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典》醉昕

3、凤失其凰

　　第二章：凤失其凰

　　东凤旭帝十年秋，初，九梦山庄突生变故，因多方势力插手，联合奸细，趁庄主凤栖梧逗弄海玲珑寻她开心之际布下天罗地网，终致九梦幽莲被盗、海玲珑重伤不治身亡。自此，继失去友谊后，凤永失其凰。
　　那个本该世间最尊贵的青年，越发显得沉默从而高贵冷艳起来。

　　————《武侠本纪凤栖梧》

　　夜，一抹玲珑身影熟练的穿花走廊，来到层峦叠嶂的假山丛中，拨开藤蔓露出一点红色，轻轻摁下。
　　山门划开，黑衣人闪进去，小心翼翼的走过一段不长窄细的山道，豁然开朗的一片明光，是夜明珠散发的幽芒。
　　幽芒之下，是昭示着海玲珑身份的碧玉钗标志，闪着幽幽的暗芒，像时刻准备出击的利器，行走在山腹地底的通道。
　　左腾右挪，海玲珑身姿曼妙轻巧无声的飞在半空中。
　　终于，来到一个类似于祠堂的地方。
　　九梦幽莲，那如梦幻般的散发着朦胧幽紫光芒的九梦莲，就像蒙着一层轻纱月光下娇俏的少女。
　　盛放在一汪清泉中。

　　看着一行黑衣人，慢慢没入暗道内，提着灯笼的女人搭起致命的机关，随后勾起意义不明的笑，那幽幽的光芒笼罩在女人身上却散发着不明的诡光。
　　然后，女人闪出暗道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留一丝痕迹。

　　‘嗖……哒……咔’意义不明的声响，是机关被触动的警示。
　　海玲珑不甘，九梦幽莲近在眼前，没有放弃的道理。
　　她就要伸手取到，一条制材不明的锁链缠上九梦幽莲，眼看着就要脱离水面，她眼疾手快，从发间拔下一只碧玉钗，果断划向锁链，‘喀’的一声，竟然没有任何影响。她顿了一下，似乎不敢置信。
　　但是，几乎是立即的，锁链执手竟然死了，伤害来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不明暗器。
　　几乎不加思索，她上前就拿起无主的九梦幽莲，但是也几乎同一时刻遭受来自不同方位的攻击。
　　这样的密室，一个充满机关，又被外来人入侵的密室，到底安全的部位在哪里？
　　几乎不曾迟疑，她一脚点在递来的剑尖上，身子一缩一弹直往上空而去，随即一弯双手抱膝窜进那一汪清泉中。
　　清泉果然连着外界，她欣喜，但是立刻黑下脸来。
　　因为他被包围了，连带着跟着他出来的其他黑衣人。
　　她很疑惑，怎么有人知道她夜盗九梦幽莲，还是说这个地方本来就有人把守，可是没听凤栖梧提起过呀？
　　不过疑惑归疑惑，现在怎么出去是当务之急。
　　此时，那些争夺九梦幽莲的黑衣人也不搭理她竟然直直和山庄守护动手，让她委实好奇。
　　下一刻，她却不得不怀疑，那些黑衣人的目的。
　　因为，那些黑衣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直把守卫往她这边引。
　　甚至那些黑衣人竟然还趁乱抽冷子。

　　前文说过，凤栖梧曾是当朝凤尊，九梦山庄几乎可谓是当年铁杆东凤军另一个根据地。
　　东凤军跟随两位帝尊驱东临剿叛匪推前朝建太平王国，是精锐中的精锐军团，最是警醒不过。
　　先前接到凤栖梧命令，对从密道出来的女子只围不打，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军人的敏锐，让他们遵从命令行事。
　　也是军人的敏锐，在一群黑衣人随着黑衣少女出现，并且二话不说就开打，还特意引他们和少女对打时，他们就知道恐怕事情出乎凤栖梧意料之外，立刻就派人禀报凤栖梧。

　　凤栖梧在哪？凤栖梧此时正在书房，和军师御羽延商谈着盐、铁事件，自古盐、铁都是官方经营，体制腐朽，哪怕多方整治也禁不住下方官员走那一道道程序，层层盘剥。
　　还好相比于东方旭要掌管天下，凤栖梧只是凤城的城主，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御羽延这一个堪称比狐狸还狡猾的‘羽颜公子’。
　　狡猾的御羽延给出了一个看似很不好的建议，说不好是因为妨碍到了与位官员的利益。
　　那就是还权于民。
　　把盐、铁这一块下放给民间，彻底脱离官方，但是拒绝向外走私。
　　至于因此而引起来自史官以及盐铁部门官员的不满，则由城主凤栖梧亲自解决。

　　建议给了，也就没御羽延的事了，但是他就是不走，摇着羽扇笑眯眯的歪靠着。
　　时不时的会瞄一眼暗处躲着的孤凤，望天翻一个白眼。
　　真是榆木脑袋，在九梦山庄，主上的一亩三分地，还能有人对主上不利，需要你时时候着？
　　真是不懂享受呢。

　　御羽延不走，凤栖梧也不问，就那么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册，时而望望挂钟，好似在等待什么？
　　等待？难道他知道今晚有人夜闯？
　　是的，他知道。
　　就在白天玲珑亭前，海玲珑问他有关九梦山庄来源时，他就知晓海玲珑目的何在，也明白她为何不予他回应。
　　是愧疚！
　　可是他不在乎，要不是他手中有九梦幽莲，说不定他与她就不能相遇了呢。
　　他也不想想，九梦幽莲自在他手，也才将将诞生那么个三四年，除了特别的几个人，还有谁能知晓它的名字？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不论男女。
　　所以傻子凤栖梧坚信相遇就是有缘，九梦幽莲就是两人有缘的信物。

　　不过就算喜爱，因为她的不诚实不信任以及不回应，他也要给予一定的惩罚。
　　就罚她历尽惊吓小心翼翼盗得九梦幽莲，然后陡然被发现真相，最后不得已接受补偿好了。

　　所以，这是一个局。

　　从海玲珑好奇问起九梦一词，凤栖梧领着海玲珑进入山道，到撤走守卫，除下机关开始，海玲珑就被迫入了局。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没有人发现一群黑衣人的入侵。

　　那可是九梦山庄，凤尊凤栖梧呢，怎么就有人敢侵入？不要命了是吧，胆子也太肥了！

　　因此，当听到禀报有一群不明黑衣人夜闯九梦山庄，和守卫冲突，凤栖梧立即抛下手中书册，使用轻身功法飞出了书房。

　　书房中御羽延高深莫测的瞥了眼还在打旋的书页，站起身一震衣衫，意味深长的道一句，“有趣，真是有趣，越来越有意思了。”
　　随即慢悠悠的踱着方步追随主上而去。

　　一刻钟，有多长？
　　甚至打不完一套完整的太极，实在太短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段短的不能再短的时间，却发生了不容发生的意外。
　　海玲珑受伤了。
　　从书房到假山丛，一刻钟不到的路程，海玲珑受伤了，就在有人去请示凤栖梧的时刻。
　　前时的东凤军现九梦山庄守卫，在意识到不对劲时就停止了攻击，退到一边和黑衣人对峙起来。
　　哪里料到突变陡生，那一群黑衣人竟然放弃和山庄守卫纠缠，全部攻向黑衣少女。
　　虽然守卫军及时援手，却不及黑衣人下手狠辣，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杀了她。

　　凤栖梧到的时候，海玲珑被救了出来，胸口却受了致命一击。
　　从后心，被一种奇怪的兵器，一击贯穿。
　　凤栖梧当时就脑袋一空，完全忘记身处何方，就觉着前方一片白芒，眩晕的厉害。
　　凤栖梧晕了，后方紧跟着看大戏的御羽延可不能晕。
　　御羽延一声口哨，唤来孤凤帮忙山庄守卫逮捕那一群不明来历的黑衣人，自己则毫不犹豫的从袖袋中摸出一颗药丸看也不看的塞进海玲珑嘴里。
　　不是不看，他是心疼，那颗药丸关键时刻救命用的，没想到被用到毫不相关的女人身上，你说他心不心疼，不就是来看个主上逗弄未来女主子图个一乐吗？
　　现在太平盛世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就靠看主上逗趣其他人乐上一乐，为什么老天爷要罚他拿出好不容易分到的保命药丸呢，要知道那小气鬼八百年可就制出那么五六颗，他死皮赖脸才赖来一颗的呀。
　　唉，好心疼，只好闭起眼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可惜了。
　　可惜了一颗救命药丸，海玲珑是救不回来了。
　　当御羽延看到海玲珑眼中的绝望时，他就知道白瞎了他那一颗死皮赖脸赖来的药丸。

　　海玲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陡然看到凤栖梧，条件反射下摸上自己的脸，随即绝望更深，因为蒙面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主上那么爱你，如果你也爱主上的话，就该为着他坚持活下去。”御羽延这时完全卸下了嬉皮笑脸，严肃的看着海玲珑，倒是弄得她一怔。
　　海玲珑到底爱不爱凤栖梧？
　　作为生活在深山中除了父兄绝少接近男性将近二十年的海玲珑，初初就遇上凤栖梧这么天下无双的男子，赚得他为她倾心，她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爱？

　　只是，开始就错了。
　　她怀着目的而来，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讲话也不尽不实，面对凤栖梧的柔情，更是沉默以对，让她如何言爱？更何况家里还有哥哥等着九梦幽莲续命。
　　因此，她深深的看一眼深爱的男子，就要拔出埋在心口的利器。
　　被海玲珑一眼震醒的凤栖梧陡然看到她的动作，几乎惊的就要暴跳，“你敢！”对此时的他而言，什么贵公子，什么凤尊都是扯淡。
　　“快，九梦幽莲。”他口里说着，就要动手翻她的身。
　　就是这一句九梦幽莲，让海玲珑更是坚持自己的决定，随即鲜血飞溅，染红了视野。

　　“我是硫花谷龙骁将的女儿，我名唤龙玲欢，娘亲总说，我就是那随风飞舞的铃铛，有一颗任谁也抵挡不住欢欣雀跃的心，其实我求的不多，只要每天能一家人欢聚一堂，我就很高兴了，可惜，我哥哥身中剧毒，朝不保夕……”海玲珑眼神空茫望着夜空，越说话音越低，中气不济，脸色灰败，“有一天谷中突然飞来一只信鸽，说九梦山庄的信物九梦幽莲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寻常人服了就能平地飞升，可是爹爹亲见了良药却愁眉不展，我只好孤身一人出谷，那日，能恰好遇见你正是因为我事先打听了你的行踪。”
　　海玲珑，不，龙玲欢说着就要哭出来了，不是不悲哀，人生二十年，她第一次全心全意爱上的男人，是天下无双的凤尊，但是她却骗了他倾心，又用漫不经心来掩盖了她的情。

　　凤栖梧已经搜出了九梦幽莲，离开了水的它，早已没有那种暗魅光泽，却依旧动人心魄。
　　然而凤栖梧却执着保命奇花，愣怔在那。
　　他一直好奇海玲珑的身份，没想到其中缘由这么曲折。

　　现在凤栖梧面临一个选择，是用九梦莲救龙玲欢还是依着她去救她兄长？
　　当然，这对凤栖梧来说，根本不是值得考虑的问题，选择救谁，这还用问吗？
　　不管海玲珑是谁，都是他首次倾心爱怜的心上人。

　　但是……

　　纵然御羽延为她服下的保命药丸保的她一时不死，但是却救不了心存死志的人。

　　“我知道你是天下至尊的凤尊，最是英雄无双，我真恨不能与你相逢于战场陪你走一回沙场豪宴，看你肆意指点江山，”龙玲欢自知生机渐少，希望能打动凤栖梧用九梦莲去救她的哥哥，“我这一生能遇见你爱上你并得你真心，可以说了无遗憾不枉此生，可是我哥哥……他是不下于你的真豪杰，只可惜歹人作怪，自此生命线就时时压迫与他，常常与死神搏斗，我不想看着他生生磨没了斗志……如果你真爱我，就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哥哥。”
　　那是你哥哥，你是我恋于心的爱人，孰重孰轻？
　　他想这么说，可是看着气息奄奄依旧执着望着自己的龙玲欢，他发现自己反驳不能。
　　凤栖梧沉着一张脸，看龙玲欢生命渐渐流逝，手紧紧攥着九梦莲，因为她的执拗，却生生没有抬起一只手的力量。
　　他想，他终究爱的不如自己想的那样深，只有不够深才会那样看着心爱的人身死而无动于衷。
　　只是他不知道，那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滴究竟是为谁而落。

　　他把手中的九梦幽莲抛给少言孤凤，就那样转身而去，徒留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八百里加急，你亲自送往硫花谷。”

　　御羽延和孤凤相顾无言，这九梦幽莲最是珍奇不过，主上怎么一句话就要送人？
　　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硫花谷？
　　诚然，这海玲珑真实身份是硫花谷谷主爱女龙玲欢，但是……
　　这可是九梦幽莲，九梦山庄的标志。

　　“啧，”御羽延摇着羽扇啧啧称奇，想着至今都没出面的红儿，不禁摇头轻叹，“主上被伤了心呢，恐怕有人要趁虚而入，但愿上天保佑她。”
　　女主人不女主人，他向来不在乎其人是谁，他效忠的从来就是凤尊凤栖梧以及旭帝东方旭。
　　只是，相比较来历不明的海玲珑，他更不看好红儿罢了。
　　孤凤当然知晓他说的是谁，只不过如今龙玲欢尸骨未寒，红儿算计着趁虚而入，怕是最终只能落得一场空。况且，就算主上就那样留下海玲珑尸身转身而去，但终是被她说动，用九梦幽莲去救其兄长。
　　“我天明就动身去往硫花谷，你有没有需要捎带的东西。”他是轻易不外出的，平时也就御羽延经常外出，给他捎带很多东西回来，想着终于不得已动身一次，怎么说也要还一下人情的。
　　“哦，听说硫花谷硫花花开九朵，瓣似琉璃，茎叶若玉石，相衬着摇曳生姿，煞是华美妖娆，你就帮我带回一株硫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又死皮赖脸再赖回一颗药丸了，那小气鬼也真是的，每回都要让他拿他没有的东西为难他。
　　得到回应的孤凤也不多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明天还要赶路，是该休息了。

　　主上走了，少言也走了，这九梦山庄也就剩下御羽延掌权柄了。
　　他看着被制服，狼狈趴跪的黑衣人，很是诡异的笑了。
　　他双手抱臂，羽扇轻点下巴。
　　那小气鬼上次怎么说来着，哦，他制药万千，就缺一个试药人。
　　药人，呵呵。

　　一个想法，就完全敲定了黑衣夜袭人的命运。
　　有胆子敢来夜袭九梦山庄，自然就该想到其后的严苛惩罚。
　　东凤军最不怕的就是来自敌方的挑衅。

　　皇城，在任何人也不知晓的九重深宫之内。
　　一个身着帝后凤袍的女子疯狂嗜血的狂笑着，“死的好，死的真好，哈哈……”当她知道凤栖梧竟然爱上浣纱女，可知晓她心底有多痛恨？凤栖梧当年对她不屑一顾，竟然也会爱上人吗？
　　“阿妹，我帮你杀了那凤栖梧的心上人，凤栖梧定要日日受那内心煎熬，痛苦难当，可谓替你报了当年他辱你之仇，你可别忘了你的责任。”坐在一边的男子，轻皱眉头，不耐的说道。
　　他没想到身为帝后的妹妹这么疯狂，果然女子一遇到感情，就不可理喻吗，哪怕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后，那他可真要为凤栖梧道一句可怜，被这么个女疯子惦记着。
　　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情想着凤栖梧，这里可是皇宫，是东方旭掌控的天下，言卿这么疯，要是被东方旭知晓，那他们的计划不是全盘皆输了吗？
　　“你在担心什么？这落凰宫可是本宫的地盘。”言卿冷哼一声，一拂衣摆转身靠上凤榻，不冷不热的说道。
　　“落凰宫是你的地盘，这皇城可不是我大炎的天下。”男子不满。
　　“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能杀了那海玲珑是靠了那不要脸的贱丫头，”言卿咬牙切齿，“本宫是厌恶那海玲珑讨救命灵药，却忘了家人爱上凤栖梧，但是我更厌恶靠爬主人床上位的贱丫头。”
　　去，你管人家海玲珑还是贱丫头，那都是凤栖梧的事情，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可不要自找麻烦，怎么说凤栖梧都是当年的凤尊，手底下能人无数，朝堂上也都是帮他说话的人，一着不慎，他就可能循着蛛丝马迹查着是谁在他背后捣鬼。”男子说着，话语里不自禁就带上了威胁。
　　可惜帝后言倾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就算他知晓是本宫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又能奈我何？”四年前，我能让他独身一人滚出皇城，四年后我依然能让他一无所有。
　　“阿妹，请容许我再提醒你一遍，这东凤不是大炎的天下，东方旭也不是宠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的父皇。”他都快要后悔了，父皇当初怎么就派了这么个拎不清的人来充当卧底？
　　“我会拢着东方旭的，你和父皇也要尽快收服江湖武林势力。”
　　“自当如是。”男子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你当务之急是要怀上东方旭的孩子，毕竟迫不得已，我们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孩子？言卿神色一凛，冷光乍现，随即不动声色的挑下眉。
　　“本宫知晓了，你是不是该走了，毕竟后宫重地，寻常人等不得过多逗留。”
　　“那微臣告退。”男子一躬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挑起眉梢，一丝似嘲还讽的冷笑挂在嘴角，最后看一眼落凰宫的大门，甩袖而去。
　　“该死该死，全都去死。”孤身一人的寝殿，言卿扒倒镇榻青瓷，推倒玉屏，打碎满殿琉璃，开口咒骂，有如泼妇撒滚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