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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没想到严驰会把工作室租在如此幽深古朴的老式石库门里弄里。
      两车道的窄街,两边是各式各样的杂货铺,点心摊,从早到晚热热闹闹。每隔五米就有一棵法式梧桐,参天的高度也不知立了有几个世纪。
      一到晚上,小街上满是寻常的吴侬软语和饭菜飘香。
      但尽头转个弯却又是别有一番洞天。全上海最精彩的夜生活荟萃于此。
      早些时候开出来的宝莱纳,装潢类似老上海的“张园”,夜夜笙歌的人都冲着现酿黑啤蜂拥而去。
      后来跟风的Bonben street,风格上带了一些美国的殖民特色。
      想要再快餐一些还有星期五餐厅,价格公道,分量足,被喜吃的上海人戏称为“老外的食堂”。
      严驰租的房子,是一栋二层的小洋楼,红砖白璧。主人长期旅居英国,托朋友帮忙借出去。因此价格还算便宜。大部分家具都留着,质地上乘的红木。外观看起来保养得当,还描绘着细致精美的花纹。木质地板,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有别于之前走惯的任何地砖或毯子。
      钱小闲一面来回踱步,一面笑说,严驰,你眼光不错嘛。我原先以为你会找一间市中心的办公楼。
      严驰推开小扇玻璃窗,外头不知名的植物枝杈一下探进来。
      他说,这里环境不错,比起那些办公楼,租金便宜得多。
      小闲点头,是,而且,活色声香,素材广泛。
      下午时候,霍子都帮着把一些零星用品搬进来。见到严驰的时候,拍拍他的肩。
      严驰侧过脸,高兴的样子。
      霍说,人都招齐了?
      怎么可能?只好先拉拢一个算一个。
      他一屁股坐上窗台,屈起左腿,背靠在窗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别针。下巴长出一圈青渣,额前有几撮许久未修剪的碎发掉落。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小闲看着他说,严驰,我发现你虽然变老了,还是很有招桃花的本钱。
      霍子都在一边轻笑出声。严驰冷不丁朝他扔了一个别针。
      小闲抛给他一罐霍带来的啤酒。他说,严驰,导演你有人选没?
      嗯,这个很早决定了。他过段时间就来上海。
      熟人?
      严驰搔搔头,看一眼霍子都说,我们见过,你没有。
      谁?
      纪越。
      霍子都意外地抬抬眉毛。
      严驰喝完啤酒,把空罐子捏扁,一扬手,铁皮划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远处的垃圾桶。
      他说,过些日子他和纪飞一起来。
      小闲饶有兴趣地凑过去问,他们进展得怎样了?
      严驰推开他的额头,冲着霍子都嚷,喂,这小子和你住久了怎么变得那么八卦?

      锁好门,三人一齐走出弄堂。正值下班高峰,来往行人一面匆匆往家里赶,一面对他们纷纷报以好奇窥探的目光。
      弄堂口有人兜售臭豆腐。
      严驰问,吃吗?
      小闲说,好。又看看霍子都。
      霍说,我不了。
      刚出锅的臭豆腐,沾上辣酱,用牙签戳起来,初冬季节里吃得酣畅淋漓。
      严驰含糊不清说,你不是不吃辣的吗?
      习惯是可以改的。
      他耸耸肩,又问,剧本想好了?
      嗯,基本框架。
      是什么?
      钱小闲把牙签咬在嘴里,得意说,秘密。一面对子都眨眨眼睛。
      霍大笑起来,他说,就是,秘密。
      小闲把一次性饭盒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我们要去接小铃和子非,先走了。
      严驰点点头说,好。
      那,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霍的宝马转个弯,终于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于是弯腰,低头,也钻进自己的车里,反方向开去。
      *****
      半夜的时候,霍子都起身喝水。
      他打开隔壁的房门,看子非和霍铃正窝在一起酣然大睡,大半条被子被小铃卷了去。
      霍很快另外取来一条盖到子非身上。月光下,孩子的睡颜不再眉头紧锁。
      他摸摸子非和小铃的头发。
      半年多的时间,家的概念正在慢慢形成。即便无法立时让他们接受外人,也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
      他退出卧室。
      转身的瞬间,地面轻微晃动了几下。
      霍疑似是自己的错觉,仍旧走回厨房。然而,很快,脚底又感到一阵明显颤动。他警觉地抬头去看碗橱顶,上面搁置的小包零食干货正缓缓向同一方向滑动。
      霍大脑轰地一下,跳起来就往回冲。他一脚踢开小卧房的门,喊,子非!霍子非!
      子非很快惊醒,尚没意识到变故正在发生。
      霍一面火速翻着存折金卡钱包,一面又喊,穿衣服,带霍铃下楼,快!
      子非虽然有些懵懂,但他知道若非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子都决不会如此惊慌。他拍拍霍铃,果然纹丝不动。于是随意抓起一条毯子,裹住他就往门外拖去。
      震颤依旧继续,这时连子非都可以感到一波波的晕眩袭来。他小手心里全部是汗。
      霍子都用力推着小闲。
      宝贝,宝贝。
      钱小闲呓语两记,翻个身,堵住耳朵继续睡。霍咬牙掀开被子,一巴掌打上他的屁股。
      啊呦。小闲吃痛,怒气冲冲地跳起来。
      穿上衣服,地震了。
      啊?抱着被子的小闲不明所以。晃晃身体又作势要倒下。
      Shit!霍低骂一声,用被子捆住他,拖起就走。

      楼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拖着一大一小两只粽子。
      冷风一吹让小闲有些清醒过来。他看看依旧睡得东倒西歪的霍铃,问,地震?
      霍子都苦笑。对,地震。
      哦,真的是地震啊,我以为我做梦呢。
      子非在一边扶着小铃猛翻白眼。
      大批民众聚集起来。众人一面恐慌一面议论纷纷。上海的地震,是千年难遇。
      地面三晃一停,时轻时重。许多人开始沉默,沉默地面对眼前不可接近的家,猜测它是否会在这场不可知的浩劫中化为乌有,如同新闻里常见的爆破一般。
      有些人小声啜泣,有些人骂骂咧咧,各自都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和彷徨。
      灾难是否会最终发生,生死得失皆在一线之间,来去自如。手里握着的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死亡向你展示出生活里最真实的一面,它会让你发现,过去曾经执著过的许多事其实并不重要。别人如何看待你,你认为别人如何看待你,以及你希望别人用什么方式来看待你。
      你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尚未完成,许多重要的话尚未说出口。你还未回头看看身边是否正有人陪伴。
      灾难前慎重的几分钟决定了你将以何种方式了结此生。
      霍子都一手揽住小闲,一手圈住子非和霍铃。
      小闲说,子都,你认真听好,我爱你。
      霍低头亲亲他,笑起来。我听见了,宝贝,听得很清楚。

      地面小震了十五分钟后,渐渐平息。
      终是虚惊一场。
      人群心有余悸地再三确认过,才放心,各自散去。
      四个人进屋的时候,听见楼道里隐隐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吼叫声:丢下女儿老婆不管,一个人逃命!你还有脸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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