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袖手逐齐眉》一叶菩提

40、第三十九章：落幕的烟火（下）

　　闻言，岑子衿却是了然的笑道：“果然，你真的认识茹心。”
　　“或者说，我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夙连安不由浮现一抹苦笑，冰镜的画面随着他的心境变化，朦胧的夜幕，绝色的女子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漫步在仙湖月光中，眼前是无数明亮的星河，她抱起少年，露出温柔的笑容，少年开心的笑着。
　　华丽的宫殿中，那女子宠溺的看着眼前练习仙术的少年，最简单的法术操纵，却得到了她无比骄傲的称赞，少年不由满心满足，便又得意洋洋的演绎着其他几项法术变幻，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因着天赋法术日渐成长，然而可以一眼看出，最重要的是那个女子，小小的稚嫩的少年，会将每一次成功展示给她，那是一切行动的目的。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岑子衿也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那个女子，那个熟悉的身影，绝代风华、淡然于世，赫然正是傅茹心！那是什么地方？华丽的水晶做的宫殿，四处都是浓郁的神圣气息，忽然间有些窒息，因为傅茹心身后纠缠的关系，也因为彼此间赫然拉开的距离，仿佛是，第一次看见那个人。
　　“那是两千年前，我印象中如何也抹不掉的影子。”夙连安低沉开口，沉重的仿佛负担了很多纠葛。
　　心口有些沉闷，眼前雪白的画面开始变得昏暗，岑子衿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你特地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不得不以另一种目光去看待这个人，他，似乎隐瞒着什么目的。
　　“只是忽然间有些感慨罢了。”夙连安收敛了惆怅，不知从何处取出白玉骨扇，悠闲的拂动着，嘴角是看似灿烂的微笑，“我只是看不惯你再被欺骗，你应该也察觉到了，那个人，已经存在了无数漫长的岁月……”
　　“闭嘴！”岑子衿猛的开口，不想听到这些，不想让猜忌将心埋没，不想被黑暗笼罩着。
　　“以前她也是这样对我呢，关怀、宠溺，让人觉得仿佛得到了无比的幸福，这不过是一个游戏，她无聊时喜欢玩的游戏，然后在你最幸福，最离不开她的时候，亲手将你推向深渊，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她为什么会接近你？她身上所隐藏的力量和秘密？你以为真是所谓的悄然邂逅？……”他不管不顾，依旧开口。
　　！！！“我说----闭嘴啊！”岑子衿猛的一拳挥去，夙连安轻松的躲过，看着那人眼中渐渐被笼罩的阴霾。
　　“为什么要阻止？是因为我说出了你心中一直担忧的事情吗！她告诉过你她的身份吗？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说请相信我，请相信我，被那样隐瞒的你，不会觉得悲哀吗！”
　　岑子衿怔怔的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垂眸凝视着地面一片雪白。
　　“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便好。”
　　“名利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真正在乎的是你，岑子衿，即使你的一个笑容，也比这皇权之位更让我心动。”
　　她曾经一遍一遍的说着这些话，从来不曾怀疑过的，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登上皇位？为什么说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她的身份，一直以为她是神医之后，所以可以轻易化解衡阳湖的瘟疫，然后以为她是煅造世家，所以可以炼出那狐妖口中的上品神器，可是，明明已经存在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她在撒谎，因为你的单纯，接近你是因为某些目的，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可你对她一定有着什么用处，她呀，是那种淡薄无情的人，以凡人之身，能够让她留下的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夙连安勾出冷漠的微笑，清冷的瞳孔，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似有似无的看着身后再次隐匿于黑暗中的少年，那少年却只是冷哼一声，做了回应。
　　“这种事情，谁在乎呢。”岑子衿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也好，她不想向我坦诚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所拥有的未来，只要我相信她，她相信我，那些蒙蔽内心的东西，谁会去在意！”
　　“你！”夙连安睁大了双眸，本来以为可以成功的！应该可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受了欺骗，明明……他紧握着双拳，脸色忽然间有些苍白。
　　原来如此，这就是傅茹心真正对他着迷的地方啊！坚定不移的信任以及对未来的期望，这些，都是自己做不到的呢，做不到被欺骗，因为那颗高傲的心承受不了丝毫背叛。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说说你的事情如何？”无论如何，不可以失败的。
　　“我？你还有什么花招？”想通了那件事，心情仿佛瞬间明亮了许多，岑子衿自信的盯着夙连安，等着对方开口。
　　“关于你的父亲，关于认贼作父的真相。”夙连安满意的看到了岑子衿变色的脸庞。
　　岑子衿静静的听着那个故事，金戈铁马，烽火万里，他的父亲，那个英勇骁战的男子，在乱世中同司徒涯开辟下一片新的江山，无尽的烽火，燃烧了那个乱世江山，终于，在攻陷最后一座城池后，他们结拜为兄弟，那一年，必瓴国赫然出现在历史之上。
　　功高盖主，司徒涯本就是疑惑之人，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他的猜忌在司马懿的挑拨下终于无法抑制的爆发了，于是两人联合制造了一场陷害，必瓴建立数月后，那无比辉煌的一家被集体秘密处决，一场大火将一切记忆燃烧殆尽，只剩下那临死时被母亲拼命扔出府邸的男孩，滚落在必瓴国主的脚下。
　　温柔对待，予以重任，这些都不过是一场利用的游戏，终究会有一天，他也会以功高盖主之名消失于世，那个人，他强烈的猜忌心根本容不下一个掌控强大兵权的人。
　　所以才会放任衡阳湖瘟疫泛滥，所以才会在这时紧急召自己回京，所以才会委以重任，做这根本是送死的任务，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预谋好的游戏，自己无意识的走进了游戏，认贼作父？
　　“不恨吗？被如此欺骗，二十年来，一直将仇人当做恩人，你的父母，你所有的家人，他们一定在看着你，看你做这样的事情。”
　　“不，我没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岑子衿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保持想象中的坦然，疯狂乱窜的回忆像要将大脑绞碎，他捂住头，突然狠狠的抓住夙连安，近乎疯狂。
　　“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那个人，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相信，怎么可能！”
　　仿佛看见了那场疯狂燃烧的火焰，仿佛看见了那在烈焰中挣扎的母亲，转眼间又变幻成司徒涯慈爱的微笑。
　　他可以选择不相信的，可是，为什么还是在不停的思考着，思维……已经停止不下来了！
　　一股强大的意识忽然间疯狂的压制了下来，身体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急切的反抗着，意识却不断被淹没，控制不了，身体已经控制不了，最后一瞬间，只看见那银色长发少年的影子。
　　你以为猜忌真是那样容易被压制的么……只要被背叛牵引，你对那个人的猜忌同样会影响你的思维。
　　夙连安盯着眼前瞳眸渐渐清明的‘岑子衿’，不禁轻笑，“原来是这样，真是强大可怕的天赋。”
　　‘岑子衿’只是怪异的移动了几下，很快便适应了这个身体，他的声音竟是一片冰冷，“前提是必须对方思维混乱，暂时性放弃控制权。”
　　“的确，他的意志力无比坚定。”夙连安毫不犹豫的称赞，眼眸却瞬间一凝，低沉开口，“现在，预祝计划成功！”他伸出手掌，掌心猛然幻化出一柄晶莹如玉的剑，剑身流转着一道道光芒，赫然正是之前岑子衿之前被夺走的凝雪剑。
　　以凝雪晶体为主的剑被缓缓拔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波及而出，仅仅是握着那把剑，也可以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这股力量，夙连安感觉到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样强大的力量！他抬眸看着‘岑子衿’，几乎瞬间，虚幻的白色空间消失无踪，两人并肩朝着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切的发生只在瞬间！那刹那，傅茹心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直直冲撞过来的岑子衿，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抵抗，下一秒，便被那人直直的朝后撞了过去，紧紧拥抱住的双臂，却是陌生的感觉，她猛地反应过来，却在反抗的瞬间犹豫起来，这是他的身体……
　　一柄剑，一柄携带着无尽力量的剑自上而下，傅茹心身后的空间，那柄剑所及之处，一股股狂乱的风暴在翻滚，强大的风暴波及外界，无数卷入其中的物体被刹那间摧毁，慌乱掩埋了瞳眸，傅茹心便就着这样的姿势被推进了身后洞开的狂乱空间。
　　然而，空间并没有瞬间关闭，‘岑子衿’面无表情的容颜刹那间一片惨白，他看见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臂，逃无可逃，那双手直接没入了他的身体，几乎是挣扎着逃离了那个身体，那股力量依旧摆脱不了，他紧抿着唇，魂灵的力量在不断减少，他的身体依靠着魂灵而存在，一旦消失……无法去想后果，便只能舍弃，他的心被握住了，被撕裂的心，淋淋的鲜血流淌，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那人的得意微笑，即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傅茹心看见了，那手握凝雪剑的少年，静静的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因为夙连安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凝雪剑所劈开的，是宇宙间最为狂暴的致命空间。
　　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再想，她只是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十分可笑。
　　夙连安忽然间觉得全身冰凉，一股悲怆笼罩住了身体，一切，就这样成为了现实，那个人消失了，可是为什么，达到了目的还是觉得这样难过，忽然间觉得苦涩，一直在追逐，想要追上她的脚步，渴望着的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诺大的衡阳湖，只有上古神兽白偁鲜红的血液流淌着染红了整片湖域，远远看去，如同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