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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离别是为了相聚? ...

  •   直到二月初的一天,我才忽然记起,还欠范正一顿饭,刚巧Steven出差,于是余出时间去实现这个诺言。
      将要下班的时候,给程氏电脑部打电话,接电话的却不是范正。
      “喂,请替我喊范正。”
      对方仿佛一震,过了许久才告诉我,“范正已经死了。”
      死了,不可能,记得圣诞节过去不久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关心的问我,“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当时的我,因为要等Steven的电话,所以匆匆挂断他的来电。
      言犹在耳,他怎么会死呢。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不会有人与我开玩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是车祸。”对方缓缓的回答。
      一个多月前,正是好来出事,Steven送我项上这条蓝宝石项链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我的心在忧愁与欢乐中切换,而范正,却悲哀的死去。我忽然觉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匆匆挂断他的电话,而是请他吃一顿饭,他也许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一直以为,他会呆在那里,随时随地等着我请他吃饭,料不到的是,死神却掳走了他,甚至没有一点预兆。
      问清楚范正的墓地所在后,我拎着包包飞快走出办公室,在下楼梯的时候,遇见刚巧也要下班的武五。
      “你怎么了?Steven一出差,你就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武五不明其然的打趣我。
      “范正死了,我要去看他。”
      “范正?”
      “程氏电脑部的范正。”我急步向前冲。
      “你去哪里看他?”武五追在后面问。
      “青山公墓。”我头也不回,大声回答。
      “那么远,我送你。”
      五分钟后,我坐上武五那辆红色跑车,武五开着车向青山公墓的方向急驰。
      大凡墓地,都是非常苍凉的,举目望去,四周都是一块块冰冷的石碑矗立着,石碑下面,躺着永远也醒不来的人,范正就是其中一个。
      对着冰冷的墓碑,我默默的向墓碑下的人忏悔,告诉他,我不该借口忙挂断他的电话,我应该早早的请他吃一顿饭。
      “你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武五理智的告诉我。
      我凄然一笑,“也许我只是说给自己听。”
      与武五从青山返回市区,已经到了晚上。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我们还未吃饭。
      “我请你吃饭。”我侧过头对武五说。
      “不用,高海雄在等我。”
      “今天打扰你们了。”
      “我们是姐妹,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吗?”
      在我的家门口,武五放下我,然后把头伸出来,对着我说,“我就不送你上楼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生老病死,这是家常便饭。”
      我强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着武五那辆红色跑车弛远,我握了握包中的钥匙,向对面的那栋高楼大厦走去。
      对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生老病死,的确是人生常事,可当你认识他,特别是那个人与你息息相关的时候,这些平常的事,就变得异常的重要。
      乘电梯来到44楼,用稍大一些的钥匙打开大门,走至阳台上,倚在Steven一惯站着的地方,透过他的视角俯视我的小家,那边是漆黑一片。
      这一刻,我比什么时候都思念Steven,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就在一霎间,他也会消失不在。
      耳畔响起风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去想这么可怕的事。我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有的事情,会因为多想几遍,变成事实。
      来到卧室,仰躺在Steven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这上面,都留有他的气息。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电话给Steven。
      “我想你。”电话一接通,我就急切的说。有些话,要在能够说给对方听的时候,及时说出。
      “我也想你。”彼端是他温柔的声音,“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回来。”
      彼此道晚安后,我挂断电话,忽然瞥见衣橱上拴着的那五个气球,那是圣诞节那天,我送给Steven的开心气球,两个多月过去,气球里面的气体逐渐流失,五个开心的脸蛋瘪瘪的撑在那里。看上去,已经不再是笑脸,而是非常奇怪的表情。
      我踱过去,把气球从衣橱上拿下来,一个个解开,然后鼓足气使劲的吹大。
      折腾到午夜十二点,直到嘴快要不听使唤,那五个气球终于重新露出笑脸,而我,也在Steven的床上,在清脆的风铃声中,沉沉睡去。

      情人节的前一天,我在家里盯着墙上的钟,一秒秒数着时间。昨天Steven告诉我,他会在明天下午飞回来,与我一起度过这个仅属于我们俩人的节日。
      “你如果很忙,就不用特意赶回来。”我害怕因为我,影响了本应完成的公事,毕竟好来是他的心血。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不用担心。”
      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在离Steven回来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候,一个人倦在沙发上,寂寞的打发时间。
      时间真是很奇怪,当你想它慢点过时,它跑得飞快,当你需要它匆匆而逝时,它却滞步不前。
      正在发愁怎样打发时间时,门却被敲响了。也许是武五耐不住寂寞,约我逛街。打开门,很惊异的看见屋外站着任琳。自从她与邱成志在一起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我见面。许多天未见,她看上去清瘦不少。
      “你有什么事吗?”再次见面,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恨她,仅只是觉得,两个人变得很陌生。
      “我有话跟你说。”她非常自觉的走进屋内,坐在沙发上。
      我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面前,“我记得,你只喜欢喝白开水。”
      她端起盛开水的玻璃杯,把手贴在上面,仿佛要在上面寻取一点温暖。
      “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喝白开水?”她悠悠的道。
      “这么多年的朋友,想忘记也难。”
      “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她突然抬起头问我。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面对着她,只是苦笑一声。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我搬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关于成志的事。”她缓缓的说,仿佛鼓足所有的劲儿。
      邱成志,那个我曾想过要跟他一生一世的男人,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却感觉那么遥远而陌生。但是,我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擅动,他出什么事了吗?虽然极力想与他相忘江湖,但,毕竟我们相识相恋过。
      “他怎么了。”我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他忘不了你。”任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忽得涌出来。
      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居然柔声安慰她,“怎么会呢?是你多疑吧。”
      不知听谁说过,爱情常常会使女人变得茫目、多疑且善妒。
      “不是这样的。”她用纸巾擦干眼角的泪,道,“我也希望是我猜疑,但不是这样。”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忽然对自己无由来的恼怒。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安慰一个从我手里夺去我恋人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异常冰冷。
      “你把这些话告诉我也没有什么作用,我帮不了你。”
      “我不是要你帮我。”任琳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我希望你能帮成志。”
      “我更帮不了他。”
      这个男人,曾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我,那段日子,我多么希望,他来敲我的门,告诉我他忘不了我。但是,等了好久,他都没有来。现在,他却让一个爱他的女人,来到我面前,告诉我这句话。
      “你能的,只要你回到他身边。”
      “我为什么要回到他身边,我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不是说丢弃就丢弃,说拾回就拾回。”想起前尘往事,我忽然变得激动。原来在我的心里,还不能做到漠视一切。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任琳凄然一笑,“上月的杂志里铺天盖地报道的新闻看来并不是谣传。”
      她为什么要在看到报刊报道后,来找我,要我回到邱成志身边。她是看不得我幸福,看不惯我笑得灿烂吗?
      “的确属实。”我差一点把衣领里的蓝宝石项链翻出来给她看。
      “青儿,你误会我们了。”任琳低声道。
      误会,怎么会误会?那天在T大,在成志的书房外,一切都是我亲耳听见,不可能有误。
      “那天,我与成志的对话,都是事先编排好,知道你在门外,刻意说出来使你误会。”
      “为什么要让我误会。”我仍是不相信任琳的话。
      “因为成志他知道他患了骨癌。那几天他的烦燥根本不是为了晋升,而是因为在学校体检后,他得知这个结果。”任琳睁大眼睛望着我,眼泪又禁不住滚落出来。
      “你骗我,这怎么可能,成志的身体一向非常好。”
      我记得读书的时候,在飘雪的季节,所有人都裹在厚实的大衣里时,邱成志却敢脱了衣服在游泳池里游上四五个来回,三年来,他连感冒都很少患。那么健壮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患病,并且一患就是骨癌。
      “我再坏,也不会拿成志的生命开玩笑。”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而要与你演一出戏来骗我。”我开始相信任琳的话。
      “因为他爱你,他不愿你看见他消瘦,更不愿你跟着他受苦。这样的原因还不够吗?至于与我演的那出戏,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承认那时的我,存有私心。”
      “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他坚持不肯做截肢手术,而他体内的癌细胞正在不断的扩散,如果这个月还不做手术,他可能就会死掉。我想,只有你才能劝他接受手术。”
      “他在哪里。”我完全相信任琳的话,开始激动,也开始落泪。
      “我带你去。”
      顾不得披上外套,拿了钥匙就跟着任琳跑出门去。

      邱成志住院的医院正是武五家附近的市二医院,记得那次武五流产,探病后的我与Steven就是在这家医院的走廊里遇见任琳与邱成志。当时的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
      “为什么要选这家医院,离T大好远。”
      “这家医院里有国内知名的骨科专家。”
      来到病房外,任琳让我一个人进去。
      “你呢?”
      她指了指走廊外的长椅,“我在这里等你。”
      我抹干脸上的泪,推开门走进病房。
      邱成志躺在里边靠窗的一张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脸色非常苍白。虽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我曾经的爱人。
      他听到脚步声,很烦燥的别过头去,用不耐烦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道,“不要再来烦我,我不会接受手术。你们让我安心死去,好吗?”
      我来到床前,握着他的手,哭着说,“你忍心丢下我不管吗?”
      他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转过头,不相信的睁大眼睛望着我。
      “青儿,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任由他的手抚摸我的脸颊,让他明白这不是做梦。
      “这是真的,不是做梦。”他喃喃自语。天知道,他有多少次,在梦里遇见过我。
      “你忍心丢下我不管吗?”我仍然哭着重复那句问话。
      “你不要哭。”
      他慌忙用手,擅抖着为我擦去脸上的泪。只是泪,擦干了又涌出来,永无止尽。
      “你不要哭好吗?”
      “你答应接受手术,我就不哭。”我吸了吸鼻子,告诉他。
      他的神情突然又回到我刚进来时那样,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
      “手术之后,我就是废人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谈什么照顾你。”
      “我不管,你照顾了我三年,以后的日子,你也要一直照顾我。”
      他还是摇摇头。
      “照顾我,是你的责任。你不是答应过我,在圣诞节送我一株圣诞树,上面挂满彩灯,坠满礼物。今年,你没做到,那么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你都要买一株送我,作为补偿。”
      他仍怔在那里,不言不语。
      “你如果不屡行你对我的承诺,不论你走到哪儿,不论是上天还是入地,我都要跟着你,缠着你。”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握住手,“青儿,不要这样说。”
      我摇着头,大声道,“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顾,我却要谨言慎行。我就是要缠着你不放,你做鬼我也要缠着你。”
      “如果我答应做手术,你会仍旧缠着我吗?”他忽然问我。
      “会。”回答这个字时,Steven的身影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我答应接受手术。”
      “真的?”我转悲为乐。
      “真的。”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我全身的神经一下子松驰,差一点晕倒。
      “我去告诉医生,尽快决定手术时间。”
      他微笑道,“好的,我也觉得很累,要休息一会儿。”

      看见我走出病房,任琳立刻的从长椅上直起身来,紧张的问,“怎么样,成志他答应做手术了吗?”
      我点点头,“他答应了。”
      “这在我预料之中。”她忽然有些怅然,“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的是,他终于答应接受手术,悲伤的是,我花好几个月有时间去劝他,还抵不过你短短几句话。”
      “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我亦有感而发。
      “你放不下程氏的那位少爷?”任琳问我。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心底的凄然,从何而来。是因为知道邱成志患骨癌要截断双腿,还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Steven。
      “我很嫉妒你。”在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任琳对我说,“自从第一次在寝室门外见到邱成志,我就开始嫉妒你,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我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我反问她。
      “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邱成志会那么爱你。”
      任琳他不明白,承担太多的爱意,并不是那么值得羡慕。如果邱成志少爱我一些,我就不会这么晚才知道事实的真相。如果早几个月知道事实,我就不会爱上Steven,亦不会在情与义之间,难以取舍。

      医生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我与任琳推门进去时,几位医生正迎着白色灯箱看几张片子。
      看见我们进去,他们停止讨论,一起向门口望来。其中一位戴金边眼镜,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医生迎上前来。
      “任琳,你来了,我们正在讨论邱成志的病情。”
      任琳向他点点头道,“我来介绍一下,她是竺青儿,邱成志的女朋友。这是陈思源,成志的主治医生。”
      我笑着向陈思源微微颔首。
      “成志答应接受手术了。”任琳告诉陈思源。
      “真的,那太好了。”陈思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什么时候可以做。”我问他。
      “越快越好,我与其他医生讨论后会给你们答复。”
      “那我们在外面等你们的决定。”任琳说。
      “你最好回去休息休息,成天呆在医院里不是办法。”陈思源看着任琳,关心的说。
      任琳摇摇头,“已经坚持到最后了,多几天不休息无所谓。”
      走出医生办公室,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半晌沉默后,任琳问我,“你不去陪邱成志?”
      “他现在也许已经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听陈医生的语气,好像你已经好久没安心睡觉了。”
      任琳摇摇头,“我已经习惯这样,只要成志没事,我休不休息没什么大不了。”
      看她的神情,听她的语气,仿佛她才是邱成志的女朋友。
      “其实你比我更要像成志的女友。”我感由心发。
      “我也这样认为,可是在成志心里,你才是他的恋人。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代替你,最后才发现,我错了。”任琳凄然道。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拍拍她的肩,给她无声的安慰。
      一个小时后,陈思源过来告诉我们,手术定在明天早上十点。

      整个晚上,我与任琳相拥睡在陈思源为我们腾出的一间医生休息室里。那个时刻,我仿佛又找到以前在大学里住在同一个寝室,晚上在被窝里偷偷聊心事的感觉。
      “陈医生好像对你不错。”
      “他是个好人,邱成志在这里就诊,他帮了不少忙。”
      “我感觉他有点喜欢你。”
      “可爱情是非常奇妙的事,不能彼此相爱的单恋,永远只能是错误,比如我对成志,比如陈思源对我。”
      任琳说的对,但是,彼此相爱的爱恋,又何尝正确,比如我与Steven。以前我总担心他会离开我,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却是我要离开他。可不论谁离开谁,总之会分离,这是命中注定的结果。我与他的爱情,就算开始了,也注定不能长久。
      那一刻我有些认命。
      耳畔传来任琳均匀的呼吸声,她全心全意爱着邱成志,知道他肯接受手术,就可安心睡去。而我,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着念着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知道邱成志肯接收手术后,Steven就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不去。但愿从今天早上起,所发生的事,都只是个梦,或者更远些,从那天在成志书房门口听到他与任琳的对话起,一切都只是个梦。我突然下意识的揪了揪脸,然而,一切都是事实。

      第二天早晨,在医院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公司请假后,我与任琳来到邱成志的病房。
      “今天你会接受一次手术。”我告诉他。
      “陈医生刚才已经告诉我了。”
      “他人呢?”任琳问他。
      “到手术室准备去了。”
      十点整,邱成志被推进手术室,进去之前,他牢牢抓住我的手,不愿放开。
      “手术完成后,我睁开眼,就会看见你吗?”
      “会的。”我认真的点点头,答应他。生病的人,总是要脆弱些。
      手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我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等待,任琳却在我面前踱来踱去。
      “你说手术会成功吗?”她问我。
      “当然会成功,陈医生不是说,这次手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那还是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可能失败。”
      “没有什么事,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Steven以前曾告诉我,我们决不会分开,那时的他,有十足的信心,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事实却证明,那是错的。
      “你已经不爱邱成志了。”任琳突然停住脚步对我说。
      “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惊异的问她。
      “凭我的直觉。”任琳指指自己的脑袋,“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当初就是凭借它,才发现邱成志有些不对劲。”
      她话语中的不对劲,是指邱成志对我们隐瞒他的病情。为什么在当时,任琳能发现成志的不对劲,我却一无所知?原来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好恋人,一点也不关心他。
      或许我真的已经不爱成志,爱情,应该使人患得患失,使人对那百分之一的失败紧张兮兮,而我,却气定神闲,记牢医生告诉我的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
      “我真希望几个月前,我在书房外听到的话都是真的,更希望邱成志爱上你也是真的。”我无法再欺骗自己。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事实正好相反。”
      “对呀,事实正好相反。”我喃喃自语。
      “青儿,我求你一件事。”任琳突然抓住我的手对我说。
      “什么事?”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爱成志,但是,等他的手术做完后,你可不可以一直陪伴他,不要离开。”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你求我,我也会陪着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觉得我亏欠他许多。”
      “亏欠并不是爱,也许某一天,你仍会离开。”
      “亏欠的确不是爱,但却比爱的凝聚力更大。爱一个人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而亏欠一个人,却可以让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
      任琳点点头,“我明白。”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申请去美国读硕,等邱成志的手术完成后就走。”
      “你要走?成志知道吗?”
      “我的去与留,对成志来说太微不足道。”任琳哀哀的说。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邱成志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
      “他怎么样?”我与任琳异口同声的问刚摘下口罩的陈思源。
      “手术非常成功。”陈思源笑着回答。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我问他。
      “大概凌晨两三点钟。”
      回到病房后,我替昏睡不醒的邱成志盖好被子。
      “我要出去一下。”我告诉任琳。
      任琳点点头,好像什么都明白,“有些事最好在成志醒来之前处理好。”

      回到家里,拿了提包翻出手机。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这三个未接电话,都是Steven在昨天十点半左右拨过来的。大概是拨打座机没有人接,于是才拨打手机,昨天,一定把Steven急坏了。
      飞速收拾好东西,五分钟后整装出门,然后搭大巴去机场,一路小跑来到候机大厅。已经是下午两点,我与Steven还有约莫十个钟头的时间相处。
      Steven曾告诉过我,他乘坐的飞机将在三点到达,但我多希望,飞机能早一些抵达。那样,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就能多一些。
      终于,看见Steven出现在候机大厅,这已经是第二次我到机场接他,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我突然奔过去,牢牢的楼着他的脖子,久久不愿放开。
      “怎么了,青儿。”
      “没什么。”我在他的身上,擦干涌出的泪水,然后抬起头说,“我太想你了。”
      Steven习惯性的拂了拂我的头发,拥着我走出机场。
      “今天你没有上班?”
      “我请假了。”我低声回答。
      回到清水路121号的家里,Steven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大包用塑料袋装好的东西和一个形状怪怪的物体。
      “这是什么?”
      他笑而不答,引领我来到阳台上,拆开塑料袋,从中拿出一个气球,然后把气球嘴对着那个奇形怪状的物体,不一会儿,气球就迅速胀大。那模样,居然与我圣诞节买的开心气球是一样的。
      “这是开心气球?”
      “嗯。”Steven点点头,然后手一松,气球就慢慢的飞上天。
      一个、两个、三个,看着开心气球在天上露出笑脸,我的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第十个气球飞上天后,Steven收好手里的气球与怪物打气筒,递给我,“算是我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吧。当你不开心,或者想我的时候,就放飞这些气球,让它们飘上天,那样,我就会知道。”
      我收下这份礼物,很戚然的想现在就放飞所有的气球,让Steven知道我有多不开心。
      “出了什么事吗?”Steven发现我的神情古怪。
      我抿了抿嘴,很艰难的开口,“邱成志患了骨癌,刚做完截肢手术。”
      Steven点了点头,示意我接着说。
      “当初他离开我,是迫不得已,怕拖累我。可是,他现在需要我。”
      “你已经决定怎么做了,是不是?”
      “嗯。”我茫然的点点头,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Steven的手握紧阳台的围栏。
      “手术之前我答应他,在他清醒过来时会在他身边,所以晚上十二点前,我要回医院。”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是还可以过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二月十四,对吧?决定了的事,就不要让自己有机会后悔。”Steven居然笑着说。
      “嗯。”
      “来,让我们珍惜这剩下的时间。”Steven拉着我的手,走出房门,乘电梯下楼。
      “去哪里?”
      “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去一切想去的地方。可是,想去的地方太多,时间够吗?

      Steven从车库里开出车子,打开门让我坐上去。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我的母亲。”他微笑着说,“本来打算以后再带你去见她老人家,但是,好像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我却听出了一些悲凉的感慨。
      他能强颜欢笑,为什么我不能抛开一切心情,微笑着与他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我就这样随随便便去见伯母,她不会介意吗?”我笑笑说。
      Steven摇了摇头,“不会。”
      车子向郊区驶去,这条路越来越熟悉,最后我才记起,这好像是去青山公墓的路。
      “是不是走错路了。”我小声提醒他。
      “没有。”
      车子在公墓外侧的路边停下,下车后,他拉着我拾阶而上,停在一座墓碑陈旧的坟前。
      “伯母已经故去?”
      “嗯。”Steven沉重的点点头,“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去了。”
      我看着墓碑上,刻着“程李清和之墓”,立于一九八四年。
      “带她来,只是想让您看看儿子心爱的女人。”Steven对着墓碑,像是面对着他的母亲在说话,“本来打算在您生日的那天才带她来,可是我怕到那一天却没有了机会。若是那样,您会很遗憾,对吧?”
      我随着Steven在伯母的坟前拜了三下,也在心里道了三声对不起。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三声对不起,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不能在她生日那天与Steven一起拜见她,还是因为我辜负了她儿子的一片深情。若是后者,那我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自己,我更辜负了自己的爱情。

      回到市区后,Steven紧握着我的手走在街上。
      “我们又失去了两个小时。”我看了看街头的钟,苦笑着说。
      “为什么你不说,我们还剩八个小时?”
      “当时间只能以小时计算时,失去与剩下,都是相同的概念。”
      “那样说,至少会开心些。”
      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毛绒绒的人形胖胖熊,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来到我们面前,他扬了扬手里的花,用很可爱的声音说道,“先生,给小姐买束花吧。”
      我差点忘了,今天是情人节,是玫瑰花般的日子。
      Steven掏出皮夹,打算买下一整束花。
      “我只要一朵。”我突然说。
      他没有问原因,依着我的意思,只买了一朵送到我手里。我看着玫瑰花枝上一颗颗尖硬的刺,心底凄然。玫瑰虽好,但却有刺。这世上,仿佛找不着一件十全十美的事。
      忽然Steven拉着我的手,走进一家韩国贴纸照相馆。
      “我记得,我们从未合过影。”Steven替我理了理头发,拥着我站在电脑模样的机器前,“来,笑一个。”
      十几分钟后,Steven的手里捏着一大张贴纸画,上面印着我与Steven的笑容。我把最后的欢笑,都留在了这里。
      Steven分出一半的贴纸画给我,流露出难得的孩子气,“这种贴画,可以四处贴,想贴哪里就贴哪里。”
      “我想把它贴在你的心里。”我突然说。
      Steven怔了怔,然后怅然道,“我的心已经装满你了,再也容不下一张贴画。”
      其实我们的心都已经装满了彼此,都再容不下其它的东西,可是,现实的残酷往往会使他不得不把装好的东西倒出来,去盛上别的东西。
      “肚子饿了吗?”Steven问我。
      我点点头。经他这一问,我才记起,我仅只在清晨喝了几口清粥。
      “我们去归雪居,那里有天使的眼泪。”Steven征求我的意见。
      “不,我要去黑可可,那里有能治病的清粥。”
      我不忍心在这个时刻,再去归雪居看店主那充满企盼的笑脸。一直以为等待与被等待,会是很美好的事情,现在才明白,不尽然是。

      坐在黑可可里,面对着香甜的清粥,看着一盘盘菜端上来,拿起筷子,却全无食欲。
      原来再好吃的东西,品尝,也需要心情。
      “怎么了,不好吃吗?”他停下筷子问我。
      我低头舀了一大勺清粥放在嘴里,平日的香甜,淡然无存,喝在嘴里,只像加了淀粉的白开水。然而还是言不由心的说,“好吃。”
      “真的吗?”Steven淡淡的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吃完饭,走出黑可可,发现太阳已经慢慢西沉,冬日的阳光,总是去得特别早。
      “你能陪我去做一件事吗?”我问Steven。
      “今天,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一件事。”
      今天他可陪我做任何事,意味着明天他将不会再陪我。是我选择了以后的日子不用他陪,我为什么却那么的悲伤与不舍,可这是我的选择吗,还是我不能不去选择?
      来到一间KTV包房,我找出那首,“Endless Love”,然后播放。
      “今天我要与你一起唱这首歌。”我对他说。
      他曾经问过我,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一起唱这首歌,我当时回答,会,并且一直期盼。如今,这天来临了,却不是我所期待的样子。
      拿起麦克风,他开始低唱:“my love,there\'s only you in my life,the only thing that\'s right……”
      然后是我唱,“my first love……”
      可我的歌声,却那么干涩,就连音调,也无法走准。Steven小声的在身边教我,但是我最后还是颓然放下麦克风。
      “我一直以为,我能与你一起把这首歌唱得完美,至少在你的帮助下,能尽量唱完美。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不可能。”我苦笑着说。
      是啊,我无法与他一起唱下去,无论是这首爱情之歌,还是未来之路上的欢唱。
      他望着我,神色有些凄然,突然放下麦克风,把我紧紧拥在怀里,这是第一次,他用这么有劲的手臂牢牢拥着我,仿佛怕我在人海中丢失。我伏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声,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后都不会有了。忽然,我想离开他的怀抱,因为这里太让我眷恋,让我无法再坚持自己的选择,让我无法离开,可他拥着我的手臂却更用劲。耳畔是重复播放的Endless love,稍后,他松开了手。
      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眶湿润,他刚才不放手,是怕我见到他在流泪吗?
      “你唱得很好。”他突然说。
      “听白伟杰说,唱这首歌,你曾得过奖。”
      “是的。”
      “这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唱的情歌。”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已经后悔,都已经决定离开了,居然还要去在乎Steven曾经跟什么人唱过歌。
      Steven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握着我的手说,“是两个人唱的情歌,与我对唱的人,是我的母亲。”
      我表示非常惊异,Steven的母亲不是在八四年已经去逝,怎么会与Steven一起唱这首情歌。况且,儿子与母亲唱情歌,本就是很难理解的事。
      “其中有一些缘由,你愿意听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当然愿意听。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让我更愿意听Steven讲话,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眼,我要把他的容貌,声音,牢牢的记下来,在将来那些思念的日子里,一一翻出来怀念。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左右,我的父亲爱上了母亲的一个好姐妹,然后与她的离婚。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就这样没了,几年后,她就在伤心中死去。她最喜欢听的歌,就是这首Endless Love,我想,在她的心里一直想与父亲共唱这首歌吧。”
      “当年在美国,恰巧比赛的那天,是她的生日,为了表示对她的思念,我就截取当年她唱这首歌的片断,与录音机里她的声音,共同完成了这首歌。”
      “现今的程太太,就是伯母的好姐妹?”想不到Steven的母亲,竟有与我一样的遭遇,这是不是Steven一直关心我的原因。
      “嗯。”他点点头,“当天在归雪居,看见你的神情,与我记忆中母亲离开时的神情很像,那种悲哀与绝望,是让人看了,会心痛的。”
      “可你比我的母亲要幸运,至少那个背叛你的男人,并不是真的背叛。”
      我凄然一笑,这是幸运吗?我怎么感觉到这是上天的捉弄。为什么要在我认识Steven以后,才回过头去知道,原来成志,一直都深爱着我。
      “如果患病的是你,我想我会开心一些。”我突然说。
      “为什么?”
      “你还记得雪山飞狐中,程灵素、马春花、胡斐在石屋遇险,程灵素问胡斐,我们两个,你会先救谁。胡斐答,我会先救马春花,再与你一起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听完我的答话,包房中陷入沉默。沉默中,只听见音箱里一遍遍重复那首Endless love。
      时间一秒秒过去,终于停在那个无法挽回的时刻。
      “我要走了。”我像是深夜十二点的灰姑娘,不得不与心爱的王子说再见。
      “走吧。”Steven付帐后,与我一起离开。
      一路无言,在清水路与樟回路的分叉处,我们道再见。
      “这么晚了,还是让我送你去医院。”他在说完再见后问我。
      “不要,就让我从今天开始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那……再见。”他艰难的说。
      “再见。”我转过身,眼泪却不自觉的滴下。
      “青儿。”几步路后,他忽然喊我。
      “什么事?”我停下脚步,却不敢转身,我怕一转身,就忍不住扑向他的怀抱,不舍得离开。我是那样艰难,才转过身,用背对着他。
      “我绝对不会为你守候与等待。”说完这句话,我听见他大步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眼泪在一霎间涌上我的眼,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滴下。他说,他不会等我,可他曾让我明白,有时候,不等待的爱比等待的爱更要深刻。
      记得那一天在归雪居,他告诉我,“等待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特别是对被等待的人来说。如果她执意离开,一定有她的理由,那么等待者的等待,只会让离去的人更加负疚,走也走得不安心。”
      他今天刻意对我这样说,也许只是为了让我安心。
      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回医院的路上,路边的商铺,在寂静的夜里,播放一首古老的情歌:“离别是为了重聚,啊,离别是为了重聚。”
      离别是为了重聚吗?或者应该改为,离别是因为相聚?因为,没有相聚就不会有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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