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黑》张加谨

10、微妙的句子

　　晚餐很丰盛，杨瑞妈的厨艺是没的说。只是这气氛，似乎略显压抑。
　　杨瑞扫视了一圈周围，好像和前两天没什么大的区别，又看了眼面前这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吃着饭的胖女人，他稍稍回忆了下白天的那通电话，起了话头：“这会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还劈头盖脸打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杨瑞妈觉得有点囧，她一直都以为他会选择稍微婉转点的方式提起这件事。毕竟是她没搞清楚状况在先，把一个保姆误认为是儿媳妇。不过杨瑞没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请了个智障保姆给社会公益行业做贡献，也不大合适啊。
　　她咳了两声，“妈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杨瑞嚼了两口饭，瞬间觉得饭米粒里能嚼出一大把盐来，咸透了。他平复了下鸡皮疙瘩，“妈，你能不能直接说？”
　　“前两天，你舅舅来我这里了，说他那边有个姑娘。是他一个朋友的孩子，挺可人的一个丫头啊，人名牌大学毕业的呢，长得不错气质也很好，妈觉得配你刚刚好。”
　　“她有过前男友么？”杨瑞慢条斯理地嚼着一块猪蹄，幽幽地问。
　　“肯定有过的吧，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绝对有很多人追啊。”杨瑞妈信誓旦旦，“不过人家现在是单身啊，而且你妈我啊去看过那女孩子了，挺斯文的一人，你放心吧，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情史的。”
　　杨瑞吐出一块嚼烂的骨头，“我不要，老子有洁癖。”
　　头上被敲了一下，“在你妈面前自称老子！我说你这熊孩子，怎么回事儿呢？你是不打算结婚了是不是？都几岁的人了啊，还不好好思量思量找个媳妇啊。你看你这住的地方也有了，买辆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的，你这媳妇呢，也该考虑娶个媳妇了啊！”
　　“妈，你烦不烦？”杨瑞皱起眉，“从我工作稳定下来后，你就一直不停念叨这件事，我说你嘴巴怎么还没起泡呢？”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母上扬起眉毛。
　　“我就这么跟你说话，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现在就是不想谈恋爱，我懒得去理会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关我屁事，要是不花一分钱让我上，我照单全收。让我花力气花钱的事儿，我一件不干。”杨瑞说起话来好像是不经思考的，可是他的表情语气所昭示的那种实诚度，总让人绝望。
　　杨瑞妈有点绝望，“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这么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该有个人在这里照顾照顾你，你说是吧？早点找个媳妇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你那些同学朋友的，也还不都是结婚了么……”
　　“行了，饭还吃不吃了？”杨瑞若发起火来，气场是十足的。
　　这不，还没发火呢，餐桌上就再没话了。

　　晚上，杨瑞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心烦。
　　外头马路上汽车的呼啸声格外清晰，而呼啸声后头的那点背景音乐倒显得朦胧起来。那是楼下那家看起来挺破的酒吧，它好像从早到晚只会放这么一首歌——《白天不懂夜的黑》。杨瑞都能背出那些不知道在唱什么的歌词了，他很少听歌。
　　这会，夜深人静。
　　脑袋里竟无端端冒出前些日子刘明浩说的那些话来，“我之前也还不是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么，可一个人回到家里啊，没人问没人理的，时间久了，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儿。”
　　噢，现在这会家里有个人，可是那是他的妈。这么大的人了，回到家里还要叫一声“妈妈，我回来了”的感觉也太怪异了。杨瑞不是没有想过，有天他回到家里，会有甜甜的笑容迎接他，对他亲昵地说声“回来了啊，饭做好了。”
　　那的确是让人神往的，可是背后的代价呢？他每每一想到为了得到这些，他将要面对的付出，他就头痛了。是啊，只是想被爱而已，懒得付出也从不热衷于付出啊……
　　杨瑞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所以这样的性格，还是不要恋爱的好吧。

　　第二天，杨瑞一起床就看到马依依了。
　　昨晚的惆怅基调立刻被她扫光了，她此刻正穿着他给她的那套衣服，蹲在地上，嘴里咬着一块毛巾，手里抓着一块抹布，发出奇怪的“咦哈咦哈”的声音，在地板上来来回回蹭着。
　　“我说，你大早上的要不要这么激情？”杨瑞打了个哈欠，莫名的心情有些轻松。大概是对方没有智商的关系。
　　马依依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乐呵呵朝杨瑞看了会，一张口，嘴里的毛巾掉下来了，“我想用这块布擦一遍地板，然后再用干净的再擦一遍，那不是更加干净了吗？”
　　杨瑞嘴角往上一勾，“随你，你爱怎么擦怎么擦，保持适当的干净度就行了。”他走向洗手间，突然想起来，“我妈呢，你看见她没有？”
　　“唔，就是昨天像母猪一样的那个吗？”她眨巴着眼睛问。
　　杨瑞瞪了她一眼，“这话谁教你的？”他下意识地排除了这话是马依依自创的可能，她的智商要骂人也是难度啊。对方一脸迷茫，他倒也不生气，只是显得不悦：“以后不许这么说，听见么？一点都不礼貌。”
　　马依依乖巧地点头，说：“昨天她也是这么说我的，没有礼貌……”说着她想起来昨天那胖妇似乎还说过，不用她再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她还说让我别来了。”看向杨瑞的眼神里有一种询问，带着些许忐忑。
　　杨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真的没那么讨厌她了，反而有一些习惯她那种二逼儿童欢乐多的样子在家里蹭来蹭去。毕竟这么好些天了，她都没有捅过篓子，而且家里的卫生也确实搞得不错。至于她的蛋炒饭手艺……那黑暗料理他真心是不忍回忆啊。
　　想到这，他语气有些缓和，“谁说的，你听错了吧。只要你不干乱七八糟的傻逼事，留在这里继续做还是没问题的。”废话，谁不喜欢免费的保姆。
　　马依依自动忽略了前半句，留下没问题，就没事了吧。她笑眯眯看向杨瑞，她看人总是这样，眼睛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看什么都能看好久。
　　这种纯粹又真诚的眼神是极具杀伤力的，杨瑞没法和她长时间对视，心虚地骂她：“你傻的啊？大早上发神经……”说着就急惶惶走进了洗手间，响起的那哗啦啦的水声里，仿佛掺和了些紊乱的旋律。
　　整理好仪态，再次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杨瑞妈已经在桌上摆好了豆浆油条，白色的瓷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那张满布皱纹的脸看向他：“小瑞，过来赶紧吃了早饭，上班去吧。”
　　换做是以前，杨瑞也许还觉得无所谓，挺习惯了，小时候就那么过来的。可自己在外头过了几年一个人住的日子，就算是请个保姆也不会天天给他准备早饭，保姆打扫卫生一周也就两三次。突然间家里就多了个妈，感觉很不自在。
　　不得不说，他有白眼狼的潜质。
　　“妈，你不用特意给我买这些东西来的，我平时都洗漱完了直接出门，路上随便买点就行了。吃完再走，也不是很来得及。”
　　杨瑞妈笑眯眯的，“我这不是给你买了么，你就吃了再走吧。”
　　杨瑞不得已，匆匆扒了几口早饭，就上班去了。临走前他看了眼自得其乐的马依依，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心，马依依那颗脑袋要是和自家老母待在同一个公寓里，会不会捅什么篓子出来？想了想，又觉得是杞人忧天了，这傻逼保姆不是他老母自己找的么？应该是一老一少其乐融融才是。
　　想到这，他嘲讽地朝门笑了笑，兀自走去。

　　的确，如杨瑞所想的，一老一少确实是其乐融融。这当然是建立在“马依依不可能是杨瑞女友”的基础上的。
　　马依依依然擦着地，她有些疑惑：“阿姨，唔，他不是不要吃早饭吗？为什么你一定要他吃？”她可是从不敢违抗他的。
　　杨瑞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有一种东西啊，叫对比你知道吗？”看着对方茫然的神情，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自言自语：“对比这种东西啊，很微妙。小瑞他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突然间享受到有人给他买早饭做丰盛的晚饭的待遇，你觉得他会不会想要一个女人待在他身边呢？”
　　“唔，我不知道。”
　　“傻孩子，你当然不知道了。我知道就好了呀……”杨瑞妈自以为高明地笑，她忽略了她自己这个女人是衰老而臃肿的。杨瑞只会想要她早点回家去。
　　整个上午，马依依都一个人蹲在阳台上，她寻思着杨瑞妈那句话“想要一个女人待在他的身边”。可她不是女人么？她已经待在他身边了呀。是不是还要再来一个人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太多人了？感觉好挤。”她怔怔地盯着富贵竹，变成人还没有多少日子，她仿佛就习惯了寡居。
　　斯巴达坐在对楼阳台的藤椅上，悠闲自在地说道：“马依依啊马依依，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也会吃醋。”
　　“醋是什么？”她茫然地问，没有听到回答她就又自顾自说道：“其实，我在蚁群里，也是常常一个人。我的功力太弱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杨瑞也不喜欢我……”她说着，整个人都缩起来，神情里有些落寞，“如果又来了个人，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斯巴达有些不忍，“当然不是了。依依，我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么？”她希冀着抬头。
　　“真的。”斯巴达肯定地点头，他说，“我和杨瑞都很喜欢你。”
　　马依依信了。

作者有话说

　　马依依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