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柔千小舞

11、第 11 章

　　雷瑟抬头看着那座塔楼孤零零矗立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之上，周围种植着一些红豆杉。塔楼巨大的阴影正好投到它们的身上，让它们处在一片寂静而沉重的阴影中，也大概是因为这样，即使是在夏季，它们也显现一种营养不良的迹象。
　　安迪亚已经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和平，它的建筑风格也越来越趋向华丽和柔和，就像雷克府邸的主宅，显得那么美好和华丽，在阳光下看起来，它没有半点阴影。
　　但是这座塔楼不同，它建于更早的时期，在那个时候，时局动荡，所有的建筑的落成，就是为了防御。
　　这座塔楼并不算很大，但是他的墙壁很厚，雷瑟可以想象，其实里面的空间很小。这样的建筑追求的是防御，而非舒适，所以它们都是用厚重的裸石建成。里面必然阴冷、潮湿甚至还会有闭塞的腐臭味，加上现在塔楼早就被废弃了，雷瑟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来了。
　　昨天晚上听小艾说起塔楼的事情——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一样，自从上次在塔楼上看到人走过的影子以后，他就觉得这座塔楼里也许有什么秘密。当然，这也算是基于一种冒险的心理，贵族的生活太单调了，而调查杀害雷瑟的凶手毫无进展。
　　“雷瑟少爷！”小艾往雷瑟这边打招呼，“门在这里。”
　　塔楼的门在背对着他们的另一侧，于是雷瑟循着小艾的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一扇高大双开大门静静地矗立在夏日的阳光下。
　　那扇门是用一整块的厚实橡木建成，它显得如此厚重和高大，以至于让雷瑟有些退却的意思。
　　之前小艾说，雷瑟在出事之前，曾经悄悄地来过这里几次，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没表现出有人造访过的迹象，更别提会有人住在这里了。虽然这里地处府邸的偏僻处，但是在众多仆人眼皮底下活动，还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是那天他在塔楼音乐看到人影，也许还可以解释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连小艾也这样说……
　　雷瑟不由自主地看着那扇紧闭着，仿佛拒绝一切进入的橡木双开门——那里真的有什么人在吗？或者说，那真的会是人类吗？
　　小艾使劲推着门，原本蜡黄的脸泛出红色，但是那扇门纹丝不动。雷瑟现在行走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用力的话，伤口还是有崩开的危险，所以他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使劲推一扇他不可能推动的橡木门。
　　“那个……我看还是算了吧，”雷瑟制止小艾再用力，“那扇门也许从后面顶住了，你推不开的。”
　　“那么……我去叫几个人过来开门？”小艾喘着气说，微微泛红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开始像个正常的小男孩了。
　　“不……不用，”雷瑟摇摇头，如果找人来，那么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反正在事情不明朗以前，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算了，我们走吧，”雷瑟说，“去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去护卫队一趟。”
　　“咦……好的，雷瑟少爷，我马上去，”小艾困惑地看了雷瑟一眼，然后转身跑开了。
　　雷瑟站在高塔之下，夏风掠起长袍的一角，连黑色的发丝也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他用手指挑开遮挡住视线的发丝，看向高塔的窗户。
　　在阴暗的窗户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雷瑟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人影，他知道对方也在看着他。原本一直平静的心跳忽然节奏快了起来，一种陌生的恐惧又兴奋的感觉涌了上来，好像他与那个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牵绊，一种比朋友、比爱人、比各种认识过的人，更深更深的羁绊，隐藏在血液深处的羁绊。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就好像一个人形的人偶一样，但是雷瑟却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那种视线带着某种热切和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他艰难地转过身，发现身体有些僵硬，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慢慢地向前走，身后的夏风吹拂过来，带来了远处的气息，还有模糊不清的，铃铛的声音。
　　×××
　　洛西正坐在桌子上——没错，的确是他自己的办公桌上。
　　在更早以前，护卫队从来不需要什么办公桌，但是最近这些年，洛西呆在办公桌前面的时间，比在外面跑的时间更多。
　　他穿着简单舒适的上等亚麻白色方领短上衣，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如同碎了的金子一般耀眼，由于懒惰的关系，发丝已经长及肩膀，这会儿正在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年轻人说话。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那个年轻人正在抄录什么东西，这样说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洛西。
　　他跟洛西有着相似的轮廓，但是显得更加柔和一点。他的头发也是金色，但是削剪的十分整齐，即使是这样的天气，依然穿着三件套的教会标准白色长袍套装，胸口的教会标志显示出他是教会的行政人员。
　　“哪里解决了，我觉得这件事情麻烦着呢，”洛西有些苦恼地说，“艾洛特公爵前几天才派人来问过情况，昨天，连你们的安罗斯主教都跑过来了。”
　　正在抄录的年轻人手中的鹅毛笔忽然停了下来，困惑地抬起头看着洛西：“什么？你说……安罗斯大人也……？”
　　“没错，他来了。”洛西点点头，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那次意外中，有一名教会的见习生死了，”洛西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金发，“有什么奇怪的吗？”
　　“别说是还没进教会的实习生……”那个人低头继续抄录文件，“就算是哪个主教意外身亡了，对枢机主教们都不会有任何影响，除了他们自己，谁死了都不会看一眼。”
　　“……教会是这样的吗？”洛西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枢机主教看起来……很年轻。”
　　“这和年纪没有关系，”年轻人用一副跟你讲话很吃力的表情说，“枢机主教的影响力太大，他们所关注的事情大多和国王以及教皇有关，你觉得国王会去注意乞丐吗？”
　　“大概……”洛西的脑海中浮现出正在宴会上发表演讲的国王，“大概不会……”
　　“肯定不会，亲爱的兄长，”另一个人说，“就像国王不会关注乞丐，枢机主教也不会关注实习生。”
　　“那……安罗斯为什么会主动过来了解这件事情？”洛西看着与自己相似容貌的年轻人，“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莱尔。”
　　“这我可不知道，”叫做莱尔的年轻人耸耸肩膀，继续手上的工作，但是嘴却没有停下来，“教会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尤其现在教皇一直卧床不起，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这几个枢机主教的头上，他们怎么有空去管一个实习生的事情。”
　　“除非……他和这件事情有关系，”洛西忽然说，“你认为呢，莱尔。”
　　“我想不出有什么关系，”莱尔轻轻地翻过一页，“你看，但是我觉得呢，如果有关系，那肯定不是主教与那个实习生有关系。”
　　“这次的事件里直接关系到的有受害者和犯罪者，安罗斯是跟哪一方有关系呢？”洛西困惑地看向窗外。
　　正在抄录的莱尔抬头看了兄长一眼：“不管怎么样，既然安罗斯大人参与了这个案件，兄长也许可以去查查那个实习生的身份，说不定真有什么联系，毕竟，那是安罗斯大人参与进来的原因。”
　　“或者说借口？”洛西的嘴角微微地翘了翘。
　　莱尔耸耸肩膀，并没有回答，但是却摆出了“赞同”的态度。
　　“说起来……雷克家的次子你见过吗？”洛西又问。
　　莱尔头也没抬：“我上哪见去，那是上流社会的贵族，我只是教会里一个普通的书记人员。”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雷瑟，”洛西说，“活的……在郊区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死了。”
　　在静默的黑暗中，就像参加一场血腥的葬礼，而那个人睁着眼睛躺在血泊中，带着一种杀戮的美感与诱惑……
　　“听说他失忆了？”莱尔终于抬起头来，发现兄长的脸上带着一丝恍惚的表情。
　　“嗯，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失忆的话，常识也会忘记吗？”洛西问。
　　莱尔停下手里的工作：“连常识也忘记了？”
　　“不是说一些基本的常识，而是……就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秩序一样的感觉，会这样吗？”洛西困惑地问。
　　“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又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样的，再说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他从北方的领地过来，没过多久就受伤了，我找什么人了解去，”洛西叹了口气。
　　“看起来兄长的确是有想过去了解他的过去，”莱尔轻轻地点点头，要不然不会一下子把这些顾虑说出来。如果去问雷克家的人，肯定显得不礼貌，但是这里又没有认识雷瑟的人可以去打听。
　　“说起来，兄长最近有去参加舞会吗？”莱尔忽然问。
　　“没有……你知道我讨厌那些地方，”洛西皱皱眉头。
　　莱尔点点头：“虽然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雷克家的次女倒是经常出现在那些场合。”
　　“你的意思，我可以去问问她？”
　　“也不一定要你自己亲自去，”知道兄长的身份敏感，也的确不喜欢那些场合，“找个贵族家庭的公子哥去，绝对比你自己去好。”
　　洛西轻轻地点点头，然后露出笑容，拍拍莱尔有些瘦削的肩膀：“我发现你一点也不适合做书记的工作。”
　　“那适合做什么？”莱尔继续手上的工作。
　　“更适合……做队长……”
　　“我可拿不动你的剑，”莱尔打断洛西的话，“我该走了，工作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