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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湖美景六月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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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只闷油瓶在我家古董店一住一个月,除了第一天进来时与我纠结了某些关于过去的问题以外,后来再也没有主动问过我什么。大约我之前的言论他并不相信,但又觉得我并没有恶意的缘故。
我也乐得他不管,想他以前固执起来,非要一个人到处倒斗解开身世之谜,我除了跟在后边压根儿就劝不住他,更何况他向来想消失就消失,我想跟也未必跟得到。虽然他很强我承认,但终究是人不是神,若倒在哪一个阴暗潮湿的墓地里我却还不知道,那也未免太惨烈了些。
我是个凡人,虽然也有好奇心,有时冲动也不管不顾,但终究还是喜欢平平淡淡过日子——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
胖子说我这种心态特像人妻,得瑟,爷是个大老爷们儿,又没人规定大老爷们儿不能担心自己喜欢的人。
一转眼,夏天来了。
闷油瓶霸占了我的湘妃塌,日复一日躺在上面与天花板深情对望。叫他吃他就吃,叫他睡他就睡,其余时间你就是把遥控器塞他手里打开电视,他照样望着天花板。
杭州的夏天闷热得很,他还是穿着长袖连帽衫,我有时候邪恶地怀疑其实他只有这一件衣服,几百年都没有洗过了,不过后来事实证明他只不过是所有衣服都差不多而已。
据说武林高手都是这样的,不畏寒暑。
有一回我偷偷把店里的空调关了。这家伙竟然依旧稳如泰山地和天花板交流感情,最后我自作孽热出一身汗,他却依旧像座冰山,一点热的感觉都没有。
或者,天花板其实也有解暑的作用?于是我跟着坐到他身边一起望,两个人傻兮兮地研究天花板,好像能从上面看出一幅藏宝图来。结果是我很不争气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非常无耻地趴在闷油瓶怀里,幸好没有流口水,不然我还是拔剑自刎算了。
淡定帝就是淡定帝,我用这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倒在他怀里睡觉,他到我醒时依旧一动不动抬头望天。
有时候我怀疑其实我不是他的情人,那块快发霉的天花板才是,而且已经缠绵三世三世以至于今生片刻也不想离开。
自嘲归自嘲,我再也没提他再次失忆的事。难过不难过,总觉得说出来有点矫情。反正他现在也没打算走,流光太短,思念太长,多看一眼也是好的。我总怕我一说,他又该跋涉千里去找回忆了。
不过,现在这样,又似乎开始向死宅发展了?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把店里的生意交给王盟,拉着家里的瓶子君出门遛遛,免得他闷在家里最后长蘑菇。
六月的天,太阳大得很,照在脸上明晃晃,让人很有活着的感觉。我叮嘱闷油瓶跟紧我,免得傻呆呆地走丢了。他一言不发的点点头,也不朝两边看,专心致志地跟着我。走了两步我又觉得不对,就对他说:“小哥,你别光看我啊,难得出来,看看风景。”
他就听话地往两边各看一眼。我无语,总觉得闷油瓶这次回来,不仅失了亿,人也变得有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说好听了叫做酷,说难听了就是呆。
算了,呆就呆吧,糟糠之夫不下堂,咱心胸宽广,不嫌弃。
“小哥?我们去西湖逛逛,这两天荷花肯定都开了,曲院风荷那边美得很。不是有首诗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也好久没逛西湖,说起来没完。
就听有个声音说:“好。”
我顿时热泪眼眶,要让这只闷油瓶开尊口,真是比打倒法海救出白娘子还难,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竟然赏了我一个字……一边感动一边骂自己,没出息啊。
曲院风荷那一带的荷花,确实是陆陆续续地开了。一眼望去碧波万顷,时不时地点缀着一抹红影,香味随风四散,让人心旷神怡。
我带着小哥走在湖沿,每隔几米就有一棵垂柳。夏天的柳树绿得浓郁,长长地垂下水面,随风摇来摆去,拂在脸上有些微氧。我刚要抬手把它拂开,身边已经伸过一只手来,默默地把那柳枝拿开。眼前横着的这只手骨节分明,双指奇长,我愣愣地转过头去,闷油瓶表情没变,手却确实是他的手。
撩开柳枝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一点点触碰我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更痒了。也许我的表情在他眼里,也是极呆的。
那天我们坐在西湖边的长椅上,看了一整天的荷花,直到日落。暖日熔金粘粉,映得荷花都有了别样的样色,整个西湖水面像铺上了一层金粉,潋滟妩媚。
我不知道闷油瓶究竟是真的在看花,还是在发呆。但我总是每隔十秒,就忍不住偷偷侧过脸去看他。
明明游人如织的地方,我们两个却像是独自形成了一个迥异的空间,谁也无法打扰。
夜晚的西湖游人终于少了些,路灯亮起的一瞬间,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之上,我忽然觉得内心无比安宁。
兜兜转转生生死死如许多年。
蓦然回首,你就是我的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