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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12年 迈林根 小径分叉的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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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我在药房都魂不守舍,我急于想弄明白那个离奇的梦境,我觉得自己当前是从一团迷雾陷入了另一团迷雾中,我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不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认为上次老斯泰勒隐瞒了一些事情,或者说他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我决定写好问题再去问他。
看到我再次来访,他明显考虑了一下,但他还是同意了回答我的问题:
1.歇洛克那根登山杖是什么时候买的?是在我们下来退房之后,还是之前?
他说不知道。
2.登山杖我后来没有用,是不是一直都放在店里?
他说应该是的。
3.那张与案件有关的字条为什么没有交给警察?
没有人告诉他这其中的联系。
4.除了我以外有没有别的人问过字条的事情?
没有。(回答的毫不犹豫)
5.字条后来有人看过吗?
只有伍德豪斯先生。
6.我一般介绍自己都说约翰华生,字条的抬头却是约翰H华生,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
问完之后,我叹了口气,向他表示谢意,离开了大英旅馆。
他一定在说谎。
我虽然恼火,却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歇洛克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拆穿他,我只能生闷气。
接下来我得给老病号之一的埃莉诺小姐送药,遵照布歇的嘱咐,我没有按电铃,而是敲了敲门,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太太给我开了门。
“您好,华生医生。您来药房的第一天我没去看您,不过我听小梅丽说了,您是一位从伦敦来的医生,您一定见多识广。”
“其实也谈不上。这是给您的药。”
“您真好心,还亲自给我送来,我现在几乎不出门,我禁不起一点冷风。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风,都能把我的骨头吹散。您快进来坐,我坚持要您留在我这儿喝一点茶,吃一点樱桃蛋糕。是小梅丽做的,她是我的侄孙女,非常能干。”
“谢谢您,埃莉诺小姐。”
“医生,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可以给我听听心脏吗?我总觉得自己的心率有问题。”
我从医药箱里拿出听诊器给她简单查了一下心胸,安慰她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像她这样年纪的人总以为自己这儿有病、那儿有病,我见得多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从2楼走下来一位年轻的小姐,红头发,脸上有淡淡的雀斑,谈不上美丽,但十分端庄可爱。埃莉诺小姐立刻向我介绍道:“医生,这就是我的小梅丽,梅丽摩斯坦。”
“您好,华生医生,我们这个小地方没有让您感到厌烦吧?”
“没有,我很喜欢迈林根,大家待我这个外人十分友好。”
埃莉诺小姐听到了,生气地打断我:“外人?!真是胡说八道!我最讨厌这种充满敌意的说法,就是现在流行的这一套:种族啦、亚裔啦、移民啦,好像他们全是外星人一样。医生,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这里都会受到欢迎,我跟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古董可不一样。”
我赶紧向她表示感谢,又问她:“你知道阿黛勒小姐吗?或者她已经结婚了?”
“是老布歇家的阿黛勒吗?”
“是的。我昨天无意中听到她唱的一张CD,很想认识她,她的声音漂亮极了,简直是天籁。”
“我恐怕你见不到她了,阿黛勒死了快30年,准确地说是26年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她的眼睛有点红了:“梅丽,亲爱的,再给我倒杯茶好吗?”
她继续说道:“你们都没见过阿黛勒,她出事的时候,梅丽你还没有出生。她真是个美人儿,不仅美貌出众,而且充满活力,我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
她是来这儿度蜜月的,那时候的游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她就住在药房,那里以前是一幢小别墅,专门租给短期旅行的人。
她有一副好嗓子,傍晚会在酒吧唱歌,那声音真是仙乐。
她的丈夫据说是个律师,不过我瞧着可配不上她,阿黛勒太年轻活泼了。
后来像小报上写的那样,一个同样来旅行的小伙子爱上了她,三角恋。阿黛勒漫不经心地接受那男孩儿的殷勤,全不把她丈夫放在眼里。
悲剧发生在下午,阿黛勒从瀑布上掉了下去,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警察认为是她丈夫杀了她,但苦于没有证据,最终不了了之。只留下心碎的老布歇,他唯一的女儿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后来他买下那幢小别墅,改建成药房,我猜他不相信警察的话,他自己可能也调查过这件事情。不过,过去这么多年,真相永远被流水带走了。”
我静静地听完埃莉诺小姐的话,震惊地一言不发。
埃莉诺小姐枯瘦的手轻轻盖在了我的手上:“医生,能让流水带走的事情,就让它带走吧,除了上帝和时间,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我悲哀地摇摇头,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能告诉我她最后葬在哪儿吗?我想给她送一束花。”
“在‘小径分叉的花园’,布歇不想让她躺在死气沉沉的公墓里。”
离开埃莉诺小姐的家,我来到小径分叉的花园,这个花园名副其实的小,还滑稽地用博尔赫斯的小说命名。正当5月末,花园里开满了玫瑰,我看到老布歇也在前面。
他看到我过来,冲我招招手。
他站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阿黛勒罗森海姆 1963~1986 世界尽头的玫瑰”这几个字。
“有人告诉你了?”
“布歇先生,我很抱歉。”
“约翰,现在的你跟当年的我一样——但你比我强,我看到了你的忍耐和毅力。寻找真相是非常残忍的过程,你要穿过一条用谎言铺成的路,推开无数道名叫欺骗的门,经历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忍受孤独和挫折。天哪,我真怀疑这些年我是怎么撑下去的?”
“你还在调查吗?”
“除非我死。上帝会告诉我答案的。”
“我听到了阿黛勒的唱片。”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留着,她的东西都在杂物间里,应该还有其他她唱过的。”
这一天的黄昏,在这个小花园里,我看到了比时光更永恒的东西——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