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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真正到了大婚这日,杨府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杨家追随太祖皇帝开国,迄今十三朝,世代为将。纵然到了杨渐源的爷爷辈,就显出子息单薄的衰弱之势,其百年家业仍非寻常官宦人家可比。而且杨渐源此番娶的,乃是如日中天的宰相梅沛之孙女。
      许多世族的衰落,归咎于不能审时度势,同新晋实权人物结盟。如梅沛之这般贫寒士子出身的官员,常为世族所轻视。可是比起渐渐被剥去华丽外衣的世族,经过层层选拔踏入政坛的这些官员,很快在朝中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力量,代替腐败的世族成为真正的掌权者,世族也逐渐被排挤到权力的边缘。杨家也不能免俗。
      幸而杨渐源的祖父看到逐渐衰败的家族,痛心疾首,矢志复兴,放下成见,积极与新晋官员交好,不但在妻子死后续娶当时的礼部侍郎之女,还让长子与某位石姓进士的妹妹成亲。唯有他的次媳、杨渐源的母亲李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杨渐源的婚姻,正是石御史牵线。
      叶清茹懵然立在廊下听人眉飞色舞地讲述这些过往,好像说书人在讲一个传奇故事那般。她没有太关注这传奇,只是默想着管家交给她的任务,要伺候今天的新娘、明日的少夫人。
      新娘,长得什么样呢?人人争相传诵新娘的美貌贤德,叶清茹却不以为然。每个新娘在即将过门前,夫家的人都抱着极高的期待,事实往往令人失望。就如她的两位嫂子——当然她们并不是不好,只是在过门前,被人们描绘得神乎其神,国色天香、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当叶清茹见到本人的时候,觉得,不过尔尔。
      大门处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人潮齐齐涌去,新娘到了。叶清茹挤不过别人,也不着急,一会儿她要在新妇房中侍候,有的是机会见到。
      纤尘不染的红绒毯从大门一路铺到大堂,新人各牵彩绸一头,步上红毯。新郎固然年轻,举步间流露着稳重成熟的气质,表情平静,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新娘盖头上精美的百鸟朝凤刺绣色彩斑斓,大袖垂在两侧,轻移莲步,腰带下悬玉佩岿然不动,几乎是静态的图景令观者赞叹不已。
      开始拜堂了。隔着无数人头,叶清茹即使努力踮脚,仍窥不到一星半点,这时从杂乱的人声中听到了管家扯着嗓子喊人,叶清茹急忙按照管家事先的吩咐,跑到大堂东边廊下。六个身着粉红新衣的奴婢,恭恭敬敬迎接新娘。
      新娘由陪嫁的婢女左右搀着,握着一根大红丝绸,另一端在新郎手上。花童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新娘牵紧红绸小心翼翼地移步,杨渐源也体贴地走动格外慢,六个婢女跟随在新娘身后。
      送新娘到新房里,杨渐源便出去接待来宾。内室只有新娘带来的婢女侍候,叶清茹等人站在外室。隔着屏风,恍恍惚惚看到新娘坐在床前,过了半日,没见她动过一动,也没有听她出过声,定力非同一般。
      日落之后宾客方才逐渐散去,几位青年拥着微醺的杨渐源回到东院。婢女们急急开门迎接,那群青年一拥而入。杨渐源向他们赔礼道:“各位兄弟不要为难小弟,今夜大堂彻夜摆宴,你们快快去玩个尽兴吧!”杨渐源示意地往外推他们,他们倒也很识相地相继出门。
      正要关门之际,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按在门上:“贤弟如此不仗义,今日这大喜日子,你家藏的十六坛美酒怎得还不肯捧出来?” 说话的男子二十六七岁,相貌原是极其好看的,只是肤色极白,形体单薄,声音也很轻,似是抱病的模样。
      “去拿吧去拿吧。”杨渐源无奈地挥手:“清茹,去传话给管家,把珍藏的十六坛美酒取出来,公子们爱喝多少喝多少。”杨渐源今天心情也极好,话虽然说得无奈,并没有真正不舍。
      叶清茹不知道什么十六坛美酒,杨渐源让她去传话给管家,她只管去传话。叶清茹静默无语地走着,背后那群人嬉闹调笑走得甚慢。离得远了,后面便有人叫道:“妹妹,走得慢些。”是起先在东院听到的那个声音,叶清茹将脚步放慢下来,但也没有刻意配合着他们的速度。
      洞房里灯火通明。喜帕的阴影下,姣好的容颜逐渐呈现在烛光中。婢女们似乎比新郎更兴奋,在新郎背后早已挤成一团,瞻仰她们期待了一天的神秘面孔。杨渐源将喜帕交到婢女手上,新娘垂着头,两颊现出浅浅的酒窝,羞涩温顺的模样,在华丽礼服与昂贵首饰的辉映下,美轮美奂。
      婢女急忙递上合卺酒,杨渐源两手各取一杯,左手送到新娘的眼前:“夫人,请。”两张年轻的面庞上,都泛着一层浅浅涩意。锦绣镶边下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指,将酒杯虚虚握住。两只手臂交缠,将玉液递送到嫣红唇边,新娘抬起左臂,衣袖掩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清茹回到东院,却见房门已关了,屋中犹燃着灯,但婢女们都聚在廊上。贴着窗户偷听的小蕊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她招招手。叶清茹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半晌,没半点动静,她觉得无趣,小声对小蕊道:“我回去了,明日还要起早。”小蕊没搭理她。
      清晨叩响新房的门,得到里头的准许后,婢女们端着各式洗漱用品鱼贯而入。甫进到室内,第一眼就见到杨渐源,衣着整齐唯独少了一件罩衫,站在脸盆架边,含情脉脉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梅夫人。
      梅夫人的陪嫁婢女伺候她梳头洗漱,杨渐源坐在凳子上让婢女为他梳头。叶清茹捧了一面铜镜,站在他前面。叶清茹偷偷瞄了一眼梳妆台,梅夫人背对着她,全然看不见脸,镜子又模糊,梳头的婢女还时不时将它挡住。
      杨渐源的目光原好好停留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而他的头上方,是一个倒着的镜像。杨渐源的视线向上移。自从叶清茹调到了东院,工作量少了,饮食用度得到水平提高,不再是刚刚来时那病恹恹的模样。目光停留在叶清茹脸上,不由自主失了神。叶清茹抬起一只手擦擦脸,又低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时她再抬起头来,杨渐源嘴角浮起奇怪的笑容,好像她的行为很滑稽,叶清茹心里默默咒骂了一遍,老老实实捧着铜镜。
      梳妆毕的梅夫人侧过身:“夫君,妾身打理好了。”叶清茹此时才看清她的模样,带笑的时候眼睛宛如新月,脸稍嫌瘦了些,但线条格外美好。比预料中的美,叶清茹黯然想。那一股周身溢出来的优雅气息,令接近之人感到说不出的舒适,也令她更为卓尔不群。杨渐源从凳子上站起,偕同出去。
      “清茹,去把昨日准备的另一床褥子拿来。”两个婢女跟他们离去,大家有工作的开始忙各自的工作,没有事做的就聚在了外头聊天。小蕊打算铺床叠被,走到了床边,回首对叶清茹说话。
      叶清茹不解:“这床锦绣鸳鸯褥子,不是昨儿早晨才换上的吗?”
      小蕊笑了一笑:“叫你去你就去。”小蕊比她年长,到府里的时间也比她长,平时赖小蕊照拂,清茹对她的话自然格外听。叶清茹没有多问,再问怕让人误以为她想偷懒,转身跑到隔壁房间去拿被褥。
      杨渐源夫妇回来的时候,梅夫人眉开眼笑,这两处问安都很顺利。他们才进了房屋,想不到就把守在外头的婢女们悉数叫了进去,连同梅夫人的两位陪嫁,一共十人。梅夫人命陪嫁丫鬟香雪捧出了昨天婚礼上佩戴的一整套发饰,发饰摆在托盘里,垫着朱红绫绢。这套饰品没有珠宝点缀,全凭做工取胜,每一片不足小指甲大的叶子与主体靠细如发丝的铜线相连,稍稍一动,颤抖不止,叶子层层叠叠,却不显得拥挤夸张。简约古朴而不失富丽别致的式样,完全符合梅夫人出自书香门第的身份。
      “我这副首饰共十二支,现在我将其中十支分赠予你们,将来你们嫁为人妇,算作嫁妆。今后我们相处,愿以姐妹相称。但愿和和睦睦,永无忧愁。”梅夫人让香雪走到杨渐源旁边:“夫君,你来分吧。”
      杨渐源略有惊异,平静地拣起一支发钗,簪入香雪的发髻。香雪屈膝谢恩,看得出眼中的激动。杨渐源走到她们一众人的面前,他没有刻意挑选,在每一个人面前都状似随意地握起一支发簪或发钗,亲自为她戴上。到叶清茹这里,却是一把铜梳。“清茹最年幼,我将这把铜梳赠予她,你们可有不服?”杨渐源手握铜梳,笑着问道。
      大家纷纷摇首,夸他说得正是道理。叶清茹心头有些担心,她唯恐做那个与众不同的人,不想这把铜梳偏偏落到了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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