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灰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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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到换班时间，你可以走了。”
夏华年帮着把几箱日用品搬上货架，今天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了。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才发现腹中空空如也。
“喂，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啊？”同一班的工友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饭，虽然只是廉价油腻的快餐，但能果腹足矣。
前阵子辞了仓库发货的工作，因为实在太辛苦了，到底是个女生，体力活时间一长多少有些吃不消。干脆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当收银员，工作相对轻松，三班倒工作时间比较宽松，虽然工资少了点，省着点花应该过得去。到时候空闲的时候再接一份家教……
夏华年一边嚼着干巴巴的大排肉，一边盘算着。
“我说，小年啊，干嘛做这种工作啊，你看起来不缺钱的样子。”工友小静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老家在农村，家境似乎不太富裕。
“呵呵，我缺不缺钱难道写脸上了啊？”夏华年笑着调侃她，这样的女孩子就是单纯，有什问什么。
家里寄来的那张银行卡除了扣除每年的学费外，自己分文未动。每个月按时会打来五千元的生活费，这些丰厚的生活费估计累积起来有很多了吧。
夏华年知道，现在在夏家人眼里，自己不过是根肉中刺罢了。
记得十五岁那年，经不住学校的流言以及家里人的盘问，夏华年终于向如在权威一般的父亲出柜了。在那种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夏华年敏感地察觉到自己欣赏的不是那些俊帅阳光的少年，反而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时身边形影不离的好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她反应过来时候，她的这种迷恋早已超越了友情。
对方并不是什么出挑的角色，然而她却如此贪恋那个女孩子的柔弱与平凡。享受着她“小年小年”地乖顺地跟在自己身边带来的温情。那时候她身边也不乏追求者。然而，她的注意仅仅属于那个人。
一天一天，那种迷恋开始膨胀，她那时候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以为朝夕相处的默契足矣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终于某一天放学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向她表白了。
“我喜欢你，梁秋。”她笑那时候自己的天真，乐观，轻易地就说出了那几个字。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他们眼中完完全全是个异类。
对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屈辱，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认识到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断裂。
“夏华年……”对方很快恢复了平静，“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说完，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
她愣在那里，一切与她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对方全然拒绝了她，甚至冷冷地一句“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将她一切美好期待狠狠击碎，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好友的眼里闪过陌生的厌恶和鄙夷。
她失魂落魄地独自回家，却撞上同班的元湘湘。最糟的情况，刚刚的情景怕是全让她看到了。
“恶心死了，你这个同性恋。”她满脸的嘲讽，夸张地尖叫，尖锐的嗓音毫不留情地直戳痛处。
第二天照常上学，流言早已不胫而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统一的鄙夷和好奇，她走过的地方，同学都对着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视她如异类。
她在这所中学一直很出名，出色的外表和成绩，这两样学生时代人人渴求的东西，她全部拥有，众人视她如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正因为如此，当丑闻来临时，她也跌落得更快，更深。
但是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渴望那个曾经和她形影不离的人，至少过了一天，能稍微理解她一点，一点就好。
可是，前排的她始终留给她一道冰冷的背影，连回过头一个微笑也吝啬给予。她叫她的名字，试图重修旧好，如果对方不能理解，接受她的感情，她可以道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们继续做朋友，至少自己还可以呆在她身边。
她在那个年纪里还没有深刻体会到覆水难收这个道理。
就当她的手习惯性地想去触碰对方时，却被毫不留情地打开。
“夏华年，你个变态，想对梁秋做什么？”元湘湘站出来，把梁秋像弱小的动物一样护在身后，仿佛她是什么凶残的食人野兽。
梁秋低着头，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始终不肯抬头看她一眼。
“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忘了吧。”深吸一口气，夏华年真对她道歉，可她还是站在那里不肯开口。
也许是是觉得友情被背叛了吧，所以被讨厌了吧。夏华年惨淡地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整整一天坐如针毡，老师上课讲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她不在乎众人的纷纷议论，也并不是很痛恨元湘湘的大肆宣传。只是梁秋的逃避让她觉得受到了残酷的对待。这就是所谓的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吧。
接下来几天也是如此，流言肆虐，最后惊动了老师。校方在得知以后在一时间联系了家长，希望家里对孩子进行辅导纠正。
这便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夏华年生平最敬畏的人，要数他的父亲了。记得父亲接完电话是晚上，盛怒之下，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狠狠地甩在客厅里。在一阵眩晕中，她趴在地上，看到的是母亲在一旁掩面而泣，兄长在一边一脸冷峻地看着他。
她把一切都承认了。
“废物，混帐。我们夏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变态，现在好，搞得人尽皆知，你让我和你妈的脸往哪搁！”父亲显然气坏了，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居然气的面目扭曲。
脸上狠狠的挨了两个耳光，火辣辣的，麻木到觉察不到痛感。夏华年看着血液一滴滴滑落，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她和父亲平时是极少交流的，记忆中父亲严肃但不曾严厉，这是第一次动手，却如此暴戾。自嘲的笑笑，现在自己的样子估计是极度狼狈地吧？
她终于彻彻底底领悟到自己是个异类，从大家公认的优等生，佼佼者的高度跌落，被贴上“变态”的标签。为什么，她只是喜欢上一个女孩，一个同性，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没有想去伤害谁，难道仅仅是因为违反了男人和女人才能相爱这条约定俗成的自然规律？这条规则是谁定的？
十几岁的年纪，到底是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
也许受到过度的惊吓，她当晚开始地发起烧，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好几天没去上学。不去也好，她不想面对别人的鄙夷好奇的观望，还有，那人冷漠的背影。
“病好了以后，就转学吧。”她在床上难受地挨着的时候，父亲进来过一次，却只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父亲帮她选择好了逃避。的确，谁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一想到转学以后就不能再见到她，已经被讨厌，这样离开一定会被马上忘记。一想到这样，夏华年就难受地无法呼吸。她很想反抗，但是面对父亲那张余怒未消的脸。她说不出一个字。
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她就再也没去过学校。
就像一场闹剧，终归会平息。人们很快忘记，因为那毕竟只是别人的事。
她知道，有些东西离她远去了。
父母把她送到全寄宿的私立中学，见面的时间少了，和家人的关系就这么渐渐疏远，变得不咸不淡。他们似乎把更多心思花在兄长身上，每周回家家庭聚餐，她像个多余的人，餐桌上的话题她插不上嘴，只是在一边默默嚼着米饭。
饭菜袅袅冒着热气，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高考的时候发挥得不好不坏，考进了还算可以的G大。把这个录取通知书拿给父母看的时候，他们只是冷淡地回应。
“一个人在外面，自己注意，不要做多余的事。”父亲就这么一句话，使她如置身于冰窖。她知道其中的含义。他知道父母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年来，经常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名义上是说缓解学习压力，其实她怎么会不明白她们的用意呢？
夏华年一直努力地做个乖孩子，到底骨子还是有叛逆的髓液在流淌。她想离开这个几乎没有容身之地的家，靠自己独自生活下去。
命运弄人，在G大，她居然再次遇到了梁秋。在人群里，她轻易地发现了她。几年不见，她长高了，变美了。不再是那个胆小柔弱的少女，周身散发着清丽的气息。
一瞬间，她沉寂已久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简直要冲破胸腔。
再次见到她，她的心情居然没有变，几年沉淀的感情一下子被激荡起来。
她仍然喜欢着她，甚至更胜从前。
她主动接近，也许对方已经忘了当年的事，于是她幸运地成为对方的合租者。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能见到对方，能不多不少聊上几句，这样就觉得很开心。她不会再像年少时那样的冲动，她不动声色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哪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也省略了，只要维持现状，不被讨厌就好。
就当一切被遗忘了，谁都不去捅破。
吃完快餐，换下工作服，她直接回了家，这个店，梁秋应该回家了吧。想到一会就可以见到对方，不觉加快了脚步。
打开门，走进客厅，梁秋似乎在和谁通着电话，看到她回来了，降低了音调，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夏华年没有错过梁秋脸上那种欣喜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羞涩。一刹那，她似乎敏锐地嗅到了一种类似甜蜜的气息。
蓦然地心一沉，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她也清醒地明白，总会有那么那一天，有一个条件相当的异性，出现在梁秋的身边。一想到那样，她就没办法不嫉妒那个异性生物，但她只能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至少像现在这样就好，还能和她一起生活，可笑地幻想着她是自己的恋人。
那一天真的来的话，她可能来想象的空间都没有了吧。
她就是如此卑微的喜欢着，甚至在预料到结局以后仍飞蛾扑火般的坚持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