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纪久然

35、假想敌

　　纪云初屏息凝神的伏在衣柜边，等得几乎睡着了，却不见再有动静。
　　他住在地方，人员配备和殷景仁一样。除去像金惟玉这样的类似小厮打杂的，还有五六个影卫、侍卫，专门跟在云初旁边保护他的安全，晚上也会守在营帐附近。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侍卫困惑的掀开帘子，伸进来一颗脑袋，小声道：“刺客呢？”
　　云初揉了揉眼睛，也小声道：“我问谁去？”

　　“抓刺客！”
　　这一声吼，云初和那侍卫皆是后背一凛。
　　循声而去，正是大嗓门金惟玉所在之处。

　　金惟玉好端端的蜷在那小窝里，腿脚一蹬一蹬的，抱着大刀的臂膀在空中挥舞，口中依然操着那口大嗓门，卖力的叫喊道：“刺客！抓，抓住他！抓住他！！”

　　敢情这人在说梦话呢！
　　纪云初反握着刀柄，把刀背往他脸上抽：“抓你娘的刺客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金惟玉做着春秋大梦，冷不丁被人这么一抽，吓得一口气站起来，没头苍蝇一样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挠着后颈，一脸烦恼的模样。
　　“你谁啊？”云初收了到，觉得困的都恶心了，随后把短刀丢在地上：“你还知道吗？”
　　“金，金牛……”金惟玉摇摇头：“不对，将军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几个侍卫都进来了，看着他那个样子，全都忍不住用手指着，哈哈大笑起来。

　　金惟玉这才如梦初醒，看看纪云初：“几更天了这是？军号吹了吗？”
　　云初本来想把他毒打一顿的，但是看着他天真活泼，也就懒得折腾了，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忽然说梦话，什么抓刺客，把大家都弄醒了。”
　　“将军你说笑的吧？”金惟玉试探道。
　　“我跟你说笑？你有这个资格吗。”
　　金惟玉闻言，羞愧的五官都纠结到一块儿了：“将军你看我……哎呦你看，真心的，真不好意思啊！您放心，我下次一定咬着牙不乱说！”

　　纪云初龇牙咧嘴的打着哈欠，心说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行了行了，快去睡觉。”
　　金惟玉连连点头：“哎好咧！”

　　这一声答应还没说完，金惟玉忽然又扯着嗓子吼道：“哎呀！将军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哎！”
　　云初半边身子已经挨到床了，喃喃道：“哪有声音，你幻听……”

　　忽然听见“蹭”一声响，似乎是什么尖锐物体，穿透厚实的帐篷，直射进来。
　　正在这一瞬间，金惟玉忽然大叫一声“刺客！”将面前的主子扑倒在地。

　　两个侍卫跑出去，另外两个留在营帐里检查情况。

　　“箭呢？箭呢？”金惟玉抬起头，惊讶的环顾四周：“我明明看见有个东西蹭一声飞进来了啊！”
　　云初被压在下面，觉得一身骨头都要被金惟玉压断了，有气无力道：“你滚到一边去，我快要死了。”
　　金惟玉听罢，很紧张的掀开衣服，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部位受到致命伤，口中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不能让将军死了，我还指着将军吃饭呐！”
　　云初脸拉得老长：“不要当我面说这种话好么？”

　　这箭射的没头没脑，可以看出来，完全是随手乱射，没有经过任何的预谋和事前目测。力道不够，就是勉强进来而已，刚进来就晃晃悠悠的落到地上。

　　掀开的帐帘外可以看见，不远处地上扭动着一个男人，一身灰扑扑的蒙军打扮，黏腻了一身的污泥。几个汉人小兵把他手脚死死的压住，在捆着麻绳。

　　“明天让管俘虏的到我这里还汇报一下，”云初简单的下令道：“对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给梁王殿下报仇……”金惟玉答道。

　　……

　　应天府的援兵没多久就抵达了乌澈城。纪云初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人，感觉是开了眼了，所以大清早得到消息就精神抖擞的梳洗起床了。
　　步子刚刚迈开，就觉得小腿又酸又麻，完全的使不上力。
　　军医捋着胡须观察片刻：“将军您这是旧伤上面添旧伤，进来要注意休息，不要长途跋涉，站立过久为好！”

　　云初瞟了一眼手拿抹布，在桌子上猛抹的金惟玉，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了。”
　　军医一走，金惟玉就跪倒云初面前：“将军您打我吧，我实在太笨了，做什么都做不好……”
　　云初从窗口的缝隙往外看，看见一小队一小队的兵卒，秩序井然的走来走去。
　　“你歪打正着做对的事也不少，我就不怪你了。”

　　金惟玉痛哭流涕道：“那今天殷将军点兵，您就在床上歇着吧！”
　　纪云初看破红尘状摇头：“不行，必须要去，不然你驮我。”
　　金惟玉一听，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头点的好像小鸡啄米：“成！”

　　傻大个干起体力活儿来，那是一绝。
　　这几天在军中和云初同食同寝，食量不限，肥膘肉以迅猛之势占据了身体各个部位。个头似乎也有见长，纪云初爬上去，被那人用粗壮的手臂拖着，觉得就算把他当马骑，在上面挥剑杀敌，都稳如泰山。

　　纪云初再一次为捡到这么个货，感到沾沾自喜。
　　他感觉自己养了一头大肥猪，不仅壮实，而且会蹦会跳，嗓门还大的赛个喇叭，简直堪称智能扩音器。

　　“将军你手臂圈起来，挂在我脖子上，不然我怕扶不住你会摔下去！”
　　云初哈哈笑着，两手揪住金惟玉的扇风大耳：“不会摔，这里不是有个把手吗？”

　　正在这时候，外面“报”的一声，帘子一掀，进来了小马。
　　“左副将军，外头有个人要见你……”

　　“嗯，谁呀？”云初笑还挂在脸上，半裂开嘴道：“我早说了，你现在官衔也不小了，不用老是把我当做主子服侍。”
　　小马吞吞吐吐道：“这人，嗯，您还是自己来看吧！”

　　云初脑子嗡了一下，身子有一瞬的僵硬，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思绪，纠缠在一起，一团浆糊。

　　“听说冯瑛将军带了十万人来，殷将军遣我前去接应，我刚过白石江，就撞见了殿下，于是……”
　　“嗯。”
　　小马尴尬的搓着手：“唉，总之这是您自己的事……”

　　说罢侧开身子，给身后的男人让出一条道来。

　　那人穿了一件深褚色调的斗篷，身形纤长，高挑矜贵。一双带着水色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深的摄人心魄。
　　在短暂的第一面里，云初恍惚间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情人小别后的相见。
　　的确，冰释前嫌就是一刹那，一念之间的事。
　　可是之后又如何呢？
　　云初也是明白的，从一开始就明白，只要周邺还是太子，他就有许多的不得已。
　　而这些不得已，恰恰是他这样的人所无法容忍的。
　　他宁可要一个一无所有的挚友，也不要一个伤人至深的恋人。

　　纪云初慢慢松开揪着金惟玉耳朵的手，从他背上爬下来，扶着金惟玉的粗壮的臂膀，往前走了几步。

　　“殿下怎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云初面不改色道.
　　言下之意，逐客的口气昭然若揭。
　　周邺低着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说。”
　　云初道：“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周邺抬头看着他。
　　他远远扫视两人，头又低下去，笑的很难看：“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

　　云初不置可否，看着周邺赌气似的转身离开。

　　这下骑大马的兴趣全给搅和没了，云初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觉得腿已经由早上的酸麻发展成酸痛了。
　　“将军我背你吧！”金惟玉谄媚道。
　　云初心情不佳，喜怒无常，开口道：“躲一边去，看见你就烦。”
　　金惟玉不会看人眼色，也听出来云初的暴躁了，为了少挨打，他老老实实的后退了十来步，然后站在原地候命。

　　纪云初一个人走了没多久，感觉后面一直跟着一个人，回头一看，却是低着头的周邺。
　　周邺换了一身素色便服，发现云初回头看他，也是一愣。
　　云初讶异道：“你不是气跑了么，怎么这么没骨气？”
　　周邺咬着牙没说话。
　　等到云初往前走了好几步，却又小跑着跟上来：“我听说你腿受了点伤，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初想起来，周邺每次遇上事儿总是如此。自以为是的权当揭过，往事不必再提，一切重新再来。
　　也不怪，周邺只是懂事的早，让人忽略了他生长的，其实也是一个顺风顺水的环境。太子殿下，帝国储君，有谁会要求他，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致歉、悔过呢？

　　可是云初想，我没那么贱，世上的人又不是死光了，可以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得周邺一个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