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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来我不是天使 ...

  •   一下班,我就搭车到可可居。
      在车上,我打电话给邱成志。
      “我约了任琳吃饭,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
      “刚巧我要备课,没关系。你吃饱一点。”他在电话彼端体贴的说。
      邱成志是我相交三年的男友。大二那一年,我们在T大的露天舞会里相识,没多久,我就成了他的女友。那一年,他还在T大数学研究院就读研一。
      今年,他与我同时毕业,我进了程氏集团,他留校在数学研究院当老师。
      可可居在T大正门对面,是一家中餐厅。四层楼的房子全都嵌上刷了绿漆的竹片,远远望去,特别醒目招然。
      我与任琳在这里吃饭,都习惯坐顶楼靠窗的位子,透过落地玻璃向外望去,T大的景色一收眼底。
      刚上四楼,就看见任琳在老地方百无聊奈的翻弄一本时尚杂志,桌上放着已经喝了一大半的白开水,看来已等候多时。
      “Sorry,来晚了。”我急走几步,坐在她对面。
      “不是你到晚了,而是我来早了。”任琳指了指墙上的钟。
      刚巧六点半,我准时赶到。
      “你在看什么?”
      我从她面前拿过那本时尚杂志,内容正翻到美容健体那一页。
      “已经够美,身材也够棒,用得着还看这类杂志?”
      任琳抢过那本书,慢慢合上。
      “我不像你,有了长期饭票,可以高枕无忧。”顿了一会儿,满怀心事的叹道:“恋爱尚未成功,女人尚须努力。”
      我被她的话逗得直笑。
      “就你这副德行,怎么配当老师。”
      “所以我现在还不是老师,而是辅导员。”
      小姐把菜单拿来,向我们推荐新的菜式。菜名稀奇古怪,什么雪地繁星、长河落日、君临天下,汤类里还有一种叫天使的眼泪。
      任琳要了一份君临天下,一份长河落日。我要了一份天使的眼泪。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汤。”
      “我只不过想尝尝天使的眼泪。”
      大学毕业的那天,邱成志深情的对我说,我是他的天使。那么尝尝自己的眼泪,也未尝不可。
      “最近怎么样,辅导员生涯适合你吗?”我一直不以为任琳能担当为人师表的神圣职业。
      “马马虎虎,我爸希望我能接他衣钵,所以只好委屈自己。”
      “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当初我想留校都留不成。”
      我一直想留在T大,与邱成志互相携持,共同进退。
      “现在不是更好?能进程氏这样的大集团,以后定非池中物。”
      “好是好,就是累得惊人,哪比得上当老师,有寒暑假可以白拿薪水。我没什么崇高理想,只愿能嫁给邱成志当个好老婆。”
      “这个理想也很伟大,邱成志被我老爸欣赏得一塌糊涂,总在家里埋怨我,为何不如你长进,没觅得如此佳偶。”
      话落,小姐端菜上来,我与任琳瞪大眼睛观察新菜式。
      君临天下是一份龙虾,盘子周围盘了一条用白萝卜雕成的玉龙,栩栩如生。长河落日是一个鸡蛋加几根青菜。最后上的是天使的眼泪,居然是清汤加豆腐,特别的是,豆腐都雕成水珠滴落的形状。
      “亏他们想得出来,这么普通的菜式取如此美妙的名字。”
      “试一试,也许味道很好。”
      我向来就很欣赏可可居的风格,看上去普通,吃完后回味无穷。就因为这样,每次在外吃饭,我都要上这里。
      试过后,的确不错,特别是那份天使的眼泪,豆腐鲜滑至极,入口即化。
      瞧着汤勺里的豆腐,我感叹:“这么嫩的豆腐,不知怎样一副巧手才能把它雕得如眼泪的形状,真不愧为天使的眼泪。”
      “天使会掉眼泪吗?”任琳问我。
      天使应该一直笑着,舞动着翅膀,把幸运带给人类。她,怎么会落泪呢?
      “应该不会。”
      “那你吃的是什么?”
      “天使的眼泪。”

      晚上,接到邱成志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我问他。
      “没事,只是看看你是否安全到家。”
      我一阵感动,都三年了,他还如初相识时那么关心我。
      “成志,天使会掉眼泪吗?”我忽然问他。
      他大概觉得我的问题太怪,愣了半晌才回答。
      “天使怎么会掉眼泪。”
      “不会吗?”
      “嗯。”
      我相信邱成志,他不会让他的天使掉眼泪。

      我在程氏集团总公司电脑部工作,因为是新人,刚开始只是做一些打杂跑腿的事。
      去复印室把部门本月工作安排复印分发完毕后,回到自己的工位,发现桌上一叠文件里压了份订婚喜贴。
      “苏明明是谁?”我望着红色喜贴上的名字问旁边修改OA程序的范正。
      范正是我在程氏所认识的第一个同事,刚来的那天,他替我领电脑,搬桌子,介绍新同事,非常热情。
      “她是总经理助理,也是程家的世交,苏氏企业在本市也小有名气。”
      是她,我回忆起报道那天,在走廊里看见的那位昂首走路的高傲女人。彼时她正从总经理室开门出来,叫住去人事部报道的我,要我替她冲杯咖啡。送咖啡给她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她苏小姐,应该就是她了。
      “有自己的企业,为何还来程氏当助理?”
      “这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想不靠父母,要凭自己本事闯一番事业。记得那天看见苏明明,她有些孤傲,有十分的自信。美丽的女人总是自信,一点儿不错。

      晚上打电话向任琳求救。
      “送订婚礼金,多少比较合适?”
      “这种事情怎么不与邱成志商量?”她的声音有些疲惫。
      “他最近为破格晋升副教授作准备,我不想扰他。”
      “对方是谁?”
      “我们公司总经理助理,苏氏企业千金小姐。”
      任琳沉吟一会儿,“你认为以你经济能力能送多少就送多少,我想她们这样的人,并不在乎礼金多寡,邀你去,也仅是凑个人场,图个热闹。”
      任琳说得对,我送再多,落在她们眼里,兴许还不够一杯咖啡的费用。
      “竺青儿小姐,你的事解决完毕,我现在要说再见睡觉去。这几天院里有活动,几晚都没睡好觉。”
      她正准备放下电话,我却急急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我……”虽然是这么多年的好友,有些事,还是难以启齿,“算了,没什么事。”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半截话诱我好奇心。”
      我把心一横。
      “是这样的,任伯伯是数学院院长,成志升副教授的事,能不能关照一下。”
      “这件事啊,你不说我爸也会关照,他很欣赏邱成志。”
      “并不是要任伯伯循私舞弊,邱成志为这件事付出很多时间与精力,我亦相信他的能力。学校的竞争,不比寻常的公司,靠关系走后门的太多,我只希望他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我明白,我会帮他的。”
      “你真好,谢谢。”我发自内心感谢她。
      电话彼端,任琳轻叹一声,然后挂断。
      她为什么叹气,难道是我的要求太使她为难?

      苏明明的订婚宴址设在苏氏旗下的苏航大酒店,酒店大门口设有登记台,但凡来客都要在那里递上礼金,在往来簿上登一笔。
      场面非常盛大,即便是送礼金也得排上好几米的队。
      我去得稍迟,没有遇上范正与电脑部的同事,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排队。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有着高大身影,穿一身米白色休闲西服的男人。这件西服,被他穿得笔挺昂然。因为拥挤的缘故,我挨他很近,甚至能够嗅到衣服上洗衣水的味道。
      我悄悄摸了摸衣服的质地,手感非常舒适。这件衣服,穿在邱成志身上,一定也好看。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
      我缩回手,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非常英气的脸,那张脸正微微含笑。
      “没有事,没有事。”我一阵慌乱。
      “如果没事请不要拽我衣服。”
      还未等我答话,那张脸已经不见,留给我的是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后脑勺。
      我向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依然打量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下个月邱成志生日,我就买这件衣服送给他。
      终于快轮到我登记,我偏着头,绕过那个高大的背影向登记台望去,前面几人拿出的都是让人大吓一跳的一叠钱。登记员双颊带笑,仔细的问明来者姓名,数清礼金数目。相形之下,我恨不得悄悄溜走,我带的那点钱,拿出手也羞愧,何况要在众目睽睽下让人点清登记。
      我瞧准时机,预备走路,却被人叫住,是那个叫我不要拽他衣服的男人。
      “辛辛苦苦排了这么久的队,现在要走?”
      我的脸一阵红,抿抿嘴,悄声说,“没办法,我带的钱不够。”
      “送礼金,本就是表达心意,并不是耀富显贵。”
      “我知道,但前面几人都送那么多。”
      “也许有人比你送得还少。”他拍拍我的肩,向我眨眨眼,“我会帮你。”
      他会帮我?是不是打算借我一笔钱交礼金。我可不愿把存了几月打算为邱成志买生日礼物的钱花在这上面。
      然而,走已是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慢慢移到登记台前。
      “姓名?”登记员头也不抬。
      “Steven。”
      他报上自己的姓名,然后掏出一个皮夹,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
      “一百元?”登记员大概觉得太少,有些不确信。
      “不是。”他气定神闲的回答,“是五十元,你还要找零五十给我。”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向他望去。大概都觉奇怪,衣着如此讲究,气质如此优雅的男士,只送一百元礼金已经够让人不解,居然还会要人找零五十,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这是帮我吗?应该是,我有些感激,目送他在人们窃窃私语中走进酒店。
      他的确是在帮我,有他在前面如此惊世之举,我送的礼金再少,他们也见怪不怪。
      这一关,我顺利通过。

      走进酒店大厅,我四处张望,那位名叫Steven的男人在哪里,他用他的尴尬成全我,我是否该当面向他道谢?
      然而,整个大厅人潮涌动,虽然他要比寻常人高大亮眼,我却还是望不见他。
      忽然,人群中传来掌声,紧接着周围的人也跟着拍掌,我抬起头,远远望去,原来是两位新人出现。
      一袭红旗袍的是苏明明,今天的她娇俏动人,然却神色不宁,站在准新郎身边,一双美眸却四处顾盼,仿若心中另有其人。
      听周遭私语,准新郎也为本城世家子弟,家底虽及不上程氏殷厚,与苏家却能旗鼓相当。
      人人都在赞这是一段美满姻缘,只我看出苏明明眼底的落寞。
      傲人身家又如何,互相倾慕爱恋的伴侣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是最幸福的女人,一份薄薪,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女人一生,有这两样就应知足。
      良久,我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彼时人人已就坐进餐,我也寻了身旁的一个位置坐下去。
      才坐稳,就有人与我说话。
      “看来你没有脚底抹油溜掉。”
      我侧过头去,是他——Steven,双眸含笑,正望着我。
      一时之间,我竟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原来你在这里,我正四处找你。”我一激动,居然握住他的手,迅而发现自己的失态,猛得放开,红了脸道,“我要谢谢你,是你解了我的难堪。”
      他微微摇头,“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放开一些心境,会活得更快乐。”
      “我会记着你这句话。”
      菜一道道端上来,都是我没见过的菜式,刚从学校毕业的我,从未参加过如此盛会,拈着一双筷子,一阵茫然,不知如何下手。
      他似乎发现我的尴尬,放低速度,从离我最近的一张盘子里夹了一块鸡蛋皮,包两三条姜丝与一团虾肉,在其旁的蒜油中轻沾几下,然后放入口中。吃毕向我点点头,示意我跟着学。
      就像老师教学生,每一道菜端上来,他都放慢速度教我怎么吃。一场盛宴,我的眼里仿佛就没了别人。
      不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的确活得快乐些。
      稍后两位新人走至桌前,向我们进酒。我站起身时,手一抖动,落了几滴酒在身上。Steven即刻抽几张餐巾纸递到我手里。
      待我擦干酒抬起头,发现苏明明一双凤眼正瞪着自己,大概是嫌我太过失礼。
      聚到终须散,宴会结束,人群稀稀落落散去。
      待我收拾好衣裙站起身时,发现身边的Steven已不知去向。我四处张望,已不复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
      人这一生,有许多个相逢巧遇,Steven于我,我于他,也许就是这千百个相逢巧遇中的一个,平淡不出奇,交会只是一刹那,留下的也许只是些微的感动,然后各自有各自的方向。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我还是怅惘。
      “竺青儿。”人群中有人叫我。
      侧过头去,是范正。
      “下午我等你许久,却没见到你,以为你不来了。”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竟有些气喘。
      “来晚了一点。”我淡然一笑。
      “刚巧我有开车,送你回家。”
      “嗯。”我点点头。
      我打算去看邱成志,T大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坐公车要转好几路,有便车可搭,为何不坐?
      来到停车场,范正拉开车门,让我坐进去。
      “以前上班,未曾见你开车。”
      “我是公司小职员,哪来钱买车,车是向叔父借的。”他把车倒离停车场,然后在路上飞驰,“参加这样的宴会,徒步而来,未免寒酸。”
      寒酸?看来范正与我一样,都是活在别人眼光中的人,都怕行差踏错,惹别人耻笑。
      我忽然感觉车里有些气闷,放低车窗,向外望去。
      华灯初上,在飞速后退的灯影中,我仿佛看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一个人,孤单的走在大街上。是Steven,原来他很早就离开,只是我没注意而已。
      他走路来,徒步去,未觉寒酸。
      “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他的话居然又一次环绕在我耳边。
      “你家住哪里?”行至十字叉路,范正问我。
      “我去男友那里,他在T大。”
      “男友?”他的神情有些失望。
      “嗯。”
      范正没再说话,车里气氛陷入沉默。
      “苏小姐今天真漂亮。”过了半晌,我打破沉默,无话找话。
      “是呀,光彩夺目,每个女人到这一天,都是极美的。”
      是吗?我在脑里幻想有一天,我穿着雪白的婚纱,被邱成志挽着手走在红地毯上。那一刻,巧笑倩兮,无比妖饶。
      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稍后就到T大。
      “谢谢你。”我下车,向范正挥挥手。
      范正颔首一笑,道了声“不用谢”就发动车子,疾弛离去。
      他的态度,前后两样。

      T大校园,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的学生,要么三五成群,要么一男一女相依相携,说不尽的甜蜜模样。当年我与成志,也是这样,在校园里悠闲的度步,在花前柳下温习功课,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换了更年轻的一代,重复我们的脚步。
      我加紧步伐向八栋走去。八栋401室是邱成志的公寓,远远的在楼下,就看见那扇窗户有灯光。为了晋升副教授,成志不知熬了多少日日夜夜。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进去,房里有笑声,是任琳的声音。
      “你来玩怎么不通知我。”我嗔怪任琳。
      “你的手机快被我打爆,却没人接听。”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的确有五个未接来电。
      “刚去参加苏明明的订婚宴,许是大厅内太闹,没有听见。”
      “我在我爸那儿找了许多他以前用过的资料,应该对邱成志有帮助,一时找不到你,又怕耽误时间,就自己送过来。”
      “任琳送来的资料对我很有帮助。”
      邱成志满面春风,大概桌上的那一大叠资料真的管用,这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的他终于露了笑脸。
      “谢谢你。”我握着任琳的手,一腔感激。
      那天接完电话后听闻她叹气,以为她不情愿帮成志,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她了。
      任琳笑着拍拍我的手,“没什么,我们是好姐妹,还分什么彼此。”
      “对呀,好姐妹,不分彼此。”我有些激动。
      “你们太肉麻,我都快吃醋了。”邱成志在一旁凑趣。
      “不给机会你吃醋。”任琳横了成志一眼,侧头对我说,“出门有一段时间,我先回去,你们慢慢缠绵。”
      送走任琳,邱成志从后面一把抱住我。
      “青儿,我爱你。”
      好久不曾听他说这三字真言,再次听到,居然还是能被感动。
      “我也爱你。”我柔声道。
      良久,他把头埋在我的后颈里,不肯抬起。

      次日上班,公司里一片慌乱,忙碌中有人私语。
      “出什么事了?”我放好文件问范正。
      “听说公司要裁员。”范正苦笑。
      听闻后,我一脸苦相。真是霉运当头,刚进公司不足几月,就遇上裁员。不裁我这种无经验的员工,裁谁去?
      范正安慰我,“谁都有可能,不一定会是你。”
      “我的机率太大,第一我是新人,第二我是女人。电脑这行,女人总是弱势。”
      勿庸置疑,我说的是大实话,一时间范正只是拍拍我的肩,无话可说。
      中午,去餐厅就餐,人人都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三五成群,边吃边讨论。都是小职员,再怎么讨论,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白白吓坏自己,毫无意义。
      我刚来公司不久,还没有熟到能交心的朋友,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心里暗想,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是丢了这份工作,还怕寻不到别家?再说,我还有邱成志,更大的事,都会有他帮我担着。
      青菜萝卜白米饭,一个人吃觉得好凄凉,忽然好想听听邱成志的声音。取出手机拨通号码,响一声,就慌忙挂掉。他已经够烦了,何必用这些并不确定的事再去烦他?
      侧过身把手机放进包里,隐隐听到身后有缀泣声,转过头去,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叫武五,记得刚来程氏面试时,坐在我前面的就是这个女孩。因为她的名字很怪,声音又特别动听,所以印象深刻。
      “武五。”我轻唤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一脸泪水。
      “记得我吗,我是竺青儿,那次面试排在你后面。”我移过身去,坐在她旁边。
      她皱着眉头想了良久,才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只是一刹那,又恢复满面愁云。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公司要裁员。”她拿出手帕擦掉眼角悬挂的泪水。
      “我知道。”
      “像我们这样的新人是最容易被炒掉的,何况这几月我做事老出错。”
      “我记得你当初应聘文员一职。”
      “嗯。”她点点头。
      “不用担心,如果真要被裁,哭也没用,若是没轮到你,岂不白白掉了眼泪?”
      她思量一会儿,抬头望我一笑,“你说得很对。”
      我莞尔,“当然对,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同是天涯沦落人,几句话的功夫,彼此像深交多年的知己,临别时她约我下午一起逛街。反正无事可做,去T大又怕自己没来由的愁绪打扰成志,于是欣然答应。

      与武五并肩走在街上,她比我要高出半个头。
      “你为什么叫武五,那天面试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名字很逗。是不是你在家中排行老五,所以叫武五?”
      “完全正确。我有四个姐姐。”
      “有四个姐姐这么多,多好!我一直幻想有哥哥姐姐,那样就可以像宝贝一样被他们宠着爱着。但,非常可惜的是,我是家中独女。”
      “姐姐多有什么好,她们都比我优秀,嫁得又好。父母总爱拿我与她们比较,一比总是我不如她们,于是每次看见我不免唉声叹气。”
      “你进了程氏,他们一定很高兴。”
      “是呀,难得看见他们几次笑脸,可是,谁知这次会不会把我裁掉。”伍五的脸上又露出惨淡的神情。
      “不要想这些了。”我拉着她的手,“我们出来是逛街散心的。”
      “对,可我们逛什么呢?”
      “去帮我找一件西服吧。”
      我想起昨天喜宴上Steven穿的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那件西服,穿在成志身上,一定同样帅气。
      “买给男朋友?”
      “嗯。”
      “什么样的西服呢?”
      我试图形容那件西服的样式,但却发现,我只记得那件西服是米白色,摸上去很软而已。
      “就这么一点资料。”
      “嗯。”我无可奈何点点头,“可是我如果看见,一定认得。”
      “一家家找?”
      “好。”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友德西路的男装专卖店里徘徊,一间接一间,找那件西服。遗憾的是,走完整条街,我都没发现那件米白色西服。
      “都是我不好,我至少应该记住那件衣服的品牌。”我垂头丧气。
      “没关系,下次我们再找另一条街,一定会找到的。”
      “谢谢你。”
      “算是打发这段让人不安的时间。”武五浅浅一笑,继而问我,“你怎么知道有那么一件西服?”
      “昨天参加苏明明的喜宴,有一个男人穿着那件西服,很帅气。”
      “是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米白色西服加浅色休闲裤,笑起来很迷人。”
      我回忆一下,Steven的笑容迷人吗?没注意,但的确是生得高高大大,很英俊的样子。
      “大概是吧。”
      “一定是他。”武五看起来很兴奋,“昨天订婚喜宴未结束,就看见他悄然离去。”
      “对,Steven的确是在喜宴结束前离去。”
      “他叫Steven?想不到我们会在同一天,注意到同一个男人。”
      看见武五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脸着迷的模样,我不禁苦笑。
      “大概这就叫缘份。”
      “那身衣服真像为他量身订做,穿在别人身上,不一定亮眼。”
      “穿在邱成志身上,一定同样好看。”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很客观。”
      邱成志与Steven是不相同的男人,Steven是英气,邱成志是书卷气。我有理由相信,同样的一件衣服,穿在两个不同气质的男人身上,会有相同的效果。

      晚上回家,突然好想打电话给成志,我要告诉他,我对裁员的担忧。
      接通电话,却只问一句,“你在干什么?”
      “背讲义,再过几天就有专家听课,作最后评分。”
      他的声音,带有忙碌后的疲倦。
      “如果有一天,我没了工作,你会养我一辈子吗?”我还是忍不住问。
      他顿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回答,“会。”
      “真的吗?”
      “青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挂断电话,我一个人倦在沙发上,黑压压的房子让我心沉闷。白天的武装撤下,我只是无比脆弱的一个。女人不是弱者,谁说的?

      白天上班,依旧全副武装,双颊含笑,亲和为人。
      过了几日,还是没有裁员的动静,大概又是一场莫须有的风暴。
      “雨过天晴了。”范正在一旁感叹,双手枕脑,靠在椅背上,一脸悠闲模样。
      我向他一笑,不以为然,心里仍是隐隐担心。空穴来风,并非无因,稍后却安慰自己,是我多虑。
      下午武五打内线给我,声音里恨不能笑出一朵花来。
      “青儿,这么久没有裁员的动静,我看八成是谣传。”
      “也许吧。”我可不愿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打击她。
      “心情特好,下午请你吃饭?”
      “今天下午我没空。”
      “是不是要陪你的成志。”
      “猜中有奖,明天陪你。”
      一下班,我就迫不及待搭车去T大,今天是邱成志试讲之日,以他的优秀,得到的一定是最好成绩。
      在车上,接到任琳来电。
      “青儿,快来可可居,我与邱成志在老地方等你。”
      任琳说完,就挂断电话。
      老地方,就是可可居四楼临窗的位置。成志与任琳,怎么会在一起?
      正思量着,车子已在T大门口停下。付钱后,转身过马路去可可居,走上四楼,看见成志与任琳早已相对坐在临窗的位置。
      见我上来,成志起身相迎。
      “刚讲完课去行政楼看评分,就在那里遇见任琳,于是相邀一起庆祝。”
      “庆祝?意思是你已经通过评审,可以破格提升为副教授?”
      “嗯。”成志含笑点头。
      我满心欢喜,顾不得任琳在旁,一把搂住邱成志的脖子,居然激动得落下泪来。
      “傻姑娘,你应该高兴,怎么哭了。”成志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今天应该为成志升副教授而高兴,傻青儿,不要扫兴。”任琳也在一旁含笑劝说。
      “我是太高兴了,这几日看成志操劳,我也心痛。”
      “你的担心,我都知道。”成志拉着我的手,扶我坐在他身旁。
      近距离,我望着成志,这么喜庆的日子,他的脸上,怎么会隐匿着悲伤。就连任琳的眼圈,也是红红的。一定是我的心情作怪。我,还未从裁员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第二天上班,在走道里遇见武五。
      “你猜我昨天看见了什么?”武五一见我,就激动的说。
      “什么?”
      “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就是Steven在喜宴上穿的那件。我发现它了,在济阳北路321号的那间专卖店。”
      “真的吗?”
      “嗯。”武五点点头,“下午我带你去买,只不过价格昂贵。”
      “没关系,下午一起去。”
      再贵也要买,我已经认定,那件衣服是我送给邱成志的生日礼物,从见到它的第一眼起,我对它就有特殊感情。
      下班后,武五在公司大门口等我。
      “真谢谢你替我找到那件西服。”我走上前去,挽住她的手。
      “不用谢我,我也是在街上闲逛突然遇见。”
      “为什么遇见它的不是我。”我有点失望。
      “这有什么关系,买它的是你就行。”

      济阳北路比友德西路要冷清,这里属于高消费区,一般工薪阶层不会到此购物。
      321号是大店面,店名为名仕,透过洁净明亮的厚玻璃,一眼就望见那件米白色休闲西服的所在。
      “对,就是这件。”我捏紧武五的手。
      “那就进去买。”
      正要踏步进去,我猛然省起,荷包里的钱根本不够,一把拉了武五出来。
      “怎么了?”武五一脸疑惑。
      “我的钱不够,包里好像只有一百多。”
      “这么少的钱连衣袖都买不到一只。”
      “我知道,所以要去银行提款。”
      我们都是不常来济阳北路的人,不知道这条路上的提款机在何方,只有顺着路走下去,一路张望。终于寻到一个提款机,把卡插进去。
      卡上的存款都是在试用期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为的就是在今年的生日,给成志一个惊喜。
      “试用期里那么少的薪水,你居然能存这么多钱?”武五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买了那件衣服,什么钱都没了。”我取出所有积蓄。
      “你认为值得吗,就那么一件衣服?”
      “为了成志,什么都值得。”
      我盼了许久,就是想在今年生日给他一个惊喜,过去的几年,我们都是贫寒的学生,甚至没给对方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
      我把钱捏在手里,重新走进名仕,直奔那件衣服。用手摸了摸,与那天的手感差不多。
      “应该是这件吧?”武五小声问我。
      “好像是。”
      我看标签上的标价,差不多把我手里的钱全部用光。
      “买不买?”武五看了价格,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我会打消念头。
      “当然买。”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么辛苦才找到,怎会不买?
      几位年轻的女店员目中无人,也不来招呼,视我们为空气,仍旧在一旁小声聊天,不时望着我们偷偷一笑。大概是瞧我们这身行当不像进出这里的人,买不起她们的衣服。
      “我昨天瞧见几位衣着阔绰的人走进来,她们弯腰陪笑都来不及。”武五愤然不平。
      “是人都会势利,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得太强烈,倒外露了她们的奴性。”
      “小姐,我们买这件衣服。”武五朝店员喊道。
      其中一位店员极不情愿缓身走到我们面前,懒懒的声音报出衣服的价钱。
      “就拿这个尺码。”我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请先到那边付款。”她淡然回答。
      付款后,她把折好的衣服放进提袋里给我,冷冷道了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名仕,武五冷嘘一口气。
      “不是说顾客是上帝,为什么在这家店里,我却感觉自己是奴婢,还要看主人脸色。”
      “因为我们是贫穷的上帝。”
      “我发誓以后要给她们颜色看。”
      “怎么给颜色,难道用钱砸她们,我们砸不起。”我发誓以后再不进这不合身份的地方,这次为了邱成志,我心甘情愿,只是累了武五,瞧她那一脸怨气。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拿衣服给我们的女人是个大暴牙。”
      “好像是。”
      “你说她接吻会不会咬到对方的唇。”
      “说不定没男人愿意与她接吻。”
      我与武五一边走一边想象暴牙女跟男人接吻的情形,笑得眼泪都快落下。
      忽然武五拽了拽我的衣服。
      “青儿你看,那不是苏明明吗?”
      我顺着武五的眼光望过去,的确是苏明明,大红大紫的穿着,昂首阔步在前面走,像足好莱坞的艳星,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大包小包的提着好几个时装袋。
      “后面跟着的好像是她的未婚夫。”
      “嗯,是他,听人说过,他是高氏企业的公子,名叫高海雄。”
      “你都打听得很清楚。”
      “不能嫁入豪门,了解一下里面的情形总不为过。”武五理直气壮。
      “没人说你错呀。”我望着她一笑,“只不过想感叹,堂堂高氏企业的公子,为何沦落到当一名女子的跟班,不怕路上人见了笑话。”这样的男人,我有些不屑。
      “也许他很爱她。”
      “爱情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看看你手里的衣服就知道了。”
      是呀,爱情是真能让人着魔,若不是为了邱成志,我怎么会花去几月的薪水买这么一件衣服。

      回到家里,展开那件西服,却发现衣袖上有嫣然一点红。当时在名仕怎么没发现?也许那个时候,我们被店里高雅的装饰与冷漠的气氛影响,不敢再仔细打量。
      “何必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当天,Steven就是穿着与这一模一样的衣服含笑告诉我这个道理,可是,不被别人的眼光影响,真的好难。
      忽得又想起坐在范正车上看见的那个徒步而行的孤独身影,他真能做到来去自如,洒脱为人?
      走下楼,把西服拿到附近一家干洗店。
      老板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
      “这件衣服上的污渍能洗掉吗?”我指给她看衣袖上的一点红。
      她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只不过是口红而已,很容易清洗。”
      一定是哪位女人陪相爱的男人来试衣服,所以染上。这是爱的印迹。
      “什么时候可以取呢?”
      “大概要晚一些,这件衣服的质地很好,我要送到总店那边去洗。小姐,你留下联络方式,洗好了我打电话通知你。”
      “十月二十号之前能洗好吗?”这一天,是邱成志的生日。
      “应该能。”
      我留下手机号码,转身回家。

      好些天没跟任琳联络,她也没打电话给我,工作以后,彼此疏远了许多。
      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是她家的工人吴嫂接听。
      “吴嫂,我是青儿,任琳在吗?”
      “小姐她已经睡觉了,明天再打来好吗?”
      何时何地,任琳睡觉以后就不再接听我的电话。记得以前,即便是发高烧,她也会从床上爬起来接听我的电话。

      次日中午在餐厅用餐,武五一见我便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苏明明与那位高公子解除婚约。”
      “不可能,昨天他们还一起在济阳北路闲逛。”
      “你怎么像活在真空里?今天早上,整个公司都在议论此事。”
      “电脑部都是男人,你指望他们告诉我这些小道消息。”
      “不是小道消息,的确如此。”
      “也不为怪,现今社会,什么都有可能。”
      的确什么都有可能,下午上班时,我的桌上出现一个大信封。
      “谁给我的?”我问范正。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范正一脸同情望着我。
      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收到这个大信封,就是被裁掉的意思。
      “怎么可能?”
      我有些茫然,虽然老早就有思想准备,但裁决一旦下来,还是不能接受。刚过试用期,居然被炒掉。比起那些前辈们,我思毫不觉自己逊色,也比他们要勤劳。
      “公司这次低调处理裁员的事,所以没有任何预兆,想开一点。”范正帮我收拾东西,“也许明天又可以找到另一份工作。”
      当初来的时候,是范正帮我搬东西,想不到走的时候,也是他送。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内线响起,居然有人找我,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想到我?
      从范正手里拿过电话,原来是武五。
      “青儿,我被裁掉了,我该怎么办。”彼端在啜泣。
      “不要哭,有我陪你。”
      “怎么?你也被裁掉。”
      “不是说什么都有可能?快点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一起离开。记住,擦干泪,不要再哭。”
      互相依携的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坚强些,才不至于一起倒下。
      我收拾好私人物品,处理完剩下的工作,准备离开。
      “不如等下班时,我们一起走吧,那样,总不至于难堪。”范正叫住我。
      “我不怕难堪。”
      我知道范正是好心,现在这个时间走出去,谁都知道我们被裁掉。但,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还能在乎谁的眼光。我只想快点离开,去找邱成志,我要扑在他的怀里哭个够。

      下楼看见武五,眼角还挂着泪珠,一见我就问,“青儿,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表面勉强装出的坚强,其实内里与她一样,心乱如麻。
      “我不能回家,如果他们知道才几月我就把工作弄丢了,不知气成什么模样。”
      “那怎么办?”
      “我把东西放在你家好吗?”
      “当然可以。”
      待我们整理好一切,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现在你该回去了。”我替武五整理好衣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到家里面带微笑。”
      “那我回去了,明天找你。”
      “嗯。”
      含笑把武五送出门,我倚在门背上,心里一团糟。
      接下来该做什么?对,我要去找邱成志,他说过,既使我丢掉工作,也会养我一辈子,他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依靠。

      顾不得打电话,我就下楼搭车去T大,这一刻,我比什么时候都思念邱成志。我要把这些天的忐忑,今天的委屈全部说给他听,他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言语来安慰我。
      T大的校园依旧热热闹闹,学生正一群群移向教学区上自习。
      一口气奔上四楼,拿出钥匙打开门。这把钥匙是几月前我与成志一起把他的家什从研究生楼搬过来时,他给我的。那个时候,他从钥匙扣上取下这把钥匙放在我手中,告诉我,从此,我就是这套房子的女主人。那一刻,我的心告诉自己,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推门进去,客厅里空空如也,却听见紧闭的书房里有人说话。
      两个我最熟悉的声音,一个是成志,一个是任琳,仿佛在争吵些什么。
      他们两人,会有什么事值得争吵。
      一时好奇,我未出声,缓步悄然走近书房门。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这个时候,青儿有可能过来。”
      这是成志的声音,他们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青儿,青儿,你的心里只有她,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那天在可可居,若不是真心想为你庆祝,我真不愿去。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要看着你们亲亲热热,恩恩爱爱。”
      任琳的声音有些激动,原来她一直喜欢成志,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够爱上我的男友?
      “可我对不起青儿,不是吗?”
      “成志,我爱你。你要明白,一个女人不会跟她不爱的男人上床。”
      上床?我刹那间有些发晕。一个是我的男友,一个是我的好友,他们会背着我做这种事。这是真的吗?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在心里呐喊:成志,你快点否定。
      然而成志却没有否定,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我知道。”
      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得推门进去。
      成志看见我,脸刹那间变得惨白。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继而又向任琳望去,她的脸上挂着泪珠。若是以往,我一定会拿帕子替她擦干,并柔声安慰她。而如今,我又怎么能够?她脸上挂着的泪是为了驳取我男友的同情。
      “任琳,你怎么能够这样?”我哀哀的问。
      任琳昂着头,一双眼同样瞪着我,并不说话。我从她的眼里看见,我们几年的友谊已化为乌有。
      “青儿,我……”成志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发觉无话可说。
      他已经用行动背叛了我,还能用言语挽回什么?
      “成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无法从任琳口中得到答案,只有乞求似的问成志。
      “青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一个男人向一位女人满怀内疚说对不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不爱她,所以要用无数个对不起来填补他的内疚。
      “你没有什么话要向我解释?一定有别的原因,不是吗?我们曾经那样相爱。”
      然而,邱成志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低下头去并不说话。
      我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垂低头,一个高昂着头,都不说话。我开始绝望,有什么理由?能有什么理由!相爱就是最好的理由。他们能上床,能□□,这不就证明了一切?
      我失魂落魄缓缓向门外走去,成志只是在我身后轻轻喊了几声“青儿”,并没有追上来。我已经被他们遗弃。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邱成志的天使,原来,我只是平凡的竺青儿,我根本不是什么天使。世界上,有我这么可怜的天使吗?
      在同一天,我失去爱人,失去工作,失去最好的朋友,我突然变成世界上最穷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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