　他迟疑了许久，伸出手，拍了拍马依依的头，马上又收回去手，声音里多了些闪躲和尴尬，他说：“傻逼。”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犹如盛夏里的一绺清凉和风。
　　马依依还是不明所以，她见他笑了，她也就笑了，真的像傻瓜一样，呵呵呵呵地傻笑。

　　是啊，杨瑞确实是个记仇的人，锱铢必较是他的性格。
　　可人总是容易在“自己”这个问题上犯错误，用我们以为的自己来衡量不断改变的“我”。
　　杨瑞如是，我们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