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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什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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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白?”少年的身影几近与满世界的白融为一体,我趴在他怀中,这姿势有些变扭。“怎么会被狼群围着了。”
这茫茫的白沙漠寂然一片,只有他雪水融化般轻柔的嗓音在我耳边萦绕潺潺。
“我来找沸沸。”
“沸沸?”
“白猴沸沸。”
我从小便没了父母,一个人呆在佑弥山上,所做之事只有吃饭睡觉逗沸沸。
十一岁那年,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白猴沸沸被几个陌生人捉了去,我一心想着追向他们。
此前,我从未下过佑弥山。
后来我没有找到白猴沸沸,倒是遇到了白虎群,他们可能很久没进食过了,眼珠子在大白天竟也隐隐散发出幽绿的光。我自然不打算发善心将自己贡献给他们,但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合上眼,避免看到自己被抢得血肉模糊的惨状。
少年应该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在我还未来得及睁眼时那股淡淡的清香早已将我埋没,他脚尖轻点凌空而起。睁开眼,刚巧能看到他那不经意勾起失了弧度的微笑模样。却是此去经年,依旧印刻我梦魇。
“佑弥山,那你听说过无字阁吗?”只见少年纷飞如瀑的墨色长发风中缱绻。
“无字阁?”我想了想,“这倒是没听说。不过我住的地方有数不尽的书卷呢,书里说外面的世界和这里不同。”
他应了我,静静给我讲了一番我从不知晓的事。
这个地方位于迫寒大陆之上,而迫寒大陆的人从未知晓。他们始终以为那纯白至炼狱的白沙漠是世界尽头。若是有人越过白沙漠,便会发现了却风卷烟尘,极尽遥远到飘渺无垠处,是连亘高耸云天的雪山,以一种磅礴又孤傲的气势存在于世。
这个无夜的国度,是为洪荒破后弥留的力量临界处,所以凝结了精纯到不被世人所容许的天地日月之气。一如此地没有边际尽头,飘在所有大陆之上,在虚无中延伸至令人恐慌的境地。
天界担心会有人离开此地凭借这种力量危害人间。终于有一日,天界以此族人妄图谋逆为名,派四位上仙率十万天兵天将将此地封印于迫寒大陆之上。
族人被永世困在这诺大的迷宫中,此前从未有人想过离开渺垠处,却在得知再也出不去后疯狂寻找出路。然久而久之,人们又渐渐平静。安宁的人境以外,是与世隔绝的苍凉。不再哭喊没有抱怨。习惯莫不是最阴霾的解释,他们认定的宿命,不见未来。
此行,不过是为天界消除了一个足以与之匹敌却毫无念想的力量。在天庭筵席三日以庆祝攘除祸患之时,怀揣真相的似和上仙因念于心有愧向天帝请示下界守护迫寒大陆。
他讲这些的时候,神情也是淡淡的,却见他温柔的眸光背后,是深远萧然的白。
彼时的我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依偎在岸非怀中,长发被他的白衣掀起,轻舞飞扬。我仰头瞧见他透明如琉璃的精致面容似笑非笑。当时的我竟是如此信赖那怀抱,却连怀抱的主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那或是我此生最贴近他的心跳,淡然有致,一如其人。
直至很久以后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我仅是珍惜他在雪中弹琴,我共与雪中知音的默契,虽然他的琴弦从未因我断过。但想想怕是从这时起我们便都不信了。
不再言语,不曾誓言,任时光荏苒然不信蹉跎。
他一直那样抱着我慢行,脚印在雪中一深一浅。待他将我放下,典雅宏伟的神殿赫然现于眼前,“你在此可好。”我见他转身离开,瘦削孑然的背影在雪中影影绰绰。
似和上仙采蘑菇回来时发现我,惊讶道哪家小孩堆的雪人如此逼真,不停在我身侧摆着千奇百怪的姿势,还往我脸上插了一根胡萝卜姑且当做鼻子,笑靥如花。在他欲图把龙眼核往我眼睛里塞的时候,我出言制止了他。
这件事大幅度降低了我对天界的水准评估。从此我便深信这个听来无比伟大的人不正常,恕我当时还无法凭借肉眼判断他这付美皮囊下安的性别,但我至少比他来的好,堂堂一个上仙居然连生物和非生物都辨别不出。每每提及此事似和上仙便会气急败坏道万物皆有灵性,种种迹象只能说明我这大活人死气沉沉。
“你为什么叫似和?这名字太文雅,与你不相配。”
“其实我本来不叫似和,这应该是我的谥号。太久的事情,记不清了。”
“谥号是什么?”
“不懂就算了。废话这么多,去采蘑菇去。”
当我开始怀疑他当初下界只是为了四处有理由地玩遍人间时,似和终于怒了,他说我侮辱了他做为上仙的尊严并罚我关进神殿面壁思过。我怕再次打击他,就不愿再告诉他似和其人在我心目中从来没有尊严那么一回事。于是百无聊赖中的我在神殿里发掘了自己的绘画才能。这倒可以归功于似和上仙。
然而他很不情愿地开始后悔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比如遇见我,比如将我带回去收为小喽喽,比如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我培养成什么新任的守护者,他向我提出这个想法时我狠狠打了个喷嚏附带白了他一眼,那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再比如说把我关进神殿。
似和上仙再见到他昔日引以为豪的神殿时,脸上肌肉只有无限制地抽搐哆嗦。
金碧辉煌的墙面胡乱一片,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个少年,有时还抱了个少女。他们的长发纠结在一起。飞雪溢目。
是那个少年,一步一步将我带离困境。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似和拍拍我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