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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二个月的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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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开的网站逐渐得到人们的认可,越来越多的客户选择网上购花,方便快捷,也免去车费与话费。这样的趋势,使我们除了送花以外,可自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多。
陆青在花店生意日渐变好的时刻与我们说再见,他的江成俊已经从花农那里学成归来,他们相约共同开花店的梦想将要实现。
经过几月的相处,我与章茜都十分不舍。
“不能再多留一些日子吗?”
人总有这样的时刻,知道一个人,任你再苦苦相求,也会离开,但却还是心存侥幸。就像我们,知道挽留也枉然,但却忍不住要说。
“不能,恰巧县里有一个地段不错,价格也还便宜的店面要出租,如果错过,就很难遇到了。”陆青忍住将流下的泪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与章茜都明白这个道理。强笑着送陆青去车站,临别时,把准备好的三千元钱放在她手里。
“这怎么行,说好不要工钱的。”陆青坚持不收。
“也没有多少,算我们贺你开店的心意。”
容不得她推还,我把钱放进她的荷包里。
本是春末,太阳照射在身上,已经有了温暖的感觉,但离别,总让人联想到萧索。
无论外界的景色怎样,温度如何,内心都是痛的。
送别后,独自一人回到店里,统计客户所下的订单。也许,这本就是个离别的季节,许多人都在送花赠言里表达千里之外的思念。
离别,离别,难道人与人相聚之后,注定离别?未到四点,我就忍不住捧住已经整理好的花束,向苏启天位于济北路的住所走去。
通过每周送花的交往,我与他已经步入一个非常朦胧的阶段,彼此之间并未说破,但可以感觉出,他并不否认,也不抗拒。
我真切的相信,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离。
路过一家精品店,沿街的玻璃橱窗里一字排开摆设着十二个水晶花瓶。我被这水晶花瓶吸引着走进店内,仔细打量它们。
十二个花瓶分别代表一年中十二个月份,每一个月份的花瓶上,都刻着爱的絮语。精品店的老板告诉我,这十二个花瓶,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十二个月的思念”。
“我买下这十二个月的思念。”本已经喜欢上这一组晶莹剔透的花瓶,再加上这个美丽的名字,我已然爱不释手。
怀抱着一束花,一组水晶花瓶,来到苏启天的寓所。很喜欢苏启天不在家时,我自己开门进去的感觉。这样让我感到,我是在回家,回一个久已期待的家。
我把以前的十个花瓶收进柜子里,换了我的思念散布在各个房间的每个桌子上。特的选了四月份的花瓶,摆放在床头柜上。这样,他在每天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会看见我在本月里对他的思念。
四月的爱情絮语:阳光弥散在世间每一个角落,就像我对你的思念。
可他,会知道我对他的思念吗?
终于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紧接着,苏启天推门进来。
“你买了新的花瓶。”他居然在进门后,立即发现我的十二个月的思念。
“嗯。”我幸福的点点头,“你知道这些花瓶叫什么名字吗?”
他摇摇头。
“一共十二个,叫十二个月的思念。”
“很古怪的名字。”他笑了笑,不经意的问,“以前的花瓶呢?”
“收进餐厅的柜子里。”
“那些花瓶是该换掉了。”他喃喃的说。
“你喜欢这些水晶花瓶吗?”我不放心的问他。
他点点头,“喜欢。”
“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每个月的花瓶上,都会有一些字。”我怕他太粗心,无法看到花瓶上细细的字。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道,“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用餐。”
“嗯。”
披了外套,我与他一起下楼,出了大厦,行至金樟花园附近,从一条斜路叉了进去,而后左转右转,才发现一个小小的日式料理店。
“都一年多没来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他近乡情怯般的感叹,迟迟不肯推门进去。
稍后走进店里,他含笑与料理店老板打招呼,而后,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挑了一个靠屋角的位置坐下。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
这家店在金樟花园附近,又是一年前常来的地方,那么一年前,经常与他同来的人是谁呢?
“一年多前,你与她是不是经常来这里?”我忍不住问他。
这是我在彼此交往后,第一次向他提起她。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无法道明名字,但听闻这句问话,他立即明白我话里的她是指谁。
他有稍许的一怔,然后轻松的笑道,“这里的红酐鱼刺身很好吃。”
如果他没有这稍许的一怔,如果他回答我是,也许我心里还好受些,可是他那么轻松的避开话题,使我感觉到,他还是没能忘掉她。
我以为他忘掉了,其实,他只不过将她埋在心底。
“这是她喜欢的食物吗?”我心里一急,冲口而出。
“快吃吧。”他似乎不愿与我多谈。
一顿本应情浓温馨的饭局,被我的好奇冲动破坏掉。嘴里吃着不知何味的日本料理,偷望着他渐渐凝重的脸。
他一定生气了,我在心底揣摸。
为什么要这样性急?为什么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在相隔一年多后带着我来到这家日本料理店,一定是下决心忘记前尘往事,而我,却偏又连连追问,不给机会让他忘掉。
然而一切都无可挽回。饭毕,我们走在小路上,彼此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无法重新拾起话题。
“好吃吗?”他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好吃。”我急忙讨好似的说。可只有上帝知道,我的食不知味。
“我送你回家。”快要走到济北路时,他告诉我。
此刻,他的心一定不在我身上,那我又何必苦苦留住他的人?有的东西,想留也留不住,不如早些放手。思量至此,我有些负气的说,“我自己搭公车回去。”
“那我送你去公车站。”
“好。”我展开一个微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笑里,隐匿着多少失望。
他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心要送我回家。
公车在我们刚走至公车站就抵达,仿佛我们真的没有久聚的缘份。
“我走了。”上车的时候,我回头向他告别。
他向我点点头,叮嘱我,“一路小心。”
车子启动,看着他向我挥手的身影越变越小,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
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靠近?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与章茜谈心时我问她。
“不是心不心急的问题。”章茜说,“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能提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却无法使自己不介意他的过往,冲动起来,什么都忘了。”我轻叹一声道。
“可要留住男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关于姜护士,你可有问过林亦辉。”我忽然问她。
她摇摇头,“也许问了也是白问,只能使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如果苏启天真的忘不了以前的女人,你会主动选择离开吗?”章茜反问我。
我想了许久,摇摇头道,“不会,我无法离开他。”
“那就对了,即使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无法离开,不如让自己活在一个谎言中,以为一切都没发生。”
“这样岂不是自欺欺人。”
“许多感情,都是从自欺开始的。”
是啊,我们爱上一个人,往往就是因为感觉到,之前的他,对我还不错。最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种错觉,或者不能说是错觉,而是自己在爱一个人之前,为自己找寻的理由。
爱的理由,不过是谎言,因为爱情,没有任何理由。
花店关门后,我搭上去德宁区的公车,心里牢记章茜的告诫——装做什么事都未发生。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挽救那天的错误。
开门进去,意外的发现苏启天居然在家,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那十个旧花瓶。他正拿了其中一个,用抹布轻轻的擦拭。
我默默的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块抹布,与他一起擦拭这些旧花瓶。
“对不起。”待十个花瓶都擦干净,我低声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问。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也许并不是因为我向他追问了他的过往,而是因为,我比较爱他。爱人的那一个,总是处于弱势,总是要先说对不起。
“你知道为什么。”我抿了抿嘴道,“你只要说没关系就对了。”
他怔在那里,不明所以。
“你说没关系。”我急切的说。
“没关系。”他终于开了口。
我望着他手里依旧握着的花瓶,然后牢牢盯着他的脸。是不是说了没关系,一切就雨过天晴?
“好了,我走了。”我站起身,向他嫣然一笑。
“这么快就走。”
“我来,就是为了听你说一声没关系。”
“我送你。”他并没有挽留。
“不用,天色这么早,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好吧。”
他好像从未曾坚持送我。
大门被轻轻关上,就像他的心一样紧闭,仿佛从来都未曾为我打开过。
公车站不远处,就是金樟花园的大门。
金樟花园,使我回想起之前送了一个月的“此情不渝”,那套C座802室的公寓房,甚至刚刚我亲手触及的花瓶。一切都与我以及我的爱情息息相关。
想再看一眼那套房子,闻一闻残留在房子里的那个女人的气息,我又一次步入金樟花园。
熟悉的楼层,熟悉的走廊,一步一步的接近,一步一步的走过,使我几乎忘记,我曾经那样客气的拒绝过申贤仁。
敲门之前,我有些犹豫,手放在门上迟迟不肯敲响。
接近这套房子,就等于接近申贤仁。这样做,对他是否公平?
放在门上的手被我拿下,心里极其矛盾,万般无奈转过身去。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身后立着一个人——申贤仁,仍旧是一头愤怒的头发,明朗的笑容,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面包。
“好像你并不是来找我的。”
我有些惊谎,不知如何面对,站在那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开门后,把我让进屋内。
“你是来看这套房子的吧。”
“是的。”我非常坦白的回答。
“那怎么又不看了,转身要走。”他仍旧是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我面前,在我身旁坐下,“是因为怕见到我?”
我不置可否。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存非份之想。”
“你是说我误会你了?”我睁大眼睛问他。
他点点头,得意的说,“像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人,会看上你这稻草女子?”
“谁是稻草女子?”
他瞪我一眼,仿佛在说,不是你是谁。
我心情顿朗,松掉一口气,指着桌上那条长长的面包问他。
“你的晚餐就吃这个。”
“对。”他拿着面包舞了舞道,“这面包有一米长,据说一下子全部吃光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有这回事?”我摸了摸面包,狐疑的说,“我只听说过,一刀削完整个苹果的皮,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那种方法太多人知道,已经不灵验了。”
他走进厨房把面包切成两半拿出来,把其中一半递到面前。
“你也没吃晚餐吧?”
我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半米长的面包。
“我把面包吃掉一半,你的愿望就不能实现了。”我边吃面包边对他说。
“没关系,我的愿望就是填饱肚子,所以还可以实现一半。”他眨眨眼,告诉我。
“愿望还可以一半一半的实现?”我被他逗笑。
“当然,吃得半饱就是实现了一半。”
“可我的愿望不能一半一半的实现。”我沮丧的说。
我的愿望是苏启天能够全身心的爱我,可是,爱情是自私的,不可能像填肚子那样,只要半饱就行了。
“改天买一个面包,全部吃下,就可以实现整个愿望了。”他像哄小孩似的说。
吃下整个一米长的面包,真能实现愿望吗?我知道,削苹果,折千纸鹤,甚至吃完这种面包就能实现愿望,都是童话书里编出来骗小孩子的玩意。
生活毕竟不是童话,愿望也不可能因此而实现。
“你与他怎么样了?”申贤仁口中的他,是指苏启天。
“他仍旧忘不掉曾经住在这套房子里的那个女人。”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苏启天擦花瓶时,专注的神情,“他甚至连她用过的东西,都格外珍爱,包括这套房子。”
我站起身来,环视这套房子,心里涌出对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你知不知道,他的住所,刚好对着这套房子卧室的窗户。”我像是自言自语。
“他最近又打过电话,谈买房子的事。”申贤仁小声的告诉我,怕打断我的思绪。
然而,这样的话,即便是用更细小的声音告诉我,也是能给我震撼的。
“什么时候?”我转过身去问他。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你心里既然明白他对她念念不忘,告诉你也就无妨了。”申贤仁难得的一本正经。
“什么时候的事?”我再次问。
“就是前几天。”
前几天?我努力的回忆,应该是我们去日本料理店,我向他追问那个女人的那几天。可是,是那之前还是之后呢?这个对我很重要!
“具体是哪一天。”
申贤仁告诉我一个日子,居然就是那天的晚上。
一定是我的追问,又勾起了他对她的思念,甚至没有坚持送我,就回到家里迫不及待打了这个电话。
我还记得那天换过花瓶之后,他曾告诉我,那些花瓶是该换掉了。他本来已经决定忘记她,可是愚蠢的我,居然口不择言,又一次勾起他对她的思念之情。
阳光弥散在世间每一个角落,就像我对你的思念。这句爱的絮语,难道不是给我,而是送给他与她的吗?
看着我半天呆立在那里,不言不语,申贤仁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我的肩。
“你怎么了?”
“我做错了一件事。”我非常懊悔的说,大颗的眼泪向外涌出。
“别哭别哭,我最怕见到女人哭。”他像是吓着了,从纸巾盒里抽出好几张纸递在我手里,“擦干吧,没什么事不能挽回的。”
泪水被擦干了,又涌出来,反反复复,手里的纸巾都被浸湿成几团。
“有些事,错了就错了,再也回不去了。”我伤心的说。
他不再言语,懂我似的点点头。
“你能不能把这套房子让给他?”我忽然抬起抬,望着申贤仁说。
“傻姑娘,这样做能行吗?”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我知道,这样做他只会感激我,但我也知道,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我凄然一笑,“也许买回了这套房子,成天住在里面,他就不会那么渴望拥有。”
“若你觉得这样做,可以挽回爱情,我当然支持。”他怜惜的望着我,点了点头。
“那你呢?让出这套房子,你住哪里”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一个渺然的希望,把你从这套房子里赶出去?”
“我若不是自愿,谁都赶不走我。”
他顿了顿然后说,“就当是初遇见你时,碰散了你怀里的‘此情不愉’,现在赔给你吧。”
这个理由太牵强,就像是我为了让苏启天忘掉那个女人这幢房子而说服他转让房子一样。我心里清楚明白睹物思人的道理,偏还在嘴里编造这个牵强的理由。也许我已经卑微到用他的感激来幻想爱情的地步,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苏启天终于可以搬入金樟花园C座802室,当我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谢谢你,牟星。”他由衷的说。
他说过不必彼此言谢,而此时,他却抑制不住的谢了。可见此刻他是有多欣喜,多满足,对我也是真诚的一腔感激。然而,他越发这样,我的心里也就越发堵得慌。
他是为另一个女人这样,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外人,需要用谢谢来生分。这样想着,看见他拿钥匙开门,居然感觉他的手有些擅抖。
把行李放在大门后,他环视整套房子,像在打量一个久别的恋人。
我把十二个水晶花瓶从行李中拿出来,分别散放在各间房内的桌上。四月份的那一个,依旧放在床头柜上。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并不来帮忙,只是非常沉默的站在门边,注视着我。
忽然客厅墙上的钟响了三下。
“十二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直起腰,打量着他,他并没有回过头去看钟,可是,钟敲三下,他却知道是十二点了。一切的一切,都流露出他与另外一个女人,曾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思量至此,我的心都碎了。
“你怎么了?”他看见我发怔,忍不住问。
“没什么。”我抿了抿嘴,强笑着说,“是该吃饭了。”
饭毕,他突然告诉我,过几天,他要出差。
“刚搬进来,你就要走?”
“工作上的事,不受人控制。”
“哦,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帮你把家里收拾干净。”
“嗯。”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钥匙分出一把放在我手里,“不需什么大的调整,只要干净即可。”
他这样叮嘱我,是怕我弄乱他家的物品,打扰到他的回忆么?
苏启天不在的日子,晚上我睡在金樟花园C座802室。晚上躺在那间刷有粉色墙漆的床上,经常失眠。每到十二点,客厅墙上的钟就敲三下,让人听了感觉非常刺耳。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爬上桌子,把那口大钟取下来。去修修,让它到什么时间敲什么样的钟。
抱着这口大古董钟出门,等电梯时,却看见申贤仁从801室出来,他走到我身边,与我一起等电梯下楼。
“办完房产过户手续你就不见人了,打手机也没人接听。”我埋怨他像幽灵神出鬼没。
“出去旅游,手机落在家里了。”他一副大梦初醒的神情。
“去哪里旅游。”
“法国巴黎。”
“是不是因为卖房子赚了一大笔钱没处花?”我开玩笑似的说,“那里好玩吗?”
“在那个充满浪漫基调的城市,我居然没有艳遇,你说好不好玩。”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显得非常困倦。
“你刚刚回来吗?”
他点点头,话都懒得说。
“刚回来就探朋友?”
他不明所以的问我,“什么?”
我指指801室,“这套房子里好像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他摇了摇头,惜字如金,“不是。”
“那你怎么从这套房子里面出来。”我好奇的问。
“你怎么会从802室出来呢?”他反问我。
“我有这套房子的钥匙。”
我非常困难的用单手抱着那口大钟,腾出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寻出其中一把,献宝似的给他看。
“原来你搬过来与他一起住了?”
“他这几天不在,我只不过替他照看房子。”边回答边将钥匙放回口袋里,一不注意,整串钥匙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帮你抱这个大家伙吧。”他从我手里接过那口大钟,使我空出身子,可以弯腰去拣钥匙。
“你抱着这东西出门干嘛?”他望了望怀里的钟问我。
“去修。”
“这钟并没有毛病,走得很准。”
“十二点正时只叫三下,是不是有毛病。”我反驳。
“小毛病而已。”
“但却非常让人不舒服。”我喃喃的说。
他但笑不语,只是望着我摇了摇头,待到电梯抵达,与我一道走进去。
“你与那个姓苏的还好吧。”他突然问我。
“什么那个姓苏的,他有名有姓,叫苏启天。”
“好好好,你与那位苏启天先生还好吧?”他迁就似得改称呼,还在苏启天后加上先生二字,以示尊敬。
“不知道。”我并不想回答。说好,像是骗人,说不好,却又能天天相处。
“他能买到这套房子,并不高兴吗?”
我点点头,“高兴,非常高兴,但他越高兴,我就越感觉到这套房子对他的重要,也就越难过。”
他沉默的望着我,稍后,像是不忍般,仰起头看电梯顶上朦胧的灯光。
“他对这套房子非常熟悉,比如这口钟,响三声,他并不需要看就知道是十二点了。”我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这口钟去修吗?并不是我嫌它敲的声响不对,而是因为,我害怕苏启天在敲不准的钟声里,能准确的知道时间。”
“有时候,我知道我做的一些事,可能会破坏什么,但却忍不住去做。拿这口钟去修理,我也能想象出他回来之后看见,会是什么反应,可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也许,我就是想他过于激烈的反应让我彻底绝望。”
“你不觉得这样太辛苦。”申贤仁低下头,怜惜的望着我。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我仰着头盯着他的脸询问。
他躲开我的目光,缓缓点头,“也许吧。”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修理钟表的地方?”出了金樟花园,我问他。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修理。”他抱着钟,站在原地,不肯移动。
“你不要劝我,我的主意已定。”
“那好吧,我带你去。”
他抱着一口钟,有点气我似的走在我前面,让我跟着他上气不接下气。
“你就不能慢一点?”我在身后大叫。
他驻住脚步,回过头来,斜看了我一眼。
“你这是自讨苦吃。”言毕,依旧大步向前走。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来到钟表修理店外,他放慢脚步,等我跟上来。
“你确定要进去?”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
一起走进钟表修理店,里面都是支离破碎的钟,五脏六腑皆摆在桌面上,供人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拨弄。如果它们有知觉,一定会知道痛的。
“请问这口钟能修好吗?”我问店里的师傅。
“是什么毛病?”
“总是敲不准时间,十二点的时候只敲三下。”
“时间走得准吗?”
“准,很准。”
“只是小毛病,放在这里。后天来取。”
走出店门,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可能再回头了。
“其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替你把那口钟拿回来。”申贤仁装作不经意的说。
“谁要后悔?”
他笑了笑,看着我鼓气的双腮,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有时候我发现你像一只鸭子。”
“为什么?”
“有一句俗话,叫死鸭子嘴硬。你比鸭子更胜一筹,活着的时候,嘴都这么硬。”
“我才不是鸭子,我是天鹅。”我骄傲的抬起头。
可是,我会是苏启天的天鹅吗?也许在他的心里,我至始至终都是一只丑小鸭——不可能变美丽的丑小鸭。
统计完这个月的帐单收入,才发现已经是正午,也猛然惊觉章茜已经蹲在花房里摆弄一个早上的鲜花。
“吃饭去。”我关上电脑,在花房外喊她。
“你去吧,我不想吃。”她怏怏的回答。
“你怎么了?”
花房里没有反应。
“是不是病了?”
我走进花房,在章茜身旁蹲下,发现她满脸的泪水,已然蹲在这里默默流泪多时。自我们各自有了恋人后,彼此交流也少了许多,除上班二人谈谈公事,下班也就各忙各去,不相往来。
“你怎么了。”我拿出手帕替她擦干泪。
“昨天,我在林亦辉的衬衣衣领上发现口红印。”她抬起头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凄楚。
“你有问过他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不敢问,怕是真的。”
“也许是不小心沾上去的。”我安慰她。
“再不小心,也不会沾在衬衣的衣领上。”
“与其在这里揣测,不如去问个明白。”
“我不敢问。”
“我替你去问。”
“嗯。”章茜点点头,抓着我的手道,“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谁也未曾料到,面对爱情的章茜,比我还要脆弱。
与林亦辉相约在医院旁边的安静咖啡屋内见面。我提前一刻钟抵达,他五分钟后抵达,算时间,我们都是提早来的。
他提早来赴约,算不算对章茜的朋友的尊重,对章茜的重视?
与我热情打招呼后,他问我,“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章茜发现你的衬衣领上有口红印,又不敢问你,所以我来了。”我开门见山。
他未料到我这样直白,短时间的一怔,然后解释,“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我也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但问清楚,好让章茜安心。”
“谢谢你的信任。”他喝掉一大口白开水,“你知道姜护士吗?章茜应该对你提过。许多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差不多都是她弄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我很多余的问。
“你说呢?”他苦笑着反问我,“本不想对一个爱恋我的女人说这样刻毒的话,但为了不让章茜担心,我只有把真相告诉你。她对我有好感,也有企图。”
“她能有什么企图?”
“她是医院招聘的小护士,怕在医院呆不长久,于是想嫁一个医生,医院中的许多护士都是如此。”
“你是说那些谣言,还有衣领上的口红印都是她刻意弄出来,离间你与章茜感情的?”
“我知道这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就算是谎言,我觉得章茜也是幸福的。”我有感而发。
林亦辉一脸疑问望着我。
“至少你肯为她而撒谎。”
此刻,咖啡屋内的女店员把屋内的背景音乐调大,我听出来,这是于台烟的“我情愿”,一首很古老的歌曲。她在里面唱道:
我情愿
情愿再多听些蜜语甜言
情愿再让你骗我一遍又一遍
我情愿
情愿你勉强你自己再看我一眼
把爱放在里面
还可以留恋。
是啊!有时候,肯说谎骗一个人,何尝不是对那人的在乎?苏启天从来不会骗我,他不会掩饰自己心中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也不会告诉我他已经忘掉她,甚至不会虚情假意的对我说他爱我。
苏启天回来的那一天,我把整个家整理的干干净净,那口钟也早已从钟表修理店拿回家来,高高的挂在墙上。每到十二点正,我都凝神去听,再也不是三下。
不管准不准,只要不是三下,就行了。
准备好一大桌丰盛的饭菜,然后去机场接机,好不容易等到苏启天出现在视线以内。多日不见,他仍旧是我魂牵梦萦的模样。
“你瘦了许多。”相逢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有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居然看出我瘦了许多,证明他心里还是有我,还是在乎我。
回到家里,把菜热过,再端回餐桌上吃。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理应饿了。”我给他盛上一碗饭。
“飞机上有食物。”
“机上的东西都填不饱肚子。”我夹给他一块自制的西湖醋鱼,“我做了许多盘都不合味道,只有这一盘还勉强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道菜?”
“我们每次吃饭,你都会点这道菜。”我笑着回答。
“谢谢你。”他忽然拉住我的手,深情的望着我,似乎有满腔的话要告诉我,又无法启口。
“看我为你买了什么。”他突然放下筷子,走至放行李的卧室。
稍后,他握着一个小小的红绒布盒子,回到我面前,缓缓打开,放在我手中。
我接过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形状奇特的胸针,细看才发现,是一对拥抱的男女。此设计,非常别致。
“这是国际珠宝展上的一款获奖作品,中文名叫‘至少还有你’。我看见此款胸针时,觉得配你那件黑色大衣很不错。”
至少还有你?应该是取意于它的歌词——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可惜已经快到夏天了,不能穿那件黑色大衣。”我欣喜之余又觉遗憾。
“今后还有无数个冬天。”他问我,“你喜欢吗?”
今后还有无数个冬天,可是他,会陪我一起度过吗?
“喜欢。”我急着点头回答。
此刻,墙上的钟却开始敲响,仿佛替它原来的主人,惊扰我们难有的柔情。
三声之后,钟还是一声接一声的敲响。苏启天抬头看看钟上的时间,又望了望我。
“你把这口钟怎么了?”
“拿去修了。”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我的心情由至高跌到底谷。他仍旧如此在乎。
他的神情变忽得变得黯淡,望着墙上那口钟半晌,而后才回过神来。
“吃饭吧。”他放低语气说。
往嘴里喂着不知味的饭菜,我意识到,我又破坏了一顿本该温馨甜蜜的午餐。
“你还是忘不了她,对不对?”听着墙上嘀答嘀答走不停的钟,我忍不住问。
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不如索性问个清楚明白。
他看了我一眼,并不回答。
“你送我‘至少还有你’,那是因为,她走了,你只能有我了。”我的语气由愤怒转为感叹,“你并不爱我,也从来没想过爱我。即便是她留下的一件东西,也远远比我重要。”
“我并不想伤害你。”他开口说,语气是一惯的低沉。
“你没有错,是我自讨苦吃。”我自嘲的说。
“牟星,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爱我吗?”我盯着他的脸问他。
他躲过我的目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爱我吗?”我追随他的目光再问。
“我不想伤害你。”他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你爱我吗?”我的询问已经变成呜咽。
他怜爱的看着我,伸出手来,打算把我揽进怀里。
“为什么你都不肯骗我?”我哭着推开他,“难道说一句你爱我,真的那么困难?”
他忽然怔在那里,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心讨好你,你都不可能爱上我。你与我在一起,只是不忍心伤害我罢了。”
我望了一眼墙上的钟,环视整个房子,这里的一切,本该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他们的世界,根本容不下我。
思量至此,我的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往外涌,再怎么也止不住。
“我真的不忍心让你这么为难。”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并没有挽留我,关上门,里面的世界与我彻底隔绝。
出了金樟花苑,孤魂野鬼似的在街上游荡。街上的热闹喧嚣都像不存在,我活在自己破碎的心里,无法自拔。一切都成过眼云烟,这一刻是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
那天送钟去修理的时候,申贤仁就劝过我要三思,然而,我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当时的我,并不是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而只是想早一天知道结果。我以为早一天知道结果,受得煎熬就会少一些。
然而,我却错了,我的五脏六腑感觉撕裂般的痛楚,就像前几日在钟表修理店里把一切零件都摊在桌上供钳子启子任意摆弄的钟。我修理了她的钟,我的心却要被他修理了。
从来未曾料到,原来这结果早一天晚一天知道,都是我不堪承受的。
快到晚上,才意识到要回家去。位于百汇区翰林街2241号的海上花开,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看了看路牌,这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一条街。所幸前面一百米处,立着一个公车站。
公车到了这里,已经是单线了。我抵达的时候,刚好前一辆公车驶走,看了看路线图,这路车,可以回到金樟花园。我要乘这辆车回金樟花园,然后转车回家。
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等公车,晚风中,抱紧身子,还是觉得冷。
终于等来一辆公车,很老旧的一辆,行驶时,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仿佛马上就要散架。我的身子随着公车的频率晃动,抖得心要跳出来,要裂开。
掏钱买票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荷包里,除却几张零钱,就是那个红绒盒子装的“至少还有你”了。我的挎包,我的钥匙,全都落在金樟花园802室。可是那里,我却再也不愿回去。
转车的时候,用仅有的零钱给章茜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总是提示已关机。
怎么办?我愣在那里,难道真要回去那个伤心地?那样的话,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找借口,故意回去找他?虽然事到如今,我可以洒脱的不介意他对我的任何想法。但是,爱一个人,要不介意他,又怎么能够?
我在公用电话亭前犹豫、徘徊,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是申贤仁,他手里夹着两根许愿面包。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走近问我。
“我的钥匙落在上面了。”我沮丧的说。
“那就上去拿。”
我摇了摇头,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拼命忍住泪,不让它掉落出来。
“你怎么了。”他看出我的不对劲儿,放柔声音问我。
“我的心里好痛苦,好难受。”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尚能竖强面对,拼命忍住泪水。可遇到一个人关怀的询问,我就再也受不住了,突然呜咽起来。
“不哭,不哭。”他像哄小孩似的说。“与苏启天吵架了吗?”
我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向下滴,“他从来不屑与我吵架。”
是啊,当你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他所有的言行举止落在你眼底都被稀释为空气,人,怎么能跟空气吵架?我在苏启天眼里,就是空气,无论做多少事,他还是见不着,嗅不到。
“去我的新家坐坐。”他慎重邀请我。
我无力的点点头,任他扶着向前走。现在不论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乘上电梯,我才猛然惊觉,这是金樟花园C座。
“你怎么又带我来这里,我不要再回这个地方。”
“可我住在这里。”
“哪一套房?”
“801室。”
“上次遇见你时,你已经住在那里了?”我惊异的问。
“嗯。”他点点头,“转让802室的时候,恰巧住801室的那对情侣要一同出国留学,我就买了下来,直接搬过去。”
“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有问过我吗?”
走出电梯,我忍不住侧头回望通往802室的走廊。我走之后,他会不会追来?如若他跟着追来,为何又不见他呢?是不是当时我跑得太快,以至他追不上我?
另一个声音告诉我,牟星,别傻了,他视你为空气,人怎么会追一团视若不见的空气?
“这就是我的新家。”申贤仁的声音惊扰了我。
这套房的格局与对面802室一模一样,只是到处堆满了纸盒子,看起来乱糟糟的。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乱?”
“我的钟点工前段时间请假,搬家后就没来过。”他坐在乱糟糟的沙发里,一点儿也不觉得拥挤。
“我替你收拾吧。”
“怎么好意思?我可不会付你工钱。”
“我需要简单的体力劳动打发时间。”
我凄然一笑,卷起衣袖,开始清理房间内的杂物。他也站起身,追随在我身后,从一间房跟进另一间房,看我整理。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问他。
他看着我,一脸的不忍,“这样会好过些,是吗?”
我点点头,“累了,晚上才容易入睡。”
顿了一会儿,我向他整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今天晚上,我可以借宿一夜吗?”
“你若愿意在这里当钟点工,我可以供你一辈子的食宿。”
“那我要吃一整根的许愿面包。”
“刚才扶你上来的时候,面包全都断成两截了。”他耸耸肩回答。
“可我不想要半个愿望。”我任性的说。
“我下去替你再买一根。”
“嗯。”
“那我走了。”他披上外套,叮嘱我,“你一个人小心。”
小心,怎么小心,我的心已经不知道裂开碎到什么地方去了。
听到门“哐”的一声被关上,我重又弯腰整理堆了一地的大纸盒子,里面尽是申贤仁的杂货。很让人奇怪的是,装书的那个大盒子,有许多关于服装设计的外文书籍。
收拾杂物的间隙,我会直起腰,凝神倾听隔壁的动静,可彼端,却没有一点声响传出。他在干什么?是睡了吗?不顾我,就睡着了吗?
尽管只不过是一个揣测,但也让我非常失望。
把书架抹干净,然后抱着一叠叠书籍往返书架与纸盒之间,单调而重复的步聚,不需要动太多的脑筋,我的心思,还用在苏启天身上。还在思量,他发现我的挎包与钥匙未带,会不会出去寻我。
忽然,脚下被一盒东西一绊,我跌倒在地上。手里的书飞出去,摊落一地。在拾起最后一本书时,书中夹着的一张纸飘落下来。
打开一看,是一张服装设计的图纸。很眼熟的一条晚礼服的草图,下面落款是Jv suis。仔细回想,对,就是我那条宝蓝色晚礼服的设计草图。
这样的草图,怎么会在申贤仁的书里夹着?
望着书架上一排排关于服装设计的书籍杂志,再看看手里的设计草图,回想那天在天桥上遇见申贤仁的情景。
那天的他,抱着一匹宝蓝色的布料匆匆而行,我问他做什么用,他回答,做窗帘。当时,我还在好奇为什么用这么薄的布料做窗帘,原来一切自有原因。
难道他就是Jv suis店员口中那个神秘而又有点怪脾气的设计师。若是他,才能解释,为何在我想要那件Jv suis黑色大衣的时候,一件崭新的大衣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也更能解释,为何一直只卖黑白两色调的Jv suis店中,会挂上一条宝蓝色的晚礼服,并且像是为我量身订做。
可是,若真是他,他又何必如此?
难道他是真的爱我?
我摇了摇头,骗自己似的说,他不是说我是一根杂草,说他玉树临风,不会爱上一根杂草的。
可是,若不是深刻的爱,又怎能解释他的一切行为?
记得那几天,他总是无精打采,白天打电话去找他,都是睡意甚浓的样子。原来,一切都事出有因。
正当我陷入沉思,脑里混乱时,走廊里的脚步声惊扰了我,接着门锁被打开,申贤仁小心翼翼抱着一根长面包走了进来。
“来,你的许愿面包,我可小心,没让它折断。”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直看,想从那里,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的脸怎么了?”申贤仁感觉到怪异,放下面包,摸了摸脸,“应该不会变花猫吧。”
我扬了扬手上的设计图,“你就是Jv suis的设计师?”
他愕然一怔,稍后点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好像没问过我。”他靠在沙发上,斜睨着我说。
“可那天,我问你拿那匹布做什么,你却骗我说,做窗帘。”
“有谁拿这么薄的布做窗帘。”他忽然笑了,“这不能怪我骗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笨。”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寻根究底。
“牟星。”申贤仁唤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最大的毛病?”
“什么毛病?”
“太爱打听为什么?你可知道,有时候,知道未必比不知道好。”
申贤仁一语击中要害,我的确太喜欢打听为什么,一切都想要清清楚楚知道答案,却不曾想过,我所要的答案,往往会伤着自己。
“你还想问为什么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为什么不问?与其自己一个人揣测怀疑,还不若问个清楚明白透透彻彻。
“因为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申贤仁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放低身子,让自己深深陷入沙发中。
虽然自己一直怀疑是这样,但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一震。为何造化如此弄人,让我爱的人爱上别人,而爱我的人,又是我一直想做朋友的那一个。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也在用最大努力尝试作你最好的朋友。”他望着我,非常遗憾的说,“可是我发现,我不是圣人,无法做到。”
我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的确,知道答案,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
“吃许愿面包吧,吃完后会实现一整个愿望。”他拿起那个一米长的面包递给我。
我接过面包,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我要回去了。”我放下面包,打算离开。
“为什么?”申贤仁立刻跟着站起来,“难道就因为我告诉你,我爱你?”
我背对着他点点头,“苏启天让我明白,如果不爱一个人,就最好不要给他希望。如果给他希望后又拿走,会要人命的。”
顿了顿,我再说,“我就是一个例子。”
“可你能去哪里,回到对面的802室,还是一个人在街上徘徊?”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呆在这里了。”我低声说。
“我早就没有希望了。”他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回沙发里,“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去过法国巴黎?”
“嗯。”
“我早已准备稍后去那边,进修高一级的服装设计课程。”
“怎么,你要走?”听到他要走,我竟无限不舍。
他微微颔首,向我展开一个温暖的微笑。
“不会是为了我吧?”我可怜兮兮得问。
“傻丫头。你以为你是谁,让我忘情弃爱远走他乡?”他叩了叩我的头,好笑得说,“法国巴黎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师承那边的一位名设计师。”
“可你已经有了国内知名的Jv suis,你忍心舍弃吗?”
“谁说我要舍弃,Jv suis是我的孩子,为了你这么喜欢,我也要把她经营好。”
“可你走了,不要她了。”我伤感的说。
“这段时间,我依旧会传设计图纸过来,维持Jv suis这个品牌。再说,学成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回来。”
“那是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说,“这得看我的资质。”
“那一定会很快很快回来。”我转悲为喜。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的资质。”
“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我很想你。”
“我当然会像想一位老朋友般的想你。”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他重又拿起那个长面包,递到我面前,“现在你放心了,应该吃得下这个许愿面包了吧?”
“嗯。”我接过那个面包,大口大口的吃。
咽下第一口时,才发现,我已经很饿了。原来有的东西,你要浅尝一口,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吃,亦才会明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看着我吃完整个许愿面包,他开口问我,“你许了愿望吗?”
“许愿,什么愿?”我一脸诧异。
“你要我重新买回一整个许愿面包,难道不是为了许愿?”
对了,我刚咽下口的面包,是许愿面包,要边吃边想着自己的愿望,那样,愿望才能实现。我居然只顾着吃,望了许愿。
之前,我想要许下的愿望是什么?是苏启天与我的爱情吗?
“我忘了,怎么办?”我问他。
“要不要我再帮你买一个?”他哭笑不得。
我摇摇头,摸了摸肚子,“已经很饱了,再也咽不下去另外一个。”
“我把你喂得这么饱,是不是应该做点事回报我?”
“你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我开玩笑说。
“你这么能吃,我可养不起。”他笑着说,“吃了我的面包,当然要替我收拾房间。”
第二天从床上睁开眼睛,太阳已经爬上了房顶。看看表,已是十点多。
虽然昨日收拾房间,重的体力活都被申贤仁抢去干,但毕竟忙活到很晚。今早醒来,全身忍不住的酸痛,再也睡不着。
申贤仁仍旧熟睡,他习惯晚起。看着他长长的身子倦缩在小沙发里,我突然一阵不忍。
我走过去,左右摇晃他的身子。
“你起来了?”他张开眼睛问我。
“嗯,我要回店里去了。”
“那我送你。”他打算起身。
“不用,你去卧室里睡吧,每次我来,都是你让我睡床,真不好意思。”
“我是男人嘛。”
他穿好鞋袜,去卫生间洗个冷水脸,立刻精神抖擞。
“走,我送你回店里去。”
“你不要睡了吗?”
“被人一吵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打开大门,对面就是802室,虽然隔着长长的走廊,但那道门,那个门牌号,依旧向我逼来。苏启天现在在干什么?已经回到公司,还是依旧熟睡,他的梦里,会有我吗?仰或是那个曾经住在彼端房子里的女人?思量至此,我忍不住又现出怏怏之色。
“还是想不开吗?”他注意到我的不安。
我点点头,“忘掉一个人,真不容易。”
“爱上一个人,又何尝容易?”
“爱上一个人,只是一霎间的事,忘掉,或许就要一辈子了。”
“可是,要你爱上一个原本不爱的人,也许三生三世都做不到。”他像是有无限的感慨。
“你已经把我忘掉了吗?”我忽然问他。
“这真是个傻问题。”他笑着回避不答。
我依然望着他的脸,追寻他的目光。
“如果你能忘掉我,我想,我也可以忘掉他。”我低低的说,迅而苦笑道,“这个逻辑推理,是不是很傻?”
“的确不怎么聪明。”他淡淡的回答。
“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用最大的努力忘掉他而已。”
“傻丫头,不要逼着自己忘掉或者爱上一个人,全都顺其自然吧。”他望着我的眼,非常真诚的说。
“我会记住这句话。”我向他点点头。
的确,逼自己爱上一个并不爱的人,是非常愚蠢的事。你以为你爱上他了,与他在一起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时的感动。而忘掉一个人,同样如此。你以为你忘掉了,只不过是把他埋在心里最私密的地方而已。
回到店里,第一眼就望见墙上挂着我的挎包。
“有谁来过吗?”我从墙上抓起包,问花房里的章茜。
她站起身,推开玻璃门出来,指了指耳朵,表示没听清楚我刚才的问话。
我重新再问一遍。
“苏启天。”她回答。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急急的问。
“才走一会儿。”
“他没说什么吗?”
“只是问你在不在家,我说你不在,他就把包放在这里了,嘱咐我转交给你。”
“就这样?没说别的?”
章茜摇摇头,然后问我,“你们俩怎么了?”
“完了。”我的伤心随着有关他的消息,又涌上心头。
“完了?”
“也就是分手了。”我心一狠,终于吐出分手两个字。
“不可能吧?你那么爱他。”章茜一脸的不相信。
“是啊,我那么爱他,可关键是,他并不爱我。”
“刚刚他送包来时,脸上的神情表明还是很在乎你的。”
“也许只是在乎,只是关心吧。女人的直觉很灵的,那不是爱。”我叹了一口气,问她,“你与林亦辉还好吗?”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你还在怀疑他与姜护士。”
章茜苦笑道,“不是怀疑,是确有此事。”
“怎么会,他亲口告诉我,那只是外面的风雨传闻。”
“男人的话,有几句能当真?”
“虽然同样不幸,但至少我遇到的两个男人,都是真诚的。”我感慨的说,“他知道你已经知晓了吗?”
章茜微微摇头,“他并不知道,我害怕让他知道。”
“为什么?”我非常不解。
“若是他知道了,就必须从我与她之间选择一个。我害怕我是落选的一个。”
“落选了就勇敢的离开。”
“可是我有了他的孩子。”
“你有了他的孩子?”我大吃一惊,稍后平息心境,问她,“这件事也未告诉他?”
“嗯。我担心他为了孩子而选择我。”
“你怎么什么都担心,什么都害怕。”
“处于我的地位,你也会一样。”
“不,我会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中,各自想着各自心爱却不怎么爱自己的男人,脸上露出凄哀的神情。
手机突然在怀抱着的挎包内响起,拿出手机,是苏启天。接通之后,我“喂”了一声后,不知说什么好。
“我打电话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回家。”他在电话彼端轻轻的说,声音有些沙哑。难道昨夜一整晚,他都没能入眠?
“我刚回来。”
“昨天我追出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也许这是天意,让我们无法再重逢。”我苦笑着说。
“对不起,牟星。”他低声说。
“我没对不起你,你也没对不起我,是我们的爱情对不起我们自己。”
顿了一会儿,我问他,“你还记挂着她吗?”
“我已经在努力忘记。”第一次,他向我剖白心迹。
“我明白,你已经够努力了,只不过,徒劳无功。”
“我们再试一次,好吗?”他柔声询问。
“为什么要在我下决心离开你的时候,又来挽留。”我忍不住低声啜泣。
“因为……”他轻叹一口气,非常艰难的说,“因为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句子,面对着我,会从苏启天的嘴里吐出。听闻后,我已然崩溃,也顾不得曾经有过多大的决心要离开。
“你真的……真的舍不得我?”我难以置信的问。
“嗯。”
“我忽然好想见你。”我想与他面对面,再听一次这样深情的告白。
“德宁区的左岸茶屋,还记得吗?”
左岸茶屋,我又怎会忘记?牵肠挂肚的思念后,我与苏启天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那里。
挂断电话,我准备出发,临行前安慰章茜好好照顾自己。
“你不是决心说分手了吗?”
“他说他舍不得我。”我痴痴的说,“你要知道,他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对我告白。”
“所以你要理解我,要离开自己深爱的男人,太困难。特别是,那个男人,并不是完全的冷酷绝情。”
安抚好章茜,我等不及坐公车,招了计程车向左岸茶屋驶去。
在路上,手机又接到一通来电。是陆晶晶——我的那位中学同学。
“牟星,我刚才看到海上花开的网站。”
“嗯?有什么不妥。”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你现在有空吗,我能当面与你谈谈吗?”
陆晶晶仿佛很焦急的样子,可与苏启天这么重要的约会我又不愿错过。
“这样吧,你去德宁区的左岸茶屋,我一会儿会去那里。”
“那好。”陆晶晶马上挂断电话,大概心急,立即就出发了吧。
计程车行至过江大桥,我感觉到车速越来越慢。
“司机先生,能不能快一点,我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我问司机。
“小姐,前面塞车。”
“怎么会这样?”我摇低车窗,向外望去,前面停滞不前的车子,已经塞得满满,后面又有车子不停的驶来。我们,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怎么办?”我焦急而茫然的问,知道没有答案。
“只有等待。”司机也很无奈。
“要不我现在下车。”
“现在下车,前面好远的路也叫不到车。”司机回过头来,朝我笑笑,“看你这么急,是去与男友约会吧?与其匆匆赶过去,不如在车上养精蓄锐,呆会儿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我几乎被他说服,只是喃喃的说,“他会等急的。”
“哪个男人在恋爱时,没有等过女人?”
“可是前题是,那是他所爱的女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等。”
“你要去见的那个男人,不爱你吗?”
我神色一怔,很在乎的说,“谁说他不爱我?”
不久前,他还在电话里告诉我,说舍不得我。舍不得,算不算是一种爱呢?
“那就对了,他若爱你,会等你的,放心吧。”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的车子还是没动静。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苏启天。
“你到了吗?”我问他。
“到了一会儿,我离这里比较近。”
“可是我在过江大桥这里遇到塞车,大概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抵达。”
“没关系,我等你。”
挂上电话,司机笑咪咪望着我。
“怎么样?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等我。”
“女人,就该矜持些,多让男人等。”
“你可是男人,为何总帮女人说话。”
“因为是男人,所以了解男人的劣根性。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懂得珍惜。”他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
“你曾经辜负过一个深爱你的女人?”我小心的问。
他点点头,“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对我非常的好,而我却不懂珍惜,一直怀念曾经离我而去的另外一个女人。后来失去了她,才知道曾经的拥有,是多么的幸福。”
他的故事,与我和苏启天,是多么的相似,不同的是,此时的我与苏启天,会懂得好好珍惜彼此。
“是她离开了你?”我接着问他。
“嗯。”
“后来呢?你去找她了吗?”
他落寞的摇摇头,“没有后来了,也没有机会了。”
看着他哀伤的神情,我不忍再追问下去,这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但仔细想想,那位离开的女孩,何尝不是幸运?也许正因为她的离开,她深爱的男人,才会用一生的时光牢牢把她记住。
相见不如怀念,就是这样吧。
终于,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我所坐的车子,慢慢过桥,左转驶向另一条路,于是又畅快起来,在路上飞奔。
“我会尽快把你送到。”司机含笑安慰我。
“谢谢你。”
抵达左岸茶屋附近,司机在临时停车位泊好,让我下车。
“小姐,祝你好运。”
“谢谢。”我再次道谢,轻轻关上车门。
踏着一脚的匆忙向左岸茶屋行去,在车里闷了这么久,吸一口空气,感觉到非常清新。是否一切都能像呼吸一样,每次吸气,都是全新的一个开始?
渐渐接近茶屋,我的心也乱跳不停,竟然像第一次见面似的无措。
平息好心境,推门进去,然而,小小的茶屋里的一番景象却上我目瞪口呆。
我一眼就认出,坐在内面最里角的一对男女,是苏启天与陆晶晶。而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在一起。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苏启天脸上的神情。他皱着眉头,闭着双眼,脸上溢满了怜惜与爱恋。最让我心碎的是,他的脸上,居然垂着泪水。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是啊,能这样不顾他人目光,在公共场合热情拥抱的,除了恋爱中的男女,还会有谁。
我像是醒悟般的惊觉,陆晶晶就是苏启天心里一直存放的那个女人。那一刹那,我明白,为何陆晶晶那么紧张的问我,有关海上花开的网站的事。
她曾告诉我,她会做网站设计,而海上花开,只不过是她曾做过的无数个设计中的一个。所以,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她的设计。
而曾经因为没日没夜做网站,带给我感动的苏启天,也只不过是用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怀念或者说是召唤一直深爱的女人。他的心里,至始至终没有我的印迹。
我的心,是真的碎掉了。
“小姐,请问你是要喝茶还是找人?”看见我呆立在茶屋门口,挡住去路,茶屋的店员忍不住问。
“我……”我回过神来,努力忍住眼眶要涌出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我进错地方了。”
我多么希望,我是真的进错地方。可是这一次,不是。
为什么上苍如此捉弄我,每每给我一个希望,而后又立刻拿走。让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幸福,就要接受惨痛的失望。
接下来要干什么?走在大街上,我不知所措,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寻问自己这个问题。
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我拼命忍住泪水。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是我说再见的时候,也该彻底告别。
再过去不远,就是金樟花园,从这里望去,似乎看见C座802室的窗户,那么遥不可及。
手机在包里一次次响起,平日并不觉响亮的铃声,今日落在耳中,分外刺耳。是苏启天打来的,我看了看来电显示,而后挂断电话。
他找我干什么?一定是向我说抱歉,说分手,一定会告诉我,正品回来,试验品可以走了。
我凄哀的想,从来,我就是试验的道具,而且乐此不疲。
手机再三响铃,可我却顾不得了,迈着飘忽的步子向金樟花园走去。总要有一个人用一种方式向对方告别,既然不能逃避,就只有承受。
我宁愿说分手的是我,主动的是我。也许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手里握着沉重的钥匙,打开802室的大门,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用这把钥匙,打开这把锁,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缓缓推开门,发现屋内有些不妥,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有何问题。
去卧室拿了一个塑胶袋,整理这屋内一切与我相关的东西,落在这里的外套,喝水的杯子,还有那十二个水晶花瓶,那是我十二个月的思念。
这里再不是它们能够呆的地方,它们与我,要一起离开。
我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出旧的花瓶倒满水,然后把水晶花瓶中的花抽出来,插进旧花瓶中,接着把水晶花瓶内的脏水去卫生间倒掉,洗净。同样一套动作,我重复了十二遍。
把我的思念全都装进袋子里,拾进最后一个时,发现恰巧是属于这个月的花瓶。这个月,又有什么爱情絮语?我拿着瓶子仔细观看。
七月的爱情絮语:我们选对了空间,选对了彼此,却选错了一个相逢的时间。
字字敲在心里,也许我与苏启天,就是这样吧。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我像清理完做案现场般审视整个屋子,再也没有属于我的气息残余,苏启天与陆晶晶的重逢,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该走了,再怎么留恋也有离去的时候。
从钥匙环上取下钥匙,轻轻放在桌上。拿过一支笔一张纸,想写点什么,向苏启天交待,可脑子却与手底的白纸一般空白,不知有何可写。或许,我是不想写下有关离别的字句。
猛然间抬头,我发现对面的墙上,已不复见那口古董钟,取而代之的,是玻璃钟盘有现代感的一口方钟。这大概就是刚进屋时,我隐隐感到不妥的原由。
玻璃钟的设计非常独特,长长的秒针上,印着一颗心。时间一秒秒过去,那颗心随着秒针慢慢跳动。让人感觉到温暖与鲜活。
望着眼前这口钟,长时间忍住的泪,飞泻出来,没有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口钟无论设计与材质,都与我的“十二个月的思念”非常印衬。他一定是在昨夜,寻不了我之后,刻意买来,换下那口古董钟,打算与我重新开始。
可是,造化弄人!我在心里默念着七月的爱情絮语,眼看着大颗的眼泪垂落在白纸上,画出一个个圆圆的印迹。
这些泪水画的圆在纸上浸开,越变越大。而我们的爱情,却画不圆了。我与苏启天,像是两根直线,已经交会,就各奔方向,再不会重逢。
这个时候,门被猛然推开,苏启天喘着粗气出现在我面前,看见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问我。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垂着两行泪,抬头望向他。
“知道什么?”
“陆晶晶。”
他忽然沉默,坐在沙发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很难开口,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我强露一个微笑,指了指墙上那口玻璃钟,“谢谢你,让我在离开的时候,可以明白,你的心里还有我。”
“牟星,对不起。”他伤感的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从塑胶袋里掏出那个七月的花瓶,指着上面刻的爱情絮语让他看,“我们只不过相逢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如果早几年让我遇见你,你最爱的,或许会是我。”
他握着那个花瓶,仔细看着上面的絮语,稍后紧皱着眉头,望向我。
“牟星,不要这样,你越这样,我越心痛。”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我忽然崩溃,再也难以坚强,哀哀的说,“我不论怎样,都留不住你了,不是吗?”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我站起身来,提着塑胶袋转身离开。
“再见。”我艰难的说。
“再见。”
门在我的身后被关紧,我提着属于我的东西,慢慢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苏启天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缓缓转身,凄然一笑。
“我还落下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爱怜的问,“袋子很重,我能送你吗?”
“如果我说不需要呢?”我问。
以往,若我拒绝他相送,他也就会不再坚持。
“我还是会送。”他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袋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多么决绝的一句话。
袋子被他拿走,手上立时感到轻松。可是,他能送我到多远?总有那么一刻,所有的沉重都需要我自己负担,无人替代。
坐在车上,看着他专注的开车,仿若一切都还停留在初遇时。那时,他也是开车送我。只不过,彼时是从花店到金樟花园,今日是从金樟花园到花店。路还是一样的路,方向不同了,感觉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车子驶到花店门口,停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他把袋子放在我手里。
“不进去了吗?”
“总是要告别的。”他低语。
是啊,无论有多么的不舍,离别还是会来临。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什么分别?
“能让我再抱抱你吗?”我小声询问,更多的,却像是乞求。
他迟疑一会儿,而后点点头。
我钻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身子。这个男人,我将不再拥有,听着心口有力的心跳,一声声却是叩响着离别。
慢慢的,我感觉到他双臂的力度,把我拥在怀里,慢慢拉拢。然而没多久,他却放开了我。我们的距离由接近而变得遥远。
“我走了。”他笑了笑告诉我。
我点点头,强挤出一个笑容,“再见。”
他不再与我道别,径直上了车,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就绝尘而去。
为什么不与我说再见?是清楚明白,我们无法再见吗?还是知道,就算是两个人相遇,心也只能遥远?
站在门口,直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我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涌出来。
离别,总是让人感觉到十分的伤感与十二分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