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Chapter XV ...
-
苏珀也曾有过很多猜测。
每次她提出可以捎他回北京时,他总能找到各种各样推拒的理由。
难得见上一面,约会的终点,两人同床共寐的地方总是她家。
苏珀冷不禁问:“你家里藏了女人啊,不敢让我看?”
梁生给她的答复是,我家在郊区,很远。
热恋中的人,判断力会被荷尔蒙所蒙蔽。
苏珀不是个扭捏的人,也不想像个有疑心病的女人一样,整日追根问底疑神疑鬼,于是有些事,便这么不了了之成了疑案。
敦厚的领班尚记得她,苏珀不敢妄自菲薄,只当过目不忘是他的职业素养。
领班舒展额前的浓眉,右手握着左手,宛如一尊笑面佛。
“梁生刚刚离开。”
苏珀的目光探向上次他们坐的临窗座位,桌上的茶具尚未收走。
“他一般几点来饮茶?”
“我们的客人多数是下午来喝茶,但梁生比较奇怪,喜欢大中午喝茶。”
苏珀看表,时针与罗马数字Ⅲ擦肩而过。她来的时机不对。
“梁生爱喝浓茶,当成咖啡饮。”
领班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容像是某种初始化的设定,“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苏珀摇头,说了声谢谢。
回到公司,面对显示屏,苏珀突感胸闷烦躁。
答案就在那里,就摆在她眼前,她却怎么都够不着。
五点半,公司走空了一半,隔壁组刚做完一个车企的大项目,团建去了。
众所周知,车企富得流油,预算都是千万级别的,钱多到没地儿花。
苏珀最开始也想做车,只因一时心直口快,答错了一个问题,于是被分到了现在这个只接破活儿的组。
当时老板问她,“你认为直男是什么?”
苏珀答:“哦,直男,就是直的男人。”
苏珀确实不懂直男,她也没有普信男的毛病,爱自诩高明。
但不懂男人,不代表不懂车。汽车不是充气娃娃,它并不是为男人而制造的玩具,女人和男人拥有同样长的驾车史,并且事故率远低于男性。
只因为「女司机」三个字挂上新闻标题能博得点击率,于是人们选择性地装聋作哑。
苏珀一个人留下加班,干脆连上办公室的音响,外放音乐。
苏珀的听歌的口味很叼,偏不爱随大流,刷榜单前一百的口水歌。
时间告诉她,流行的东西,往往被定义为庸俗。
音响中传来一声发问:「Mr.Lonely,can u believe it ?
——生活就是电视遥控器,或报纸的标题。」
就连广罗中外曲库的梁生都不禁要问一句:“这是谁唱的?李宗盛?罗大佑?”
“都不是,北京土炮爱听的浪荡绅士。”
苏珀听BLUES,而梁生听爵士,鼓捣些黑胶。
十几万的意大利进口Brionvega黑胶唱片机运到崇礼,只有他干得出来。
普通人忙碌一辈子,能顾好一日三餐一家老小,留点钱应急周转,就算不易。而对那些生活在金字塔尖的人而言,拥有的金钱超过一定程度,钱便不再值钱。真正令他们焦虑的是该怎么花钱。
冬天,苏珀嗜好在暖气屋里啃冰棍。好不容易一日,轮到梁生播放他的最爱曲目,苏珀美滋滋地问:“这歌挺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Just The Two Of Us. ”
苏珀自动翻译成了中文,“哦,就咱俩。”
北欧话毁一切,破坏力不是盖的。
梁生瞬间脸黑,十几万的黑胶唱片机运过来给她听,简直是包饺子喂猪。
此后的床上运动,梁生一律不许她说话,怕出戏。
香港少爷,委实难伺候。
此刻,落日余晖映照在鳞次栉比的城市玻璃上,一扇一扇,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像鲤鱼的鳞片。
别人眼中浪漫的赤霞橙光,在她眼里只是生活的沙尘,如同抽油烟机上的那一层油污,时刻提醒她要拾起抹布,来一次大扫除。
林旸给她发语音:“一会儿我去接你下班。”
苏珀问:“你不打卡吗?”
弟弟显然已经掌握了上班的诀窍,“接你下班,然后再回去打卡。刚刚好。”
年轻人不嫌麻烦,多半是闲的。
那位也差不多,闲到每天跑丽思卡尔顿喝午茶。
只有她很忙,终日不得闲,脑子里的那根弦儿就没松过。
但这就是她的人生,奋斗一辈子只为混成中产。三十岁,正是该挣钱拼事业的年纪。苏珀活得十分清醒。
林旸说来就来,半小时后就到了SKP。他没进地库,而是把车停在了公司楼下。
用到校门口接女友放学来宣誓主权,典型的小男孩心理。
两人在楼下吸了根烟,一会儿功夫,就遇上了熟人。
被刚下班的Daisy刷卡走出大楼,遥遥看见苏珀,步子一转弯儿就朝他们过来了。
“哟,吉普男孩。”
Daisy有个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也不轻的毛病,就是记男人不记名字,只记车。
在她的世界里,充斥着诸如「奥迪大叔」、「本田boy」种种代号。
当然,车越贵,在她记忆中留存的时间越久。
苏珀用一句话跟林旸介绍Daisy,“我同事,相亲达人,个人主页简介写的比履历还认真,只爱京户。”
林旸说:“懂了。”
苏珀把雪鞋盒放在后座,随后坐上副驾。林旸看着后视镜问:“你刚买的?”
“别人送的。”
谁会无缘无故送这么贵的东西,还恰好她的刚需品?林旸已有断论。
男人。在她附近的男人。
车子方转弯,便堵死在了西大望路,寸步难行。苏珀笑他自找苦吃,“我觉得你赶不回去打卡了。”
林旸无所谓,为翘班找理由,“不回去了,费油,还给地球添堵。”
堵在他们前头的是一辆灰蓝色的劳斯莱斯,车牌号京A-1XXXX。
SKP这地儿最不缺的就是豪车超跑,但五位纯数字的车牌,还真少见。
林旸给她科普,“这车牌可牛逼了,京A1打头,代表这是全北京前一万台上牌照的汽车。”
皇城惯例,身价不看车,要看车牌。苏珀暗叹学到了。
好不容易前挪一个车位,能和金色的飞翔女神并驾齐驱了,苏珀扭头朝旁边的豪车轻轻瞥瞥地看了一眼。
有那么电光火石般的一个瞬间,她竟联想到了梁仲舶。
要证实这是错觉还是直觉,十分之简单。她只需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然后敲一敲旁边的车玻璃,哪怕是认错人,她也可以用多年来积累的人际交往经验轻松化解。
但苏珀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辆汽车是一只铁皮兽笼,而她是被关在铁皮箱里的马戏团狮子,安全带是她的镣铐,没到登台时间,她便不能解除桎梏。
人生无处不是牢笼。
苏珀心有执念,偏头又望了一眼。
漆黑的玻璃窗上挂缀着五彩斑斓的车尾灯,什么都看不清。
疑心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Panty是他,劳斯莱斯幻影是他,每天中午隔空观望她的人也是他。
她会在公司的休息区喝咖啡,吃午饭或是午睡,而那扇落地窗正对着丽思卡尔顿的19层。
但这些都只是她凭空的臆想,是爱丽丝的兔子洞。
他是梁仲舶,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上帝没可能会安排这么一个人给她。
苏珀闻着汽油味儿睡了一觉,在狂欢的晚高峰中享受一场酣眠。
到家楼下,苏珀得出结论,在百子湾包二奶的男人还是小气,想偷吃还要避开晚高峰,否则过条臭水沟比过海还难。真正阔绰的男人,直接就在国贸开长包房了,劳逸结合。
苏珀打了个哈欠,说:“家里乱,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林旸从后座提出来一袋水果,“欸,给你买的。”
苏珀拉开袋子看了一眼,“你买这么多橙子干嘛呀?”
“图个好寓意。”
林旸说:“你不是要准备提案吗?吃甜橙,提案一定成。”
苏珀对弟弟刮目相看,“可以啊你,有当文案的潜质。”
“你们公司招人不?”
“招。但你要和我做了同事,我俩的事儿可就吹了。”
不搞办公室恋情,不睡客户,是苏珀的两大原则底线。
林旸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落下去。
“我知道你跟那个小香港还没完。”
他问,“我俩能不能公平竞争?”
苏珀抱着橙子说:“我很公平。”
片晌,苏珀道:“但爱情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