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6、第八十五章(新) ...
-
坐在驶往益王府邸的马车里,听到前面一辆车上女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心中挣扎了许久,仿佛蓄起了勇气,偷偷掀起车帘一角。亭台楼阁,依稀是当年模样。她眼前一亮,马车经过的,正是当年京城风光无限的胜琼楼。可是大门上的招牌,已经变了模样,变成“醉仙楼”。是了,嘉政南迁的时候,胜琼楼的老板想必也逃到南方去了。
啊,这里是襄王旧宅!叶清茹匆匆往门上一瞥,大门上的匾额已经重新更换成了“杨府”,元羲兄妹,就住在这里了?叶清茹心头一紧,慌乱地放下车帘,好似生怕与他们撞见。益王在京城的宅邸与杨家竟同在南直街上。马车摇晃了几下之后,叶清茹便听到侍从在外喊:“陛下有赏赐,请益王速速出府迎接。”
她是和二百匹上等丝绢、两大箱金银器皿、一箱珠宝一起赏赐给益王的。叶清茹黯然坐在马车里,聆听外面的动静。皇帝令她打扮得像个新娘,低头之间,两串五彩琉璃宝珠便在视野的边缘晃来晃去。
“……宫人叶氏,犯王仁昭妻也,容貌绝丽,资质贤淑,匹之贤王,珠玉相映,琥珀生光。”宦官朗朗宣读皇帝对他们的赞美和祝福,叶清茹不由得发笑。“宫人叶氏,下车拜见益王。”宦官一叫,正出神的叶清茹急忙从马车中钻出,梳得太高的发髻在车门上撞了一下,她狼狈得扶住发髻,扶着宦官的手走下马车。
益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紧张失态的一幕,唇角略有一丝笑意,在叶清茹向他行礼时,被严肃的神情盖过。
比起襄王家异常的简朴,益王的家还算正常,在经历两番动荡之后,整个京城的风气都趋于朴素,因此益王家固然比不上康王之乱前的豪富人家,在今看来,也是精致风雅。叶清茹不敢大意,端端正正坐在榻上。
一名婢女敲了敲门,叶清茹正要站起来去开,忽然想起门没拴上,这时婢女已经推开门自行进来了,她身后另有一名婢女,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两样菜,一盅汤,还有一碗米饭。婢女将食物在桌上一一摆好,道:“请夫人用餐。”
叶清茹离开榻走到桌边,唤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婢女:“请等一下……王爷、王爷会来吗?”
婢女答道:“今夜王爷会到夫人这里休息。”叶清茹原本悬着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突突跳得厉害。她担心他不理睬他,又担心他真的来找她,她却不知该怎么应对。益王,是个很严厉的人。叶清茹担忧地想。
写完最后一封信,搁下笔,将信纸摊在案上风干。益王这时才腾出手,打开桌角上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块红布,写着叶清茹的生辰八字。益王看完,默默将红布叠好,重新放进盒中。
虽然时间有些晚,他走到叶清茹房外时,房间里仍然亮着灯,他本想敲门看看,走到门边,却发现门是虚掩着。走到屏风旁边,便看到叶清茹强打精神,靠在榻上。一见到益王,她立刻站了起来:“参见王爷。”
她身上的色彩很艳丽,大红祥云纹衣裳,腰间系一条宝蓝色绣满花草图案的腰封,腰下悬着玉佩与绶带。益王一声不吭,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将她发髻两侧的五彩琉璃珠钗取下来,一步一步拆掉她的发髻:“你是辛未年二月十九酉时生人?”
叶清茹接过他手里拆下来的发簪:“是。”
“只比我早一个时辰呢。”叶清茹抬起眼帘偷偷望他的脸,他专注地在拆她的发髻。“你的家人给你算过命吗?”叶清茹点头,她听到益王笑了一声,“听算命的说,这天午后出生的人,都不是什么好命呢。”
“你死过亲人吗?”叶清茹不答,益王已经想到,“差点忘了,你是叶绍谦的女儿。我出生之日,我的母亲就因难产去世,还有我双胞胎的兄弟。爹爹请人批命,说我是不祥之人,不过爹爹很疼爱我。可我十六岁的时候,爹也去世了。”
叶清茹不言不语,听着他说:“我生平爱过两个女人,都死了,一个死在泥土里,一个死在我心里。叶清茹,你害怕吗?”他凝视着叶清茹的眼眸,叶清茹突然笑出了声,益王感觉到,笑容中有一丝悲怆。她有什么可怕呢?益王也笑了,笑着搂过她的腰肢。
亲吻像细细的水流滑过光滑如缎的脊背,叶清茹伏在枕上,勾起小腿:“我是不祥之人,为什么你们都不怕呢?襄王也是,陛下也是。王爷,你是在飞蛾扑火吗?”
“陛下不是把你送给了我吗?”如果皇帝真的相信这种邪门的东西,把叶清茹送给他,会不会也希望他死掉呢?益王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我不是飞蛾,而是另一团火。”
叶清茹以为自己醒得不晚,但睁开眼时,益王已不见踪影。从今年天热起来,她常常一睡就很沉、很久,醒来的时候又很累。外面的庭院里有声响,她随手披上婢女放在床边的丝绸褙子,推开房门。
原来时间确还早,太阳还未照到庭院里来,益王在庭院中舞剑,一身洁白的短打,长长的发带随着他的转身甩动。他的形体本与杨渐源仿佛,舞剑的身姿更有几分神似。叶清茹站在屋檐下望了一会儿,一阵晨风掠过,令她感到一丝凉意,才转身回到房中。
这座宅邸是益王在京城的临时住处,宅邸不大,后院的西侧倒有一个小巧而精致的花园。叶清茹在树荫底下乘凉,不多久,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儿童的对话声。叶清茹朝墙边走去,说话声更加清晰起来,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子的声音:“奶娘,我也要嘛,我也要嘛!”
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无奈地说:“这是大伯公送给少爷的,小姐你不能抢。”
“我就是要嘛,给我、给我!”
“我的,不给!”一个男孩生气地吼了句,紧接着便听到小女孩洪亮的哭声。
叶清茹站在墙下的石凳上,不够高,于是搬起一块大石头,吃力地放到石凳上,扶着墙小心地踩上去。明明和墙头差不多高,可什么都看不到。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叶清茹一跳,扭头正见到益王一脸迷惑地望着她。叶清茹正要下去,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益王连忙走来,拉起叶清茹,她捂着左手手肘,摔下之时手肘正磕在地面的一块石头上,痛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益王捏了捏她捂住的部位:“能不能动?”叶清茹点头。益王握着她的手臂,轻轻转动,隔壁的两个孩子还在吵闹。“隔壁不是杨家。”益王突然说。叶清茹心慌意乱地望了他一眼,他居然猜中了她的心思。见到叶清茹不开心的表情,益王问:“你爬上墙,不是为了看隔壁家的孩子吗?那日在承御殿,你的女儿——”是呢,那天,元鹭、元茜在承御殿与她见面的时候,益王也在场。
“是,”叶清茹承认,“望王爷见谅。妾身、实在太想我的孩子了,偏偏、偏偏他们又不肯见我。”
益王牵着她,分别在石凳上落座:“杨家那几个孩子,都是你生的吗?”
“大的那个,是杨渐源的原配夫人梅夫人生的。”
“我听说过你是杨渐源的妾室,既然你为他育有两个孩子,为何你不跟随他们一起逃到南方去呢?”益王的封地在遥远的益州,这才是第二次来到京城,对京城中的一切流言蜚语,一无所知。当日会审叛党,除了出挑的美貌,叶清茹并未给他太多的印象。在那之后,才听说了许多她的风流往事。京中曾有俚语曰“城东荷花,城西杨花”,城外东湖上的段嫣然与城西杨府的叶清茹,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美人。段嫣然本就是童家家伎,生活放荡,叶清茹两嫁高官,竟令人神魂颠倒。他曾好奇叶清茹的魅力,然而如今看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也改变不了多少他的生活。
是不是该趁这个时机,告诉他元莲的存在呢?他会不会接纳元莲?但她不想隐瞒一辈子,她不能一辈子不找回元莲。益王觉察了叶清茹的异常。叶清茹注视着他,呼吸急促:“其实,妾身还有一个孩子……”益王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难道,是襄王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